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清歌一片
早春的夜晚,还带了稍稍的寒气。绣春的后背,很快却就迸出了满满的冷汗。三人在近旁找了片刻,问了些人,始终没有苏景明的身影,望着满目的人来人往与人头攒动,绣春急得几乎要透不出气了。对着同样脸色发白的巧儿和许鉴秋,她长长呼吸了口气,等勉强定下心神后,爬上了一个高处,对着四面的人大声喊道:“我是铜驼街金药堂的人。方才我家走丢了一个人,”她把苏景明的外貌和衣着描述了一遍,“请大家帮着去找!应该就在这附近!谁若找到他,或有他走向的确切消息,等人回来,金药堂厚谢一百两银子!我说到做到,决不食言!”
金药堂在京中极是有名。几乎无人不知。一百两银子,可够得上上京一户中等百姓人家一年的寻常开支了。听到这样的话,谁不动心?边上人立刻四处去找。消息一传十十传百的,没一会儿,整个城隍的人几乎便都知道了。连练摊做生意的也收了摊子,纷纷加入了寻人的大队之中。
“大小姐……都是我不好……,没看好他……”
巧儿已经哭了出来,哽咽着道。
绣春此时也已经托人去向陈振报告消息了。因了心慌,两腿一阵阵发软,却勉强撑着,道:“我也有错。不必说这些了。等先把人找到吧。你在这里等旁人消息的回报,我再去找找!”
时间一刻刻地过去,葛大友随后也带了家人来,加入了寻人的大队。只苏景明却像石沉大海,竟楞是没半点消息。眼见天色愈发晚了,就在绣春绝望地快要哭出来时,终于有人来报了个消息,说自己方才仿似看到了个疑似苏景明的人被几个人架上了马车,一溜烟地去了。
绣春心一沉,立刻问道:“架走他的人是谁?看清了没?”
那人皱眉,使劲回忆道:“这个……我不也不敢说一定是看清楚了……人我是不认识的,但那架马车,瞧着很是华丽,寻常百姓人家不敢用的,瞧着像是和皇家沾边的……”
绣春猛地想到了一个人。
长公主府的世子李长缨!
“马车去了哪个方向?”
她一把抓住那人的手,失声问道。
那人指指西边。
那边……正是观月楼的方向!
观月楼是上京著名的销金窟。出入都是紫衣狐裘,酒宴一桌动辄数百纹银,更是达官贵人们私养情人的秘密会所。前次,那个李长缨掳了绣春上马车后,正也是要带去观月楼的。
绣春再不犹疑,坐了车,与葛大友等人便往观月楼飞奔而去。气喘吁吁赶到,塞给门房一块散银,果然,从他口中探听到了消息,说就在约莫一刻钟前,李世子一行人簇了个少年上了楼去。那少年容貌秀美,面带惊恐之色,似是被强行挟制住的。只是李长缨身份非同一般,是这里的老客,这样的事以前也不是没见过,谁管那么多?
猜想得到了证实,绣春大惊失色,当头便往楼上去,几步并作一步地爬了上去,只还没到二楼,便有楼里的人一窝蜂地拥了过来,一下将去路拦住了,死活不让她过去,冷笑道:“我不管那人是你们的什么人,李世子是咱们楼里的贵客,得罪不起!你们还是赶紧回去吧。惹恼了他,怎么死都不知道!”
葛大友还在那里据理力争,绣春却知道,仅靠自己这几个人,想要强闯进去从李长缨手里夺人,是没有希望了。手脚一阵冰凉。想到苏景明此刻可能就要遭受到的伤害,正心如刀绞时,忽然,她的眼前闪现出了一个人的身影,心口猛地一跳。便如面前亮了盏灯。再也管不了别的了,转身便噔噔地跑下了楼去。
“大小姐?”
葛大友朝她背影呼叫。
“你们在这里等着!我马上找人来!”
她喊了一声,飞快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
我回来了!
