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作者:郁之
实话说,这还真是赵箫这种人能干得出来的事儿!
正在此时,微微仰着头越过赵瑟的肩膀和大敞的窗户,目不转睛得盯着赵箫翻墙的霍西楼突然眨了眨眼睛,猛得扑到在书桌上,将脸埋在书卷帛纸堆里放声大笑起来。陆子周便也像受到感染一般得微笑起来。
赵瑟到底是赵箫的妹妹,顿时觉得面上无光、与有耻焉,讪讪得回到书桌前,揪着霍西楼的领子把他拉起来,绷着脸责怪道:“别笑了,有什么好笑的!”
霍西楼只强压着笑说了一句“太好笑了,二公子,我都忍了好多天了”便又笑得顿足捶兄。这般把他家细君赵瑟赵小姐的妻权与威严视若无物的行径可谓罄竹难书、令人发指。
然而,联想到赵箫这几日人神共愤的做派和今日的狼狈,赵瑟也实在没办发板起脸来装严妻,索性也歪在霍西楼身上和他一起笑成一团。她这一笑,笑得花枝乱颤,不得停息,没片刻便直不起腰来。她趴在霍西楼背上,上气不接下气得笑着说:“定然……定然是……九叔……拿了……拿了……明晃晃的宝剑……去……去砍他……哎呀……我不成了……不能……再笑了……我……子周……救我……救我……”
陆子周也是刚刚收了笑容,并没有余力去救赵瑟。他斜倚在椅子上,软绵绵得应声道:“这次你说对了,你九叔正是举着明晃晃得宝剑去追你二哥的……”
赵瑟顿时笑得更厉害了,按着肚子,费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断断续续地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子周,你可莫要再逗我了,这是要出人命的的!”
霍西楼便接到:“是有人拎着宝剑在门口!”
赵瑟心里一惊,勉强收起笑容转头去看,果然见他九叔秦合清以与方才赵箫不相上下的狼狈模样靠在门口。唯一不同的地方,便是秦合清没有扶门的手拿着把出鞘的宝剑,且腰背腿脚被赵和与三四个健仆死死地抱住。
赵瑟略理了理头发,过去挽着秦合清坐到椅上,摇着他的肩膀撒娇说:“九叔,你可吓死瑟儿了!”
秦合清冷哼一声,说:“赵箫这逆子呢?让他出来!”
赵瑟眨着眼睛实话实说:“二哥刚才翻墙躲到王富……隔壁王家去了!”
秦合清拍案怒道:“这个丢人现眼的混账,今天我非一剑劈了他不可!赵和!赵和!带几个人去王家,去把这逆子给我揪回来!”
赵和缩在门口,嘴上虽然响亮地答应,脚下却是磨蹭着不肯动。
赵瑟跳到秦合清的背后,攀着他的脖子说:“好了,九叔,你别生气了,你看你一生气都不像我那翩翩的九叔了呢。二哥跑了就跑了呗,反正他钱花完了也得回家。您干嘛叫去隔壁抓呀,多让人家笑话!”
秦合清不过是咋一进门被自己那活神仙一般的儿子闹出来的大场面气昏了头,并不是真的要宰了他。只是刚才架势做得足了,一时半刻收不回来。此时女儿这么一说,他也就顺势借驴下坡了,只不过表面还要装作生气的模样,骂一声:“算他跑得快!”
赵瑟便笑呵呵得拉了陆子周与霍西楼来见她九叔。她对陆子周说:“这便是我九叔了,咱们嘉礼的时候,他还在京城。”
陆子周撩衣拜倒,拜了三拜,起身唤声九叔。秦合清点头道:“我见过画像,真人果然更胜三分,阿瑟由你照管我也就放心了。今日匆忙了些,改日叔叔再给你补见面礼吧?咦?”秦合清抬眼看到霍西楼,顿时上上下下得打量了半天,这才指着他问赵瑟:“这是何人?”
霍西楼闻声老实得拜了下去,并不说话。赵瑟只好如实说道:“啊……他是西楼……霍西楼,是……是我前几天在路上纳的……”
“你说什么?”秦合清脸色立即就变了,瞪着赵瑟骂,“你这孩子,真不懂事!”
赵瑟被骂得犹如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莫名其妙得问:“我怎么啦,九叔?”
秦合清又狠狠得瞪了她一眼,然而见女儿一副委屈的模样也舍不得再去骂了,只好转过头去骂陆子周:“你怎么也不管管她?”
陆子周讶然回答道:“可有何不妥之处?还请九叔明示。”
秦合清一愣,继而摇头笑道:“如此大好少年,于你为侍实在是可惜了!”说着亲自伸手拉了霍西楼起来,仔细端详道:“真是个美少年,跟了我们阿瑟实在是暴殄天物!”
霍西楼低声答道:“九爷过誉,西楼愧不敢当。蒙小姐错爱,是西楼的福气。”
秦合清点点头,取了身上一方玉佩送给西楼,说道:“这个是当年我傢阿瑟母亲时置办的,就送给你吧。”霍西楼称谢接过。秦合清便说与赵箫置气置累了,要赵瑟扶他回去。
赵瑟回望霍西楼面色如常,这才放心得挽着秦合清的臂膀送他回房。待到秦合清惯常歇息办事的书房,秦合清挥手赶走了近身服侍的侍仆们,颓然而叹道:“阿瑟啊,女儿啊,你这事办得可着实不妙。不过,这也不能怪你,都怪你母亲和父亲出门前未曾与你说清楚。本来是说等火候到了再和你细谈,没想到还是出了岔子。秦越这废物,真真该死!”
