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云霓
大儒不能断言瘟疫,却将话题又引到新政上,说什么“张而不驰,文武弗能也;弛而不张,文武弗为也。”
皇上听得这话青筋顿时从额头上跳出来,“什么都怪新政,水旱疾疫,那是上天不作美,朕看,怪不得崔奕廷,因为朕才是天子,要怪只能怪朕失德。”
皇上用失德两个字,来替一个臣子说话,这是亘古未闻的事。
养心殿里的臣子都诚惶诚恐地跪下来。
只要有皇帝在,仿佛什么事都不能影响崔奕廷的仕途。
京城已经人尽皆知瘟疫之事,如今最要紧的是稳住福建的局势。
吏部之前还推选了几个人选,听说闹瘟疫大家却又很有默契的住了嘴。
皇上不声不吭地让内阁拟奏折,