☆、第 50 章
绣春想到的人,便是魏王萧琅。这种时候,除了他,或许再没第二个能帮她从李长缨手上夺人的人了。哪怕知道自己这样做,嘴脸会很难看,她也别无选择了。
这里与魏王府同在城西,路并不是很远。唯一期盼,就是能赶得上在苏景明被j□j前回来。
她的心里充满了对未知的恐惧,人像风一般地卷出观月楼,上了车,车便像发了疯般地往王府方向狂奔而去。一口气赶到,拍开了门,门房见是她,很是恭敬,却道:“殿下还未回来,此刻应仍在宫中。”
方才来的路上,她便想到过这个可能。竟真的被自己猜中。她的心一阵阵冰冷,咬牙勉强振作精神,立刻叫车夫改道往皇宫去。
皇宫这时候已经落门了。但她隔日出入,与羽林守卫相熟。到了那里相求,说不定能放她进去,即便进不去,让人传话也是可能。尽管知道远水解不了近渴,但也只能这样了。只盼运气够好,或者至少,能让苏景明少受些折磨。
她定了下心神,正要爬上车,身后本已关上的门忽然开了,听见有人道了一句:“是你?你又找我三叔做什么?”口气十分嫌恶。
绣春认出了这声音,猛地回头,见萧羚儿出来了,扬着下巴傲慢地看着自己。
她一语不发,转身飞快爬上了马车。
萧羚儿望着她,尖着嗓嘲笑道:“瞧你这样子,简直就跟家里死了人一样!你不说,我猜也是遇到了不好的事,找我三叔求助是吧?笨蛋!这里到皇宫,远着呢!等你找着了我三叔,黄花菜都凉了!”
绣春充耳未闻,对着车夫道:“快,去皇宫!”
车夫正要驱车离去,萧羚儿已经跳了出来道:“什么天大的事非要我三叔帮忙?敢不敢跟我说?我三叔能办到,我也照样能!”
绣春略一踌躇。
她现在唯一的目的,就是进入楼里,去打断李长缨的恶行。酒楼里豢养打手护院,陈家人被死死拦住无法上去,但是皇族中人就不一样了。那些人再猖狂,也不敢对皇族之人动手,哪怕对方只是个乳臭未干的孩子……
她不再犹豫,立刻把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萧羚儿叉腰,哈哈大笑起来,“……又是我那个表哥……”仿佛这是世上最好笑的事。
绣春眉头紧皱,“你到底帮不帮?”
萧羚儿蓦然收了笑,哼了声:“区区小事而已!本世子出马,谁敢拦我?只是……”他盯着绣春,“只是你还欠我一个下跪。要是现在给我下跪磕头,本世子立马就跟你去救人!”
绣春想都没想,立刻跳下了车,对着萧羚儿便跪了下去,磕了个头。
萧羚儿一怔,大约是没料到她竟如此不假思索。反应了过来,立刻道:“那还等什么,走啊!”说罢便跳上了陈家的车。大门里立刻跑出来几个人,慌忙叫道:“世子!不能出去的!殿下吩咐过的,你不能出去……”
“呸!关了一天,闷死我了!再说了,我这是去救人!”萧羚儿不耐烦地嚷了一句。
绣春从地上飞快爬了起来,跟着上了车,车便调转方向,朝着观月楼呼啸而去。后头的人急得顿了几下脚,慌忙也跟了过来。
观月楼很快就到了。此时门口已经聚拢了不少闻声来瞧热闹的路人,对着里头指指点点,议论纷纷。车一停下来,众人知道事主来了,纷纷让开。萧羚儿跳了下去,大摇大摆地进了大堂。
葛大友还在与对方争执,眼见就要推搡了起来,忽然看见绣春回来了,慌忙迎了过来。
方才这一阵喧闹,早把观月楼的掌柜也引了过来。这掌柜的姓胡,目光落在绣春身上,上下打量了几眼,皮笑肉不笑地道:“原是金药堂陈老太爷的孙女,陈家的大小姐。失敬了。怎么,过来可要上座请客谈生意?”
“让开!”
绣春沉着脸道。
胡掌柜并非此间主人,代酒楼主人掌事而已。主人既开了这样一家销金窟,平日自然少不了与达官贵人打交道,哪里看得上金药堂的门第?何况对方还是个年轻姑娘。闻言便也冷了脸,双手抱胸,冷笑道:“今日别说是你,便是朝廷一品大员来了,没李世子的点头,也休想我放你进去!”
“找死!”萧羚儿眼睛一瞪,叉腰道:“你是个什么东西?本世子来了,不迎接下跪,竟还在这里唧唧歪歪!我瞧你是活腻歪了!”
他个头矮小,楼梯口挤了大堆的人,这胡掌柜方才一时没留意到,此刻才注意到萧羚儿。定睛一看,见这小孩一身华服,腰间系条刺了蟠龙祥云纹样的金黄涤带,十分醒目。虽生得玉雪,却是满脸的戾气,耀武扬威,此刻正瞪着眼睛恶狠狠地盯着自己。不禁一怔。
他每日与达官贵人打交道,自然有几分眼力。这样的打扮,显然是皇族中人。不敢怠慢,略微后退了一步,面上便带了些小心,道:“您是……”
“告诉这狗眼不认人的东西,本世子到底是谁!”
