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作者:郁之
芫国夫人催促着送他夫君化妆更衣,作出缠绵病榻的模样。回首间,无意看到锦衣绣服的两个少年夫郎,随口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陆子周自然装没听见。
三叔公答道:“刚给瑟儿挑的两个侧侍,给你磕过头便叫子周带回去了。”
芫国夫人皱眉道:“你糊涂了!瑟儿正是少年进取的时候,该当节制房事,你给她身边塞那么多男人做什么?”
三叔公笑道:“不如此,你何时才能有重孙女啊!”
芫国夫人便气哼哼地道:“你们男人就是不知道女子生养的艰苦!瑟儿才几岁,这么早生孩子做什么?我都不急你们急什么?过两年再说!”
四叔公在一旁道:“礼也行过了,大哥也答应了,不如这两个就先这样?”
芫国夫人站起来砸了茶碗,怒道:“他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先留你那儿,等明年瑟儿授了官再送去!”
两个少年吓得跪伏下去连连叩首,陆子周趁机告退,人自然也不必带回去了。出了门,他无可奈何地呼出胸中闷气,心中真有那么一点儿若有若无的怀疑。是不是那个时侯和玉面阎罗莫小乙一起作土匪去更好呢?转而他又自失地一笑,事情做了便是做了,选了便是选了,有什么可怀疑和后悔的呢?
赵波追在后面呼唤,陆子周猛然惊醒,回身施礼道:“舅父有何吩咐?”
赵波抓住陆子周的手,人却迟疑起来,半天才很不好意思地说:“子周,能不能帮小舅舅作篇策文?”
陆子周讶然道:“不知写什么内容,做什么用处?”
赵波又是踌躇了好一阵才红着脸说:“我最近遇见一个心仪的女子,有意追求。她是有名的才女,非有她看得入眼的策论才能登门。子周,你知道,我的策文实在拿不出手的……也不拘什么内容,只要经世致用便成。”
陆子周听他说得诚恳,自然不好拒绝,问道:“不知是哪位才女,我早年游学时也曾识得几位,或许可以拿来参详为文?”
赵波双目放光,现出无限憧憬之色,仿佛很骄傲地说:“便是蜀中第一才女欧阳怜光。”
“是她……”陆子周不由自主地皱眉。
怜光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上次忙着写剧透(38章啊),所以才隔这么长时间才更新新内容。抱歉了!原谅我吧!
赵瑟已经很久没有在这样早的清晨出过门了。平时这个时候,她应该才刚刚睡去不久,马车咕噜而响的印象还没有完全从她的混沌朦胧中消逝。她小小地打了个哈欠,头有点沉。
上都的贵族们,仕女或者公子,未婚的或者已婚的,未授官职的或者已有官职而无需早朝的,她们一般总习惯于在正午之前一点点儿的时刻苏醒——她们往往把这一点点的风韵把握得很精确。之后的一段时间则是她们一天之中最为闲适的时光。他们可以在这段时间里干一些自己喜欢的,可有可无的事情。或者什么也不干,只是呆坐着发愣当然也是可以的。等太阳的威力显露出虚张声势的迹象时,她们的世界才猛然间鲜活起来,就像一副水墨画卷拉到此处便赫然泼上了重彩。
即使是经过悉心筛选也不可能一眼计算出件数的、裁剪合适的、完全适用的华衣美服,上都今天最流行的发髻样式和今天最流行的化妆手法,目前还在绽放的,可供选择的各个品种的牡丹花,超过一百种色泽、用途各不相同的脂粉香精,各种各样的精致的小配件,还有侍儿们的忙乱的奔跑和呼唤,捧着请柬的管事小心翼翼的催促,她们本人的喋喋不休……这一切交织在一起持续一阵之后,她们总能以无可挑剔的妆容立于她们的宝马香车之前。
这里所说的无可挑剔很多时候是根据上都流行的风向而言的。流行这样的东西就像春天里的柳絮,飘来荡去的,或许让人兴致勃勃得有些乏味甚至讨厌,但却根本就没有办法忽视。大概正是因为这样的原因吧,乌齿赭面的时世妆和完全露出乳房的低胸裙能在一夜之间大行其道,连外城的妇人们都跟着模仿起了百鬼夜行的驾势,而又莫名其妙地在一夜间销声匿迹。
不管怎么说,她们香喷喷地在正合适的时间踏上她们正合适的马车,或跨上她们正合适的宝马——通过踩踏着侍奴们跪伏于地平坦得正合适的脊背,意气风发地应约赴会。她们往往带着长长队伍的侍奴,侍奴们都骑着骏马。通常人和马,或者马和人,一样出色,能为他们的主人增色不少。如果一定要深究它们——人和马——和它们所服侍的主人究竟那个更出色的话,似乎很多时候真是一个不太好说出的答案。那么,简单的说,马蹄磕在青石大路上和銮铃叮当的声响往往在这个时候由一股股的溪流汇聚成大海,最后连整个内城都跟着沸腾起来。
赏花、游园、赛马、打马球、斗酒、品诗、、泡茶、论道……大约就是类似这些东西吧。完全不用担心名目的问题,像其他别的东西一样,约会也是存在流行风的,只要跟着做就行了。事实上,它们也并不重要。一般情况下,这一时间段的约会往往是被看做热身或者开胃菜。真正的生活是入夜之后才开始的。
