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药天香 第55章

作者:清歌一片 标签: 古代言情

  他压下心中的疼意,把她的手握得更紧,缓缓地道:“这件事,我知道和傅宛平脱不了干系。你家和季家的相争之事,我从前也略有耳闻。倘若各自出于公平手段,无论你两家谁输谁赢,我绝不会插手。但是季家想借傅家人来打压……”他顿了下,语调骤然转为冰冷,“他有人,你也有我替你撑腰!你是我的人!无论是谁,敢动你,就是与我萧琅为敌。”

  绣春不禁有些感动。

  再强干的女人,见到一个男人用这样的态度来表明他对自己的重视和呵护,心里又岂会无波?更何况,还是自己心仪的男人。可是他说“你是我的人”的时候,那种语气怎么和他侄儿萧羚儿如出一辙?

  绣春忍不住,一下又笑了出来。见他望着自己似乎有些不解,自然不会告诉他真相,只忍住了笑,皱眉,叹了口气,“殿下,你既然提到了,我也就说一下。我自问并没得罪过傅太后,为什么她一直对我都颇有敌意?”

  她再叹一声,“我百思不解。倘若说,单单因为季家与我陈家的相争而导致她这样,我总觉得不大可能。只是别的缘由,我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来。”

  萧琅见她一双眼睛望向自己,充满了疑惑和苦恼,心里发虚,咯噔跳了一下。

  怎么办,该不该告诉她自己少年时的那段过往?她若是知道了,会是什么反应?

  难得她终于肯对自己露出这样的娇态了,要是让她知道了,万一她恼了,自己现在这个这个样子,想下床追她都是个问题。

  但是纸包不住火。现在这个机会不说,万一以后哪天被她自己晓得了,她会不会觉得他在刻意欺瞒而变得更生气?她的性格,他现在多少也有些了解了。她要是真生起气来,恐怕到时候,自己就算下跪求饶也不顶用。

  “绣春,”他紧张地望着她,终于吞吞吐吐地道,“要是……这事跟我也有关系,你会不会生气?”

  绣春刚才不过是随口一说,没想到他沉默了半晌,最后竟然冒出这么一句,大是诧异,惊讶地望着他,“你说什么呢?怎么和你有关系?”

  萧琅一咬牙,终于道:“傅宛平……就是现在的傅太后,她……她和我从前……”

  他说不下去了,停了下来望着她,脸涨得有些红。

  绣春立刻明白了,惊诧难以言表,睁大了眼,一脸骇异地望着他。

  “她是你的皇嫂,你竟然……和她私通过?”

  她压低了声,一字一字地道。

  萧琅吓了一跳,没想到她的思维一下竟往这上头跳了,忙否认:“没。你别乱说话!她嫁给我皇兄后,我就到了这里,对她一直以礼相待!”

  绣春眼睛瞪得更大了,“好啊!那就是青梅竹马,有缘无分,你还为爱失意走天涯?我明白了!怪不得一开始,她就对我带了敌意。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忽地从榻沿上站了起来,转身就要走。

  萧琅急得不行。

  早知道就继续瞒着她了。本来早淡掉了的少年事,被她这么一说,好像真的挺严重。他后悔死了,没事那么老实做什么?眼见她扭身就要走,什么也顾不得了,一手撑着,翻身坐了起来,另手伸过来便紧紧抓住了她的手。

  绣春回头,看见他撑着身子要翻身下来的样子,一双柳眉倒竖,怒道:“你想干什么?你给我躺回去!”

  萧琅抓她抓得更紧,仰脸望着她,“你不回来,我就下来追你!我说到做到!大不了不要这条腿了!”

  绣春继续瞪着他,两人僵持了一会儿,殿下忽然放开了她的手,撑着臂膀慢慢躺了回去,眉头紧皱,嘴里咝咝了个不停,一脸的痛苦之色,“疼……好难受……”

  绣春哼了声,鄙夷地道:“你就可劲地装吧。”

  魏王殿下躺在枕上,凝视着她,手抬了起来,指了下心口处现在正在怦怦跳动的那块拳头大地方,轻声道:“我这里疼。是真的。没骗你。”

  绣春两边胳膊冒出一阵鸡皮疙瘩。

  魏王殿下,你太肉麻了!

