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扫娥眉 第246章

作者:作者:郁之 标签: 古代言情

  

  然而陆子周并不给他喘息的机会,当即起身,长揖道:“请借大当家的人头一用!”

  

  短暂的呆愣之后,混天龙低低笑道:“这有何难?拿去便是!反正也是我欠大家的。”

  

  说罢将剑一横,便要自刎。

  

  “大哥!”元元伸手握住剑身。

  

  混天龙脸上满是嘲讽,然而看见元元手上渗出的血,终究“哼”的一声,骂道:“几十年一口锅里抡马勺子的交情,一朝反目,竟是连叫我自己了断的情分都没有了么?”

  

  众匪首闻言也是一阵惭愧。

  

  元元道:“不是的,大哥……”

  

  “不有行者,无以图将来;不有死者,无以酬傅氏……”陆子周轻轻推开混天龙的剑,牵住元元的手,以尽可能平静的语气言道,“大当家的这颗人头,却是要傅铁衣亲自来取才行!”

  

  随着这一句,众匪首一起看向混天龙。其中的期盼与急切不言而喻。

  

  混天龙倒是笑了,慨叹道:“自是汝等当行吾当死啊!”

  

  他“当”地一声扔了剑,直直地站在那里。那些曾经消失了的勇气与气概仿佛在这一瞬间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体。他的声音有了一种堪破生死的恬淡。

  

  “陆先生,希望你不要辜负了大伙儿今日将性命交到你手上的情分。”他说。

  

  元元反握紧陆子周的手。伤口带来的疼痛由于过于用力的压迫,连痛感都变得钝钝的了。

  

  她想,这世上只凭舌头就能让人甘愿就死的人并不多,毫无疑问,她是幸运的,因为陆子周恰恰是其中的一个。然而,幸运和不幸往往是成对出现的。由于陆子周说服了混天龙,那么,接下来,她不得不让陆子周去面对赵瑟和她的情人们。也许这将成为她一生中犯下的所有错误中最严重的……或许吧,谁知道呢?

  

  “我们总能携手前行的。”她对自己说。

  

  *

  

  相对于元元的劳心劳力,赵瑟这家伙简直悠闲地让人嫉妒。

  

  “反正本来也没什么事情要我操心!”

  

  “哦,还有什么事情是你们处理不了需要本监军亲自出手的吗?”

  

  这女人就是经常这样厚颜无耻的宣称的。

  

  这一天,也就是宣华二十九年十二月初五的早晨,百事不会,只会做领导的监军赵大人破天荒地起了个大早。她逗了鸟,喂了鱼,抱了狗,磨磨蹭蹭地换了十七八套衣衫,最后好不容易选上件金乌锦袍,还要问侍奴好不好看。

  

  侍奴是在晋阳城新买的小男孩,不曾见过上都的奢华,虽然表面上是点了头,心中却也不免腹诽:这还是打了胜仗的好哇,不然哪有那闲工夫给你摆这么大的谱啊!

  

  既然大家都说好,赵瑟也就不怎调地换上她的金乌锦袍,坐在妆镜前懒洋洋地梳妆,间或还回头看一眼暖阁中还在沉睡的情人。前一阵子十一没日没夜的转战各处截击流寇,实在是累得利害,两人几乎连面都见不上一面。如今战争最关键的时候终于熬过去了,十一才总算能隔几日便狠狠地补上一整天的觉。

  

  赵瑟想起昨天整夜的的欢愉不禁心旷神怡,嘴角上翘。果然一夜风流胜过治病良药啊。

  

  于是五音拿着名帖进来,施礼刚唤了一声:“小姐!”赵瑟便立即斥道:“轻声些,莫吵醒了将军。”

  

  五音压着嗓子禀告道:“秦越来了,在外面等着呢。”说罢将名帖置于妆台,转到后面为赵瑟梳妆。

  

  赵瑟撇了一眼那名帖,见上面写着正七品上军器监的字样,心中更加不喜,便道:“来得倒早,让他先等着吧。”

  

  原来这秦越本是赵氏的家臣,因为河东用兵,赵氏便向朝廷举荐了他做这军器监。而偏偏十一对这个位置另有意属之人,和赵瑟便难免生出些意气。虽然最后十一到底从了赵瑟的意思,但赵瑟也看这位秦越一万个不顺眼了。

  

  赵瑟慢斯条理地梳完妆,这才带着五音慢悠悠地往前厅去。

  

  一进门,秦越便跪下叩首道:“拜见小姐。”

  

  因为他不仅是大郑的朝臣,更是赵氏的家臣,如此行礼倒也使得。赵瑟于是也就坦然受之,坐下来开口便诘问道:“近日叶将军军中军器粮秣补充多有延宕之事,这件事你知道么?”