萧羚儿斜眼睨了下绣春,发号施令。
“他便是唐王府的世子。”绣春道。
“我父王是唐王,我祖母是太皇太后。这破地方,本世子过来还嫌脏脚。你这乌龟老东西,还不给我滚到一边去!”
萧羚儿骂完,一马当先,噔噔地往上而去。前头本正堵住楼梯口的酒楼护院打手谁还敢阻拦,纷纷退开,立刻让出了一条道。绣春急忙跟了上去。
这楼上的包间里,此刻正处处金杯玉盏莺歌燕舞,却不知道李长缨到底在哪间。萧羚儿大喇喇地胡乱推门查看,绣春大声呼唤苏景明的名字,一时惊动了无数客人。有当官的被惊扰了,正要发作,一眼认出了唐王府的世子,谁不知道他是个小魔星?顿时便缩了回去。胡掌柜叫苦不迭,却哪里敢阻拦,只在后远远跟着。如此一路闯到了顶层的三楼楼梯口,迎面过来一个下人模样的人,绣春瞧着有些面熟,正是当日自己被掳时的其中一个。此刻他口中骂骂咧咧道:“哪家吃了雄心豹子胆的,吵吵嚷嚷!不知道世子在里头?扰了世子的雅兴,怎么死都不知道……”忽然看到了萧龄儿,一怔,慌忙收了口,哈腰道:“世子,您怎么在这儿?”
绣春看了过去,看见走道的尽头有扇红漆描金的门,此刻正紧紧闭着,门口立了几个与此人相同打扮的人,想来门里头,应便是苏景明被带至的地方,心急如焚,立刻冲了过去。
“世子,我家世子在里头,您千万别进去……”
李长缨的几个随从想拦,又不敢拦,一边哀求,一边对着里头使劲咳嗽。
“给我撞进去!”
萧羚儿一声令下,砰一声,陈家下人立刻强行撞开了门。
外间空无一人,只有一桌没怎么动过的酒席摆着,里头的内间,隔了扇黄花梨透雕鸾纹的大屏风,隐隐传出一声声响,听去似是苏景明的声音。
绣春飞快到了近前,一把推开门,眼前出现的一幕,让她几乎透不过气来:李长缨额头一块青肿,正将苏景明反了双手摁在地上,一脚踩着他后背,在用一根绳索捆缚他的手腕。地上的苏景明衣衫凌乱,嘴角红肿,双目紧闭,瞧着似乎刚晕了过去。地上滚落着个插烛台的铜座。
这苏景明怎会落到李长缨的手上?说来也是巧。先前在那城隍的皮影戏台子前,他看得津津有味,看到精彩处时,想叫绣春也一道来看,便挤出了人群。不想没看到正坐在另头的她,以为她不在了,急忙去找。
他本就不认方向,再被人一挤,渐渐竟越去越远,正心慌意乱时,好死不死地,落入了李长缨随行的眼。
这李长缨老实了一些时日,最近渐渐又开始故态复萌。晚上便带了人到这一带溜达,物色对象。恰苏景明被落眼。见他生得好,又一脸惊慌,便上前搭讪,没两下,就把他给弄走了。方才带到了这里。李长缨一见,顿时双目放光。先是命人送上酒席,自己耐着性子好言哄劝。哄了半晌,见他不肯乖乖就范,口中只不停嚷着要回去,渐渐耐心没了,便将他哄进里间,打算强行动手。苏景明虽不明白这到底是要干什么,见对方要剥自己衣裳,知道一定不是好事,惊恐万分,一阵挣扎扭打之间,用烛台敲了李长缨的额头。李长缨怒气勃发,一掌拍了过去。他力大,一下竟将苏景明拍晕了过去。怕他醒来再挣扎碍手碍脚,便拿了绳子来要捆他。因这里是里间,与外头隔了两层厚重的实木墙,他又一心弄这淫事,竟没留意到外头动静。正咬牙用力捆人时,冷不丁听到一声轰然巨响,抬眼望去,见门竟被撞开,自己的表弟萧羚儿竟出现在对面,边上还立了那个陈家的陈绣春,一时傻了眼,等反应过了过来,大叫一声,慌忙掩上衣襟,松开了苏景明,瞪着萧羚儿怒道:“是你!你怎么会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