  这要是换成别的男人对她这样,她铁定先揉平胳膊上冒出的一粒粒鸡皮疙瘩,然后脚底抹油溜之大吉,让他一个人作个够。可是换成是这位,她的两腿竟像被定住了似的,竟挪不动脚步。

  他仿佛看出了她的左右摇摆,继续朝她露出个花见花开的笑容,柔声道:“绣春,我知道跟你说了,你就会生气。但我还是说了,因为我觉得不该瞒着你。你回来好不好?你听我解释。”

  他朝她伸出了手,停留在半空等待她。

  她咬着唇,再与他对峙片刻,终于在他的一张笑脸之前,慢慢挪了回来,心不甘情不愿地坐了回去,冷冰冰地道:“你们发展到了什么程度?”

  萧琅一把握住了她的手,稍用力一拉,她便被他带着扑到了榻上。她要起身,却被他的手牢牢按压住不放,两人无声地纠缠了一会儿,终究是医生没强过病人,怕不小心会弄到他的伤处,渐渐软了下来,头枕在了他一边的臂弯之上。

  她抬眼,正对上他的脸。两张脸庞隔得这么近,甚至仿佛能感觉到对方皮肤散发出来的舒适温度。

  “绣春……”

  殿下一手搂住她肩膀,另只手的指尖轻轻抚过她的脸颊,凝视着她,低声道:“我和她从小就认识,你刚才说青梅竹马,也可以这么说。后来,她要是愿意嫁给我的话,我也就会娶她……”

  他觉到她又挣扎起来,一笑,将她搂得更紧,安抚孩子般地轻轻拍她后背。

  “那时候我还不知道牵肠挂肚地喜欢一个女人,到底是什么滋味。因为一起长大,她对我一直也很好,所以到了快娶亲的年纪时,我便觉得我娶她也好,理所当然。但是后来,她改了主意,入了宫,成了我的皇嫂。当时正好边境不定,我便也离开了上京到了这里。就是这样。没你想象得那么复杂。”

  他怀里的女子终于安静了下来。

  “你说的都是真的?”

  他再次笑了起来,眼睛微微闪亮,牵她的手按到了自己的心口处。“是真的。要是有半句撒谎,下次上战场的时候,就让我再……”

  她一下伸手按住了他的嘴。盯了他半晌,终于翘了下嘴,“算了!懒得听你扯这些陈谷子烂芝麻的破事!反正以后我就赖定了你,有事你替我撑着。我可不想三天两头用刀割自己玩!”

  殿下被她这么按住嘴,再来这样一句半是嗔怪半是撒娇的话,整个人一下飘飘然了,随之,终于也彻底松了口气。

  他喜欢的女孩儿,现在就这样温顺地躺在他的身边,以他的臂膀为枕,还有什么比这更叫人心满意足?

  他反握住她的手,轻轻亲了下她的手心,柔声道:“还疼吗?”

  绣春点头,嗯了一声:“还疼呢!要你赔。”

  殿下忍不住呵呵笑了起来,把她搂得更紧了。

  他会陪她的,用一辈子那么长的时间。

☆、第 76 章

  第 76 章

  绣春帮他叩了背,要他闭上眼睛继续睡觉,却被他拉住按回在身侧,非要她躺下陪他一起睡不可。她觉得他完全是在恃宠生娇,这正是个送上门的可以重新树立自己医生权威的大好机会。可她也就这么点出息,最后竟拗不过这个不听话的病人,真的被他指挥着躺了下来,让他心满意足地把他的一边手臂压在了自己的腰身上。

  过了许久,她听到耳边传来他平稳的呼吸声,悄悄睁开眼,看见他终于睡了过去。

  他安静地闭着眼睛,两道睫毛黑又长,唇角微微上扬,仿佛在梦里也在笑。

  绣春看了他好一会儿,这才小心地挪开他压住自己的老沉的一只胳膊,轻手轻脚地爬下了床。出去的时候,吓了一跳,张安和刘全竟没去睡,全跑到外头吹凉风了。看见她出来,两人咳嗽几声,这才磨磨蹭蹭地过来,陪着笑地道:“殿下可睡过去了?”