  

  “下官知道。”秦越面色呆板地回答,声音都是一个气死人的调,连个高低起伏都没有。

  

  赵瑟心道:这也不像知道的样子啊?于是便抚是着茶碗笑着说:“你胆子挺大的嘛。”

  

  秦越这人大约的确有几分成色,仍是四平八稳地回答:“只因近来军械短缺……”

  

  “短缺?”赵瑟将茶碗往桌上一扣,情等着秦越解释。

  

  缺东西,开玩笑吧?就算朝廷的补给时常拖延短缺,家里总是要想办法的。以前傅铁衣打了那么多年的仗,那是连一张草纸都没缺过,怎么到她们家十一这儿就能连军械都短缺了呢?

  

  秦越解释了。他说,本来确实是从来没少过,但从上个月开始,咱们家的二公子大人不但不送东西来了,反而从咱这儿顺走大批的军器,因此他这才实在分配不开。盗运军火那是什么罪过啊,诛族都不为过,他能不跟着遮掩嘛。这叶将军是自己人,打仗又多又厉害,东西少了也不会引起大伙的怀疑,不从他那找补从那找补啊?还请小姐您安抚叶将军,请他千万节制部下不要闹将起来。不然泄露出来,非得酿成大祸不可。咱们都得大局为重不是?

  

  这话赵瑟一听气就不打一处来。她二哥那流氓真不是东西,这不是明着拆台么!果然一辈子一件好事都没干过人呐,谁沾上谁倒霉!

  

  说起来赵瑟撕了赵箫的心都有,奈何赵二少素来跑得快。千里之外的,她也逮不着啊!赵瑟气了一会儿,自己也觉得泄气,意兴阑珊地问了一句:“他卖军火给谁啊?非这种时候。”

  

  秦越有些迟疑。其实赵瑟也就那么随口一问,并没有一定要人答的意思。于是便端茶准备打法秦越走人。秦越却冷不丁地回答:“是卖给了琉球的海寇。”

  

  “琉球的海寇?”赵瑟本来都站起来了,闻言又重新坐回去,自已问道:“平白无故为什么要招惹海寇?”

  

  这一次,秦越毫不迟疑地说:“二少说,不可使关东一日无事。”

  

  赵瑟心中一沉,皱眉问道:“可是朝中出了什么变故。”

  

  秦越道:“近日圣上频频于私殿召见欧阳怜光。二少揣测或为削藩之事。此事毫无征兆,夫人亦难定夺。故命下官传言小姐,河东既成全歼流寇之势,朝堂之上将再无转圜余地。请小姐相机处之,或可拖延一二以待朝局明朗。”

  

  赵瑟脑中“嗡”的一声,万千烦恼一起涌了上来。“削藩”之事倘使是不假,则首当其冲的就是节度河北、山东的傅铁衣和平寇之后手握重兵在外的十一。听命,怎么可能?不听命,难道现在就要造反么?傅铁衣还好,有地盘,有藩镇,顶不济退回去耍死狗也能拖延个三年五载。十一却是缴了印信便什么都没有的……如果皇帝干脆不要脸地命十一来削傅铁衣的藩——

  

  所以这个藩还是不削的好啊!

  

  赵瑟满脑门官司的回到卧室,坐在床边瞅着自己情人的花容月貌发呆。

  

  这十一不醒才怪,睁开眼睛问:“在想什么?”

  

  赵瑟把关于“削藩”的猜测略提了提。

  

  十一闻言也是一怔,靠在床边出神地思索起来。他的目光锐利起来,像捕猎的鹰。赵瑟从来没有见过如此迷人的眼眸。这个没操守的女人便在这当口痴迷起来,猛然醒省是她已经被她的情人抱到床榻深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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