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作者:郁之
晋王第一个反应过来,冲下楼阁去拉欧阳怜光。欧阳怜光随即拂落牵着自己袖子的晋王的手,摇头说:“我只是去花园走走,这就回来……”
曹秋何豪爽的笑声随即响起:“哈,我赢了!”
……
在花园深处,欧阳怜光遇见了陆子周。她有点意外,本能地想回避。
陆子周这个时候半躺在在一块儿巨大的青石上,斜倚着一棵老树。一手拿着酒壶,一手拿着酒盏。外袍有些松散,面色红晕若初春的桃花,明显已经有几分酒意了。在青石四周,横七竖八地歪着几个仕女和侍奴,都已经醉得不醒人事了。地上杯盏零落,很多地方湿漉漉的,似乎是泼了酒出来。
看来,陆子周的酒量还是一如既往得好啊!这么多女人都灌不倒他。欧阳怜光在心里想。
“啊……怜光呵……看来已经结束了……”陆子周倒了一盏酒喝掉,又倒满了递给了欧阳怜光。
“是啊……”欧阳怜光喝了酒,将酒盏还给陆子周。
他们就这样,用一个酒盏,每人说一句话,喝一盏酒,由陆子周来倒酒。
“谢谢你,怜光……”
“不用客气,我们是什么关系啊!”欧阳怜光拍拍陆子周的肩,“何况,对于我来说,没有什么是比名声还不缺的。”
“啊,我可不想和你有关系。”
“其实我也是……我们这样的人,就应该离得远一点,啊,对了”欧阳怜光从怀里抽出一张纸,纸上写着些密密的蝇头小楷,递给陆子周说:“为了庆贺我们冤家重逢,送个礼物给你小妻子吧。”
“这个是……春闱科举的考题吧!”
“当然……”
“果然如此啊!恭喜啦,怜光,你终于得偿所愿……”
“只要你不要来给我捣乱!状元什么的,皇帝已经许给我了。没办法,非如此不能直接入中书省参与机务。不过有你捉刀代笔,你的小妻子考个探花是决对没问题的。这样,她的家族也就该满意了吧……”
“挺好!”
欧阳怜光迟疑了一会儿,突然叹了口气,问:“子周,难道你就真打算在上都这么混下去,和你那个傻呆呆的小妻子?”
这个问题,陆子周没有回应,只是喝了酒而已。
欧阳怜光又迟疑了片刻,终于有些不确定地问:“那个小孩儿……还好吗……我是说……还活着吗……”
陆子周露出大吃一惊的神色,甚至连酒意都消逝了几分。他诧异地问:“怜光你说什么?你……可从来没见过你这么像女人的模样啊!那个孩子……”
“不!不要告诉我!我不想知道!”欧阳怜光立即打断了陆子周的话,一面懊恼地转身离去,一边摆手,像是挥走苍蝇。
她说:“真是活见鬼了!这个元元的琴声,搞得我太不对劲了!”
天敌
“公子!公子!您酒醒些了吗?”元子扶着陆子周摇摇欲坠地身体,吃力地将他抵在自己的肩头,有些担心地说,“您再坚持坚持,现在就告辞太失礼了呢!不然小人先给您找点儿醒酒汤吧?”
陆子周微微睁开眼睛,有一些模糊,只看得到一个身量到自己肩头的童子勉力扶持着自己。他摇了摇头,把压在元子生上的重量收了大半回来在自己的脚上,说,“不妨事的,我没有……喝醉……只是刚才喝得……喝的猛了些,已经好多了,吹吹风就好……去看看青玉,他好像是真醉了……”
说话时,陆子周的身体还有些摇晃。元子惊呼着搀扶了几次,他才渐渐自己站稳了。元子歪头示意,和他一起来寻陆子周的侍奴便过去蹲到青石前面,一面以衣袖掩住口鼻阻挡住令人闻之欲醉的酒气,一面从横七竖八醉倒在地上的男女们中间把青玉拎了出来。这个活儿一个手干挺不容易的,因为当时青玉的头正枕在某位高贵妇人的小腹,而脚却被另一个侍奴压在肚子下面。侍奴好不容易把青玉拎出来之后,摇晃了半天他也没醒过来的迹象,只是“哼”了一声,就把头歪倒一边呼呼大睡了。
“他醉了……”陆子周呵呵笑着说。
元子忙说:“算了,把青玉送回府去睡吧,免得在这里不便……”
侍奴答应一声,把青玉扔回地上,跑出去找车夫骑奴帮忙来抬。
陆子周仍笑着说:“其实我也挺想回去睡的……不然……我们一起回去吧……”
元子立即截断陆子周的话说:“公子啊,那可不成!现在还没过子正呢!宴才刚开,无论如何你也走不得。别说咱们,就是明日要早朝的宰相大人们也不好刚露一面就走的。小姐在前面还等着您解围哪。今天晚上众家夫人必要逼着她作诗的,您要是去了,她们不就都冲着您去了吗。您好歹再坚持一下,凑活过今晚,您再好好歇啊……”
“迷糊啊……我觉得你今天嘴好伶俐的啊……”陆子周仍是笑笑地模样说,“可是我头有点晕啊?身体飘得厉害啊?你说我是不是喝多了呀……也做不了诗了……回去睡觉吧!”