  绣春怀疑他俩是觉得自己和魏王不对劲,生怕扰了“好事”会被责怪,这才故意避让出去的。一时尴尬,有点后悔刚才忘了这茬。只好装作如无其事地道:“是刚睡了过去。你们也去歇了吧。晚上不用叫醒他了。”

  张安刘全对望一眼,笑嘻嘻地应了声是。

  ~~

  灵州迎来了一年里最炎热的秋老虎季节。这里的热,和上京完全不同,对刀口愈合并不是个好消息。因为热,也没可以用来降温的冰块,萧琅又昼夜躺在床上,即便有绣春和张安刘全的周到护理,小半个月后,他长久承压的后背等处还是长出了一粒粒针尖大的热疹子。绣春和裴度商议后,得知城外山上阴向的山腰处,有一座前任安西都护建起来的避暑宅邸。虽然已经很多年没人过去住了,但前任都护建这避暑宅邸的时候,费了不少的工本,收拾收拾,应该还是个不错的地方。绣春大喜,立刻叫他安排。过了两天,事情便妥了,萧琅被送到了山上。

  确实像裴度说的那样,这里确实是个极好的避暑胜地。房屋虽有些旧了,有些地方也露出了年久失修的颓败之相,但安顿萧琅的这处主院,收拾出来后,还是十分宜居。森旺林木遮掩之下,四周阴凉一片,跌水处处,边上就有道小瀑布奔流下泻。

  这里确实是个适宜养病的好地方,绣春挺满意的。

  裴度隔个几天便会上来一次,绣春照了老规矩,每次自己都是自动避让。看起来,最近外面的事情应该很顺利,因为每次裴度去后,萧琅看起来心情都不错。

  裴度最后一次到来的时候,山下随从众多。与他一同上山觐见魏王的,是个突厥贵族打扮的中年男子,面目与绣春从前见过的王子有些像,但比王子多了几分雅贵之气。张安过去奉茶,出来后,偷偷对绣春咬耳朵,说这个人便是之前被自己的族兄逼宫跑路的倒霉西突大汗,魏王殿下在榻上接见他的时候,他的态度十分恭敬。

  来客许久才走。绣春进去的时候,发现萧琅正出神,但神色看起来十分愉悦。不等绣春问,他自己便开口道:“战事结束了!”

  ~~

  战事的最后结束,与之前的那场鼠疫也有关系。

  裴度第一次来这里拜见魏王的时候,便带来了一个消息,雅河对岸的突厥境内,也开始发生与我军先前相类的瘟病了。先是牛羊染瘟,继而传染到人身,因了防治不力,扩展速度惊人。原本就吃了败仗的军队,很快便撤退,回到了牙帐所在的金山之畔,一路却将瘟疫愈发扩大开来,十人九病,民怨沸腾。魏王授意阿史那父子联络旧人,在得了援助的情况下,轻易便夺回了一部分属地。魏王又派我朝的军医过去,按前次的医方治病救人,民心很快归望,纷纷前来投奔旧王。然后,就在三天之前,里应外合,阿史那父子夺回了金山牙帐,坐了不过小半年大汗之位的夺权者被乱刀弑杀,乱局就此落幕。

  大汗来拜见监国魏王殿下的时候,以贺兰雪峰之上的天神为名,歃血为盟,发下重誓,永不再南下一步,愿向天朝奉纳岁贡。国书已经被送往东进的路,不日便可抵达上京。

  “五十年,或是一百年后如何,咱们不得而知。但至少,这几十年内,只要我萧琅还在,贺兰山阙东西的两国子民们,往后或许终于可以得以安养生息了。”

  萧琅最后看向绣春,面带微笑地道。

  绣春第一次生出了自己真正属于这个世代的那种归属感,为这句从他口中而来的话而感到热血沸腾。他的所想,就是她的所想。他的骄傲,也是她的骄傲。她和面前的这个男人一道,同呼吸,共命运。

  “殿下,”她凝视着他,一字一字地道,“你是个了不起的男人,我以你为荣。”

  ~~

  战事结束了,和平也来临了。需要收尾的事却还很多。裴度反而比从前更频繁地上下山来见魏王。他又变得很忙,经常躺在床榻上处置公务。但随了伤口渐渐愈合好转,除了被绣春限制住,还不能随意下地走动外,殿下对现在的状态很是满意。有时候得了空闲,兴致来了,他就作画,不止画绣春,也画山水。会乘坐辇出去,遇到合意的取景点,便停下挥毫泼墨,回来献给绣春,让她点评。只是贬多赞少。殿下忍了数次,直到几天之前,他自己一气呵成觉得十分得意的一副画作竟被她点评为“狗爪留印,糊里糊涂”之后,气得差点仰倒,最后也不管她愿不愿意,决定强行收她为徒教她画画,就算烂泥扶不上墙,至少也要让她提高点鉴赏水平,这样才配得上他。

  这样一晃又过去了半个月,这一天,他终于被允许,可以自己下地走路了。

  “但不能太久,要循序渐进。”