赵瑟心中升起一阵相当不妙的预感,小心翼翼得探问道:“九叔,您说什么?”
秦合清以手指扣着扶手,低头沉吟半响,终于说道:“阿瑟,你坐得近些,有些事情也是该说于你听了。我看也不用等你父母,便是今日吧”
他的语气认真得让赵瑟有些害怕。赵瑟便不敢出声了,静静地坐在秦合清近处听他说话。
“阿瑟,你父母和我还有你七叔已经议定,待你一到上都,便将你与河北道观察使、武成侯傅铁衣的婚事定下来。如无意外的话,明天开春你科举及第,也就该完婚了!”
“啊!”赵瑟惊呼一声,从椅子上跳将起来。
秦合清所说的这桩事实在是在她的意识之外。她还记得及笄之前,父亲和九叔曾和他提过这个傅铁衣。可是当时她分明是拒绝了呀,他们也同意了,怎么如今又要旧话重提,甚至明确告诉她已经订了下来呢?
秦合清扫了赵瑟一眼,拉她坐回去,继续说道:“这次我从上都回来,一则是接你,再则是安排你与傅侯先见上一见。前一阵子河北局势平定,傅侯将要回都,正好可以和你结伴同行,日后做了夫妻也不生疏。”
赵瑟听完,并不说话,只管专心一意得转着眼睛。然而,她终究没能把眼里的泪转回去,流着泪说道:“为什么一定要和傅铁衣成婚?为什这么着急便要让我订了婚事?傅铁衣有什么好的,你们一定要让我取他做丈夫?”
秦合清反问道:“那你为何讨厌傅铁衣呢?他也是天下有数的大英雄,你怎么就不想要他呢?”
赵瑟便抹着眼泪哭道:“我没有讨厌他,我又不认识他,有什么喜欢他不喜欢他的?为什么我要喜欢他?我就是不想这么快成婚!成婚作什么,本来我过的好好的。”
秦合清叹了口气,抚着赵瑟的头道:“乖女儿,你莫哭了,你听九叔给你讲讲你便明白了。”
赵瑟发泄了一通,也知道这种事哭也是没用的,所以她也懒得哭了,擦了眼泪不情不愿得等着秦合清给她解释为什么要让她和傅铁衣成婚。
秦合清却忽然提起当日在朱升庄上的那个账本来,要赵瑟先拿了来才好说。赵瑟“啊”的一声,埋怨道:“我怎么把这桩大事都给忘了!都怪你,九叔!要不是你一见面就又是杀人又是成婚的,我才不会忘记了呢!”说完从贴身的衣服里取出账册来交给秦合清。秦合清接过一看封鉴,眉头便是一皱。赵瑟见状忙说:“原来的账册怕出意外当时给烧了,这是后来子周默录下来的。”接着便将当日之事详细说给秦合清听。
秦合清皱皱眉,展开绢帛摊在桌上细看,半天点头道:“陆子周确实是聪明!这账中一些重要的关节和数目我也记得,这样参详一看,他竟是硬生生得都记了下来。想不到天下竟真有人能过目不忘……阿瑟,你过来看,今日我给你讲讲咱们家里的生意,讲完你便知道为何你要与傅铁衣做夫妻了。”
“咱们家私底下贩卖军器的事,想来现在你已经知晓。此事,自从你父亲执掌了淮南司铁使之后,便是我一直在做,到如今已有十几年了。如今天下,各地流寇手里的兵器大约有三成是从我们手里买了的,甚至乌虚人手中的铁具兵器有一大半也是由我们偷运出河西的。”
“原来你们真的勾结乌虚……”赵瑟心中一阵发紧,连声音听都有些发飘了。
秦合清皱眉疑道:“看来你倒是已经知晓了?这倒是奇怪了,卖军器给流寇是秦卓告诉你的,卖给乌虚却又是谁告诉你的?”
“是陆子周……”赵瑟勉强笑了一下,说,“他看过账册便是这么说的,当时我还不信,没想到竟然是真的!叔叔,为什么?咱们秦赵两家都是大郑传承了几百年的华族,怎么能去沟通西北的蛮夷?这可如何能对得起列祖列宗?为什么,叔叔?”
秦合清安抚似的拍拍赵瑟的背,柔声说道:“自是有缘故的,且放在这里,一会儿九叔再给你分说明白。咱们还是先说傅铁衣。”
“军器从淮南炼造出来,卖给河北群寇便是从大侠朱升的庄上交接。而要运出大郑卖给乌虚却要麻烦许多。一般说来,有两条路可走。一条路是也是从朱升的庄上出发,由运河入中州再转河东,而后穿过沙漠绕到河西以西方能运入乌虚。这条路虽是多年走熟的,可是毕竟要穿过中原腹地,除了咱们秦氏故老的河东之地相对容易些外,实是步步艰险,耗费甚巨。而另一条路是海路,只要过得河北道管辖的瀛州港便再无阻隔,直入乌虚。只是这条路没有河北道观察使的合作是万万走不通的……”
“而如今的河北道观察使正是傅铁衣,更妙的是他还没有成婚!”赵瑟抢着接过秦合清的话头,凄然笑道,“所以你们便是为了这桩事要拿我和傅铁衣作交易是不是?叔叔啊,我就当真这么不值钱吗?”
“你这孩子胡思乱想些什么!”秦合清恼火得拍拍赵瑟,说,“并不是拿你去做交易。此事和傅铁衣已谈了有几年,他也早就已经同意合作。他开出的条件是要我们卖军器给河北流寇,绝不是逼你作她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