作者:作者:郁之
是啊,对于一支临时拼凑的杂牌军来说,你怎么还能指望他们互相呼应,彼此救援呢?不在背后捅刀子就不错了。方略本身没问题,可摊上这么一支自保为上,彼此拆台的军队,你还要分兵那不是情等着输吗?这是有多少名将都不管用的事。要说崔宜在朝堂上也是有数的俊才,怎么一上战场就成了XX的XX的白痴了呢?果然看不起武将是要遭报应的。
越鹰澜问道:“那么,我们守哪里?”
“盂津!”十一哼了一声道:“这次大约也没有余暇看别人的热闹。”
越鹰澜神色间浮上跃跃欲试之意。无论流寇进取河东,还是西扣秦川,首当其冲的都是盂津。
宇文翰拍拍越鹰澜的肩膀,笑道:“别这么高兴,咱们得准备以一万对几十万流寇呢!我们可是没有援军可指望的哦。”
无论如何,军令总是不能违抗的。十一 只能勉强压制住对崔宜的强烈不满。检点兵马,前往盂津镇守。在独挡几十万流寇之前,他总还有半年的时间准备。
于是,朝廷在中原的局面便惨淡了。
流寇当然没有直接攻洛阳。崔宜傻,陆子周可不傻。
这个时候,混天龙和元元还在山东与傅铁衣死战。以玉面阎罗罗小乙为统帅,流寇在中原的兵力接近十五万,大致与官军的总数相当。官军分兵九处,他们没有。流寇只留了很少的兵力守卫开封便尽起精锐,兵分两路,肆无忌惮地向中原腹地穿插。不过旬月之间,便突破了南阳、河内。十月,混天龙率领的五万生力军自济宁攻入中原,一路势如破竹,将淮河上游搅得一片腥风血雨。一时之间,仿佛除了重兵把守的三川河谷以及洛阳,整个中原都沦陷了。
这一下正中要害。中原没有长城,只有一个个散布在平原上的城池,只要绕开这些重兵把守的据点,你想怎么突破就怎么突破,想怎么穿插就怎么穿插。这个时候,想要阻挡流寇的脚步,便只有一个办法——野战。崔宜十几万的大军就守在以洛阳为中心的三川河谷里,军报向雪片一样飞入洛阳。然而,崔宜还是不着急,大军像熊一样在洛阳猫着冬。死抱着在洛阳合围流寇的既定策略不撒手。
元帅不急,将军们却是有些急了。如果继续看着流寇扫荡周边,到时候被包围在洛阳城下的就不是流寇而是他们了。将军们一开始的确是存了看崔宜笑话的意思,可他们实在没想到崔宜能这么缺心眼。这流寇都摆出合围洛阳的意思了,他怎么还能这么沉得住气?难道真指望在洛阳城下反败为胜?战场瞬息万变,哪能像他这样以不变应万变啊!
于是将军们纷纷请战,可崔宜就是不动。无论谁来请战,他一律劈头盖脸一顿大骂轰出城去。接下来,左龙武将军庞玮也没办法继续和崔宜配合下去了。庞玮除了龙武军主将之外,同时还兼着监军。他这样的身份,照理说崔宜无论如何得给点面子,可这位元帅居然还是三个字——“不出战”。
庞玮的肺差点没气炸了,这辈子都没见过这等主帅。一怒之下,在帅府里当着所有将领的面跳脚大骂:“崔宜你个窝囊废,乌龟当元帅都比你强!”
这是□裸的侮辱。崔宜呢,不愧是文官出身,朝堂上锻炼出来的,那是唾面自干啊。人家一不生气,二不表态,只当啥也没听见。反正你总不至于接着骂,更不至于私自出战。
众位将军算是长见识了,不知谁喊了一句:“散了吧!”
后来,东都留守周王李瓒也坐不住了。他不能不急啊,这时候,天气已经入冬,洛阳北面的黄河要结冰了。如 果让流寇踏兵而过,洛阳北面可就再也没天险了。
周王亲自跑去问崔宜。崔宜这才笑着说:“既然朝廷四面张网,流寇怎么也出不了中原。贼势正胜,此时出战,难免挫伤锐气,洛阳大阵已经排好,流寇终归要来,还是等等吧。”
这一段对话流传出去后,全体将军一致鄙视他们的元帅。
你就对你那个白痴阵那么有信心吗?
