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作者:郁之
及至入巷,只听“哐”的一声门响。赵瑟心道:完了!偷眼去看,果然傅铁云那小鬼立在门边,气得脸都白了。后面围着一群侍奴,五音跌坐在门口地上,料想是阻拦未果。傅铁云“哇”的一声,抽出腰间宝剑,冲将过来。十一拽住半幅帷帐遮住身体,从容应战。
“是啊,那小鬼的脾气,哪儿就有站一下就走的道理?让十一不还手?这么艰巨的任务还是交给玄穹高上玉皇大帝她老人家吧!”赵瑟心想。
男人打架这种事,别说赵瑟现在没穿衣裳,就是穿上衣裳她也没辙。于是干脆闭上眼睛床上装死之。
傅铁云那小鬼的脾气和十一十分之不一样。倘使十一碰上捉奸在床这等事,自是要与那奸夫一决高下。而那小鬼却正好相反,只找赵瑟算账,剑剑都往她身上招呼。十一以己度人,一开始颇落了几分下风。一交上手反应过来,傅铁云那小身板,那聊胜于无的功夫便不够瞧了。十一只单手一转,傅铁云的兵刃便落到他手里,而人也蹬蹬退后几步,在门口打了个转才站稳。
“赵瑟,你可真行!”傅铁云气急败坏,一跺脚,转身跑到侧厢,抱起熟睡的猗猗不管不顾跑出门去。五音等苦苦阻拦,他也只当没看见。
赵瑟支起身子张望,心中苦恼异常。这是爬起来追也不是,不管不问也不是啊!
十一郁闷地将赵瑟的头扳回来,按到床上道:“管他作什么?”掌风一扫,门啊窗啊的便都自己关上了。
赵瑟心道:您老人家自是不必管这些,可我怎么敢不管傅铁衣怎么想? 然而她转念一想,傅铁衣又不是她们家十一,大抵也不会只为了她和十一同宿便生气。阿云那小鬼一气之下抱了孩子去找他倒也正好。而她如今倘若不好好哄十一,恐怕立时要和她翻脸的便是她那小冤家了。
,十一又闹得厉害,她便就索性放下心事,天大的事情只当作被来盖,笑闹着与十一玩到一处。
一宵恶斗,大战三百回合。自是掩面流花雪,登床抱绮丛。鸳鸯交颈舞,翡翠合欢笼。眉黛羞偏聚,唇朱暖更融。气清兰蕊馥,肤润玉肌丰。无力佣移腕,多娇爱敛躬。汗流珠点点,发乱绿葱葱。方喜千年会,俄闻五夜穷。留连时有恨,缱绻意难终……
次日赵瑟醒来,已是日上三竿。半边床上空空如也,料想十一一早便回军中了。屋里空荡荡的,也不见其他侍奴。赵瑟想坐起来,不想身上一动,便是腿软腰酸,体软如泥,想起昨夜风流,饶是以她的厚颜也是不由脸红。不由对十一那副强悍的身体羡慕得直流口水,只道如此那般闹了一宿,她家十一竟然还能没事人一样按时起床,她可是一动都不想动了。
赵瑟心道: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香山居士诗中境界,今日始知。
赵瑟喉中干渴,想了一阵便开口叫人。片刻五音带着两个侍奴捧着清水衣物进来服侍她。出门在外,又是军中,自是一切都讲究不得。赵瑟简单梳洗一番,换上官服,想是去寻陈监军商量一番交接之事。但既然陈监军还不曾派人来请,她又身软无力,一时便靠在榻上不想动弹。
半响,她发觉得五音远远地躲到一边,不似平时般凑到自己跟前,便觉得有些奇怪。再仔细一瞧,发现五音眼睛红红的,大约痛哭过的样子,便疑心是否是十一欺负他。然而转念一想,她家十一虽然在这件事情上有些小气,但总还不至于去欺负五音吧?傅铁衣倒也罢了,五音算得什么,还至于他放在心上吃醋?再说十一要是打算欺负谁,一剑劈过去还差不多,哪儿还会留得性命让他来抹眼泪?