达官贵人们喜欢在这种宴会上聚集。有比星星还明亮的宫灯火把,有奢华而又堂皇的庭院和殿堂,有清晰而又飘渺的歌舞声平,有新鲜精致的小惊喜——比如刚从波斯运回来的绝色奴隶,比如会跳舞的狐狸,比如精通房中术的和尚,比如矮小滑稽的侏儒……就是这些奇怪的、能令人亢奋的东西。这里有这一种让人欲罢不能的魅力,征服黑夜快感——必须承认,夜幕下的东西往往更惊心动魄。万籁俱静与喧嚣沸腾同时存在,恢宏辽阔与淫靡旖旎同时存在,这本身就是一种能令血液在身体里战栗的力量。
从入夜到拂晓,她们通宵达旦的饮酒作乐。上都自立朝时就严格规定了的宵禁之制从来没有包括过内城。在类似的宴饮上,从下一任皇帝的人选到涂胭脂的窍门,都可以成为她们津津乐道的话题。值得注意的是,一部分随意说出来的活正常情况下都具备一言成谶的潜力。或许是因为,事实上,这些事情往往就是在这种时候决定的吧。
目前上都流行的是高髻桃花妆和十二层到十八层加起来不超过八两重的满绣礼服。对于这一点赵瑟多少有点庆幸。虽然她坚定地认为在深秋时节非要穿得让自己打哆嗦的做法实在有点缺心眼,但怎么说也要比乌齿赭面的时世妆和露乳裙更不需要她的勇气和自我牺牲精神。
赵瑟抵抗着秋露渗入自己皮肤的寒意,向身旁的碧玉的身上靠了靠。暖和了一点儿,似乎。于是,赵瑟就更加鄙视自己不肯穿太学服去国子监应卯的虚荣心。就在这时候,她路过大哥赵筝平时居住的院落。
赵瑟的大哥赵筝从小就在京都长大,并没有考科举,二十一岁的时候依照惯例被授了从五品下的朝议大夫,如今,已经升到了从四品上的秘书少监。以家世而言,勉强也能算作少年得志。上都的名门公子,他完全可以排上一号。
如今,这位公认的风度翩翩的未婚公子正以一种完全不符合他名声的风采扒着院门探头探脑。沿着院外青砖路延伸到院墙拐角的地方,同样有一个偷偷摸摸的小厮,贴着墙避鬼头鬼脑地探望。他的怀里还抱着一个蓝布包裹,不大,和京都诸省、司、监包公文的包裹没什么区别。这小厮,赵瑟识得,正是自己大哥赵筝的贴身侍儿麻雀儿。
麻雀儿四面张望过一阵,回身向赵筝的方向招手。赵筝,怎么说呢,赵瑟实在不愿意用这个词,但她的确感觉着赵筝是“吱溜”一声钻了出来,像一个刚得了手的小毛贼一样向前疾行。于是,赵瑟从路的另一头转出来,大声叫道:“大哥?是你吗?等等我!”赵筝的身体明显一僵,回身望见是妹妹赵瑟,他才大松了一口气。
“是你呀,阿瑟!快来!别喊!”他说。
赵瑟快走几步,和赵筝并排前行。她笑着问:“大哥,你这是做什么,怎么看起来……偷偷摸摸的?”
赵筝这片刻的功夫已经恢复了他上都佳公子的风采。长身信步,挥洒自如,和风细雨,这些是上都最古老的传统。奇妙的是,它们往往和最新潮的流行风尚一样受到人们最热烈的追捧。
“一些公文落在家里了,回来取。”
“那也不必偷偷摸摸的呀?”
“啊,我在躲祖父大人。”赵筝的声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叹息。他说:“祖父大人正在极力促成我和崔家表妹的婚事,只要在家里见到我就要教导一番。我实在是奉陪不起,只好躲着不回家。”
崔家表妹啊,换了自己来叫便该是崔家表姐。她不就是祖父妹妹的的孙女,虢国夫人崔氏的世女崔滟吗?她和大哥赵筝从小便很相得的,本该就是天生一对儿,既是议婚如何要躲呢?
赵瑟怀着这样的疑问望向赵筝,说:“难道大哥你也不想这么早成婚吗?可你都二十七岁了呀,又不是我,怎么也该成婚了!你作什么还要拖着?”
赵筝摇头道:“不是拖着,是我不想和崔滟成婚。”
“啊?难道你移情别恋,不喜欢崔表姐了?你怎么能这样?不是从小就说好的吗?”赵瑟大吃一惊。
“也算是吧,我近来的确是有了心仪的女子。”赵筝笑笑说,“何况,为了我这婚事,祖父大人和外祖父大人相持不下,一个要我和崔表妹成婚,一个要我去角逐公主正君。我夹在中间……”
“你说什么,公主正君啊?”赵瑟急忙打断兄长的话,“不是说不可卷入公主立君的纷争吗?不然去年嘉选的时候干嘛那么折腾着要把二哥给傢出去?”
“我是我,赵箫是赵箫,能一样吗?你别我和那个流氓放一起说!”赵筝怫然变色。
换过一口气,赵筝平复了心情,接着说:“此一时彼一时,去年那时候张家的那个张芝玉还没被册封为楚王妃,也还没有生下女儿。如今,她顺利诞育皇女,封为寿春郡主,是公主之后皇位继承人。虽然同是皇上的外孙女,这位寿春郡主可和赵王妃卢文谣生下来的那个邯郸郡主不一样,她是有张氏鼎力支持的。如此算来,清飏郡主——咱们家的那位表姑,外祖父那甥女,姑祖母那女儿——虽然是皇姐,长上一辈,却也几乎没什么胜算了。既是如此,外祖父的意思,便是要在公主身上下些功夫了。不管怎么样,她都是储君,大义名分,不可小觑。”
“公主……不是有徐氏吗?皇后徐氏……五舅父那里……咱们不是和徐氏不睦的吗?”
“有备无患总是好的,何况……”赵筝笑笑说,“不是说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吗?”
“那么祖母大人的意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