宣华二十六年十一月初,中原战局不利的消息和济宁之战的成果——“流寇”的头颅先后抵达上都。皇帝虽然对傅铁衣不肯在济宁全歼流寇不甚满意,但胜利就是胜利,只得益封其陇西食邑五百户,将士亦皆有封赏,夏侯广德官复原职。而中原的局面就难办多了,皇帝考虑再三,还是决定用人不疑,继续信任崔宜。她总要给自己选的主帅选择战场的机会,不能稍有失利便临阵换将。并且为了配合中原战事,皇帝再次下旨,令河东、河北、山东、江淮、荆楚、关中严防死守,务必要将流寇牢牢困死在中原。
同年十一月十一日,元元死里逃生,历尽艰辛来到中原,会陆子周于伊水之源。
当时,三川河谷霏霏细雨,伊水水面之上拢起白雾一片,一叶扁舟孤零零地漂浮在河水中央。船头一男子素衣白袍,垂钓江心。舟尾则只有一渔父身着蓑衣撑篙,头戴斗笠,缓缓撑着竹篙。
元元在河边洗了把脸,从荷包里拿出小巧的梳子勉强理了理打结的乱发,方才扬声道:“阿父,可载人渡水吗?”
“可出得起渡水之资吗?”渔夫苍老的声音远远传来。
元元呼道:“但凭老丈!”
垂钓男子倏地起竿,一尾银鱼甩着尾巴在空中划过一条闪亮的圆弧落入鱼篓。
渔夫答道:“只此一篓鱼之资如何?”
元元朗声笑道:“鱼和钓鱼之人在下都买下了!”
“来喽!”渔夫答应一声,尾音回荡在水面上久久不休。随后,竹篙一点,小舟便如箭一般滑向河岸。
元元提气纵身,跳上小舟,素手随之握上垂钓男子手中鱼竿的尖端,笑靥如花道:“子周,此番我归来,却不知你送我什么礼物贺我死里逃生?”
陆子周提起鱼篓,将篓中之鱼尽数放生。直起身来时,他说道:
“洛阳,当然是东都洛阳。”
那声音,仿佛像如呼唤着梦中的情人一般压抑着深深地感情。
欸乃一声,渔父撑船前行。小舟渐渐消失于迷茫的白雾之中,远远地只闻得渔夫苍老而悠远的声音长吟着:“南望三涂,北望岳鄙,顾詹有河.粤詹伊洛……”
同一时间,溯水而上,伊水与黄河交汇之处,一模一样的话也在盂津关城头之上
被提起。
当时,叶十一正头枕宝剑靠在女儿墙边。细雨落在他的肩上,脸上。北方特有的寒风吹面而过,刮起一片黄土。十一长而密的睫毛轻轻抖动,猛然睁开眼睛,自言自语道:“冬天到了!”
而后他站起身来,凭墙眺望。盂津关之南,是滔滔东去的黄河;孟津关之西北,是中国之属而天下之枢的三川河谷和河谷之上的中原第一雄关的东都洛阳。十一做声长啸,一时间,竟是战意四溢,激扬四野。
宇文翰不知何时已经立在十一身侧,慨然叹息道:“南望三涂,北望岳鄙,顾詹有河.粤詹伊洛,此天下之中也……将军亦是感慨于此吧!”
十一回头,很是费解道:“什么意思?”
一派“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的情怀立时无影无踪
宇文翰一笑,只道自己怎么忘了叶将军不读书。遂解释道:“这是昔年周武王立国时说的话。大约就是眼前的三川河谷是天下一统,形势卒于中原的立国之地。所谓大道有道,守在四夷。可惜啊,如今这块宝地竟是落在崔宜这么个白痴手里。”
“换了是我……”十一扁嘴接了一句,终于吞下几乎脱口而出的豪言壮语,换了话问:“有什么事?”
宇文翰神色一正,拱手禀报道:“洛阳有军报来,说是流寇劫了咱们的粮道。崔老儿下令诸军开始省粮,大约过年之前都不会有粮饷运来了。”
“这可不成!”十一冷笑道:“他现在还不不知道要发生什么吗?白痴!”
宇文翰道:“军需官对咱们很是照顾,城中粮草还能支撑两个月。”
十一摇头道:“再也不会有粮食运来了。咱们得出去抢。”
“啊?”
十一伸出手去,雨点打在他的手心,冰凉冻人,里面已是夹杂了细细的冰渣。
“下雪了。”他说。
宣华二十六年十一月十二夜,天降大雪,黄河封冻,流寇遂大举进攻洛阳八关。叶十一从漫长蛰伏中醒来,就此一飞冲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