于是,赵瑟向五音招手,问道,“这是怎么啦,眼睛红得像只兔子,可是受了什么委屈?”
她不问还好,一问五音便“哇”的一声哭出来,拜倒在地道:“小姐,咱们回上都后您将奴婢遣出去吧……”
这话说得好没由来,士族贵女的贴身侍儿,虽然也有赏赐给家臣或遣去外面做主事的。但如五音这般第一得力之人,只要不曾犯错,一般都不会遣出。或者如碧玉那般走了过场正式做侧侍,或者一直跟在赵瑟身边做内管事,老来给公子小姐做做保姆,总之一生都留在内宅。赵瑟心中不由一沉,皱眉道:“这又是为什么?”
五音哭了半响,方才期期艾艾道:“早上将军起身,奴婢带人前来服侍,还未曾动手,只在床前站了站,给小姐摸了把汗,将军便将奴婢等人扔了出去。”
赵瑟心道:恐怕是你自己动手动脚才会惹恼他吧 。然而她毕竟也不曾料想十一的醋劲竟是如此这般之大,侍奴平常服侍都要生气。心中不由发愁,这将来的日子可怎生过。然而她嘴上却说:“不就是扔你一下嘛,又不曾将你怎样。哭成这样做什么?难道你还想和要他争个短长不成?”
“不,不,奴婢怎敢如此不知深浅?”五音惶然道:“只是将军不喜欢奴婢,奴婢再在将军面前碍眼便是该死。只求小姐念在奴婢毕竟服侍您一场的情分上,遣了奴婢出去,便是恩重如山,粉身碎骨亦难报答。奴婢去了,小姐也好挑选将军合意的侍儿,好让将军高兴……”说倒后面,已是泣不成声。
赵瑟心道:你倒是聪明得很哪,竟是比我还厉害,一晚上便将十一的秉性看得透彻。遂笑笑道:“便是换了人来他也同样不喜欢。你就别瞎想啦。我这冤家……要你性命?他才没那闲工夫哪!”说着将五音扶起来,搂在怀里哄了一番,并解了个玉佩送他。
五音破涕为笑,认真想着道:“可惜咱们不在上都,万事不便。不然只消挑几个八九岁的小奴进来伺候便是……也不知这邺城是何等风土人情,不如奴婢一会儿出去走走,好歹买几个先凑活着?”
赵瑟笑笑道:“算了吧,终究也不是长久之计。”
叫她从此就不用侍儿改用侍女万万没有这个道理,就算她无所谓家里也不能答应。可要让她去和十一说,她又觉得张不开嘴。只好安慰自己道:十一这是以前不曾见过所以才会如此,日后成了婚,慢慢见怪不怪也就习惯了。哪有男人计较这些事的?我们家十一比旁的男子都要强一些,自然这件事上也不例外。
然而话虽如此,赵瑟终究为此事心中忐忑,隐隐觉得自己未免盲目乐观。好在她的为人秉性,素来是车道山前必有路派的掌门,便索性暂且丢在一旁。然后,这不可救药的女人才总算想起自己那回娘家找哥哥的小鬼侧夫和被抱走的女儿,忙问道:“猗猗那里怎么安排的?”
五音“啊”的一声答道:“昨晚小公子一走,奴婢便叫保姆收拾了东西跟过去伺候。小公子本是不答应的,后来候爷开口让留下便留下了。”
“处置得甚好!”赵瑟点头赞许。
这时说到傅铁衣,赵瑟不由心中感慨:倘若当初取了傅铁衣便不会有今日的烦恼了。这念头在赵瑟心中一转就把她吓了一跳,忙一蹦三尺高将这不靠谱的念头甩到爪哇国去。只在心中骂自己:真是脑子坏掉了,想什么呢?让十一知道了与你没完!