“没有!没有!公子你没喝醉啊!你看你不是自己站得挺好的吗?”元子表情很严肃地说着明显与事实相去甚远的结论,以他所知的最有效的方式怂恿着陆子周。他说:“正是要飘飘地才好作诗呢!正是要喝了酒才好作诗呢?这个……斗酒诗百篇嘛!公子你没问题的!这个……那个诗怎么说来着……新丰美酒斗十千,咸阳……咸阳……”
“咸阳游侠多少年!”陆子周在元子头上拍了一下,埋怨道:“你这孩子真是谁也教不出来了……不过你说的也对……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不然,我再喝一壶?”说着,就要探身去抓翻倒在青石上的酒壶。
元子忙说道:“不用了!不用了!现在正好!咱们快去吧,小姐还等着呢!”
尽管陆子周还有点不乐意,到底还是被元子半哄半谝的搀扶走了。让深秋的凉风迎头一吹,陆子周先是清醒了几分,接着满身的酒意全都上涌到头脑,顿时便是一阵头晕目眩。元子虽然是很得力的侍儿,可到底年纪小,喝醉也是没有过的,便真的没注意陆子周的情形越来越不对劲。于是,也就没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多么严重的错误。
这个时候,赵瑟等一众宾客已经移步到轻飏郡主府的青庐品茶。轻飏郡主府的这处青庐建制很大,足可容纳三千宾客。每年,轻飏郡主在府里开品诗会,就是在这里煮茶品评。今年因为赵瑟和欧阳怜光的这一场意外,方才在中庭设台。此时,诗虽然可以不必品了,茶却还是可以煮来喝喝,附庸一番风雅的。
煮茶的是轻飏郡主本人。她舒展着直垂到地面的舒袍广袖,伸出仍然饱满润泽的皓腕,翘起看起来依旧细腻年轻的手指,中规中矩地烤茶、碾茶、煮水、加盐、舀水、搅水、煮茶、止沸、分茶,一如纹饰古朴的茶具一样典雅精致、气派湟湟,同时也一样地异常昂贵。
品茶的人们在这个时候一般都会刻恪守茶道,只做一些清秀高远、能配得上茶的雅事儿。在上都,近来流行在喝茶的时候赋诗,宾客们都乐于此道,只除了赵瑟和曹秋何曹大公子之外。
赵瑟捧着那杯清茶的时候,心里怎么也幽静不起来。如果是平日里的品茶作诗,她相信她还是能应付得来的。但是,今晚,恐怕真是不会那么容易就过关。不管怎么说,在形式上,赵瑟满头官司地想,她不是把大才女欧阳怜光给胜了吗?刚才,晋王那个死小孩儿不是还手舞足蹈、状若癫狂地炫耀他这个庄家没赔钱啊没赔钱呢吗!如此一来,不是更坐实了赵瑟获胜的结果吗?
胜之不武什么的,赵瑟也没心情去羞愧了。现在这个时侯,她更倾向于在心里这样哀嚎:欧阳怜光啊欧阳怜光,你怎么能这么害人呢!
相比于赵瑟,主动坐在她身边的曹秋何倒是一副真心替赵瑟高兴的模样。他抓着赵瑟的手不停地称赞,连声说:“赵小姐您果然是大才女啊,我从小就跟着父亲在军中,也没读过几本书,实在是太没学问,一直想好好拜个师傅呢!今天认识赵小姐,真是我曹秋何的运气,不如我干脆拜你赵小姐为师算了,以后说出去多光彩呐!上都第一才女是我老师啊!”
赵瑟心想:拜我为师?估计也就你这刚来上都的傻大黑才会觉得光彩,以后你就知道啥叫丢人了!
她拿不准曹秋何说这话是不是别有深意,又忍不住非常不厚道地怀疑曹秋何是不是因为刚刚大发了一笔横财所以才乐傻了,便含含糊糊地应付道:“以后再说吧,曹兄,先喝茶……”
“这茶也忒淡了,真是能把嘴里淡出个……反正这玩意有什么好喝的?哎,赵小姐,我给你讲讲我在军中的一些好玩的事情吧,我们在军中喝过一种特别棒的醴酪,比平常那种酸的多也甜的多,是从河西军那边传过来的。听说是他们是和乌虚人学的……”
曹秋何越讲越兴奋,眉飞色舞地从吃的喝的一直讲到怎么杀人放火。周围众位贵客听到了纷纷皱眉,大有些嫌恶地撇撇嘴,彼此用目光无声地交流着她们这些生来尊贵的士族对乡巴佬、暴发户的鄙夷与不屑一顾。曹秋何恍若未见,还是讲他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