  她笑着道。

  这对于他来说是个大好的消息,甚至是件激动人心的事。双脚终于可以再次踏上实地了。他下榻的时候,甚至不穿鞋袜,光着脚,在张安刘全惊诧无比的目光注视之下,到了院中的泥地里来回走了好几圈。

  黄昏的时候,今天刚被获准下地的殿下心情大好,不顾绣春的摇头,强行命她随了自己到专门辟出的画室里继续学画。绣春苦着脸,最后被他押了过去。她站在画桌侧,他刚沐浴过,身上松松套了身月白的道服,看着便如世外神仙,优哉悠哉地坐在一边的椅上,手上握了把白玉柄的折扇,不时摇晃几下,监督着她画画,在旁指指点点。

  绣春现在的课堂作业,是临摹他所画的一副兰竹图。她已经很用心地画了三遍了,现在是第四遍,可是每落笔一次,他就嫌弃一次,一会儿说她笔颤,一会儿说她拘泥于形,下笔毫无灵气,弄得绣春欲哭无泪——萧琅大哥哥,你以为每个人都和你一样,天生就爱折腾这些没用的玩意儿?她严重怀疑他就是在蓄意报复打击。眼见太阳落山,就要掌灯了,他还不放过她,她气得把手中画笔一甩,回头道:“我不画了!”

  “敢对师傅这么无礼!”殿下坐在那儿,摇着扇子岿然不动,“再照我刚才说的,画最后一遍!”

  “我就不画!你能拿我怎么样!”绣春骄傲地翘起了下巴。

  他皱眉收了扇,忽然笑了起来,“那我晚上就不吃药了!说到做到!”

  绣春瞪着他,负气转过了身,挡住他的视线,重新吭哧吭哧地画,完了,写了几个字,拿起了纸,笑眯眯地展到了他的面前,“师父,瞧瞧这回可有进步?”

  殿下定睛看去,见画了一张椅子,椅子上坐了一只穿了道服的大乌龟,一只爪子抓了把扇子,神情得意洋洋,瞧着竟有些像自己,活灵活现的,边上还写着一行字:“忍者神龟”,眉头大皱,问道:“什么意思?”

  绣春已经笑得趴到了桌上了,捧着肚子哎哟个不停,正乐着,忽然身后发出椅子被扯动的哗啦声,回头一看,他已经站了起来,正一脸狰狞地朝自己逼了过来,啊了一声,转身就要逃,刚迈开一步,他长胳膊长腿一伸,已经把她像抓小鸡般地拎住,一提,她便被他抬坐到了桌案之上。

  “骂我是很会忍的乌龟?”

  他的眉头皱得简直可以夹死蚊子。

  绣春本已快止住的笑,又被他这一句给勾了回来,一边笑着,一边要躲开他跳下去,被他抓住了两手,挣扎了几下,人便再次被强行摁在了桌面上。

  “徒弟不听话,只好让为师的好好教教你了……”

  他的一张脸压了下来,喃喃道了一句,亲吻了下来。

  ~~

  山间夜色开始迷离,月亮爬上了夜空,屋舍外虫儿呢喃,悬挂在南窗上用来遮挡飞虫的薄纱绡帘被夜风吹得起伏波荡,下头坠着的流苏玉环便不停撞击窗棂,发出断断续续的玎珰之声。

  一直等不到传召晚膳的张安过来询问,快到时,忽然听到里头似乎传来什么声音,侧耳一听,觉得不对,急忙止步,蹑手蹑脚地退了出来,生怕惊动里头的人。到了拐角处,正遇到手上拿了灯火的刘全,说要过去给殿下掌灯,被张安一把拍了回去,小声道:“掌什么灯!殿下现在就要黑灯瞎火!”

  ~~

  画室的南窗照进了一缕山间月色,朦胧得像入了幻境。原本一派仙风道骨的魏王殿下,早已经被人推倒在了靠墙放置着的一张贵妃榻上,衣衫不整,胸襟处被人扯开了一片,露出光裸的胸腹。他就这样摊手摊脚地仰躺着,睁大了眼,惊骇地看着那个已经爬坐在了自己腰腹上的女孩儿。

  他到现在好像还有点晕。记得明明是他把她压在画案上亲吻的,也不知道怎么搞的,现在的情势,竟然飞流直下三千尺——她还衣衫完好,他却被她压在身下,变成了这样的模样。

  灵巧的指尖,若有似无地滑过他露在外的皮肤,犹如蝶翅拂过,这陌生的触感,叫他全身忽然起了一阵快活的颤栗。他屏住呼吸,越来越紧张,看着她慢慢俯身下来,压向了自己。

  “魏王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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