赵瑟心中烦乱,毕竟还是换下官服,出门去找傅铁衣。前尘旧事,终究要有个了结,只将孩子往人家怀里一仍便算是没事了,那也忒便宜了吧? 她打着接傅铁云的旗号登门,自然是见不到那小鬼的,只在花厅里见到了傅铁衣,颇觉相对无言,唯有发呆。傅铁衣笑了笑,索性推开茶盏道:“出城骑骑马吧。黄河气象雄浑,颇有一观。封冻之前去瞧瞧很是不错。”
赵瑟一呆,她倒是没想到能有这么好的待遇。
傅铁衣便调侃道:“放心。叶将军在城南操练,咱们往城北去,不会撞上的。”
“不……我不是怕撞见他。”赵瑟手足无措的解释。
于是,赵瑟和傅铁衣便打马出城。并不带从人,两人一前一后打马的原野上飞驰。冬日的原野,漫坡黄草,满地白霜,快马驰骋于其上,裹着呼啸的凉风,总别有一番不同于夏繁华情怀的山高水远在里面。只让人觉得越是飞驰,越是天高地阔。越是奔腾,越是辽远宏大。
两人一路飞驰到黄河边上才勒住马儿。大河汤汤,果然不凡,直让人心胸仿佛都开阔了起来。
“对不起,阿傅。没有什么能拿来补偿你的东西,我很过意不去。”赵瑟在后面对傅铁衣说。她不自觉地用了当年在上都时对傅铁衣的称呼。这是她在婚变之后第一次向傅铁衣道歉,远比婚礼当场那一个“对不起”诚恳一万倍。
“啊,女儿很好。”傅铁衣从马上回过身,点了一下头。
然后,他很缓慢地微笑起来,赵瑟也则报之以相同的微笑。
这在一笑中,一切恩怨,烟消云散。
168/猜心
斜阳夕照,洛阳城像一只庞大的怪兽蹲踞在中原大地的正中央,威压着留下可怖的黑影。操练的流寇在这时候回城,排成长长的队伍,吆喝着响亮号子,投在地上的影子也一律拉得很长。等到这些影子也稀疏起来的时候,洛阳,就到了关城门的时候。
一切都井然有序!
中原大战持续了一整年的时候,看起来,已经完全是两支军队之间的战争,而非是军队和流寇的战争了。朝廷不可救药的人事制度和旷日持久的战争让流寇以惊人的速度规范起来。即便这种规范只是形式上的,对于作为他们敌手的官军而言,无疑也是相当棘手的。
宣华二十八年元月二十四日黄昏,洛阳东南方向的城门并没有按时关闭。
这很反常。
更加反常的是,流寇十八营新近冒起最快的小成将军银盔银甲亮银枪,□一匹白龙马,精神抖擞地亲自带人迎在城门口。
远远的,白雪皑皑的大地上出现了几个黑点。小成手搭凉棚在马上眺望,旋即喜道:“先
生回来了!”语罢一甩马鞭当先提马窜了出去,数十名骑士紧随其后,暴风骤雨般转瞬便将来人迎住。小成勒住马儿抬头一看,为首一人正是多日不见的陆子周。
小成很是高兴,咧着嘴笑了。他跳下马,一带陆子周的马缰,欣然道:“先生总算回来了。算计着时辰本该正午到,却是太阳落山了还不见人影。咱心里正担心着呢!生怕你中了官军的埋伏。可大姐偏又说官军如今不会出兵。”
陆子周亦跳下马,一路往洛阳走一路说道:“倒是的确不曾遇见官军,路上耽误了一些功夫……元元呢?”
小成的脸立即就垮了下来,一拍身边的小喽啰道:“嗨,还不去禀告大姐!“小喽啰一溜烟地去了,小成才回过头嘟嘟囔囔地道:“先生你不知道,你走的这些时日,各位当家的日日都在会议,也不知为什么事吵得厉害。大姐整日里忙着吵架,头疼得厉害。便是今日,虽然着急要接你,但一早进了议事厅,到晚间都脱身不得,只好嘱咐了我来接应。”
陆子周诧异道:“可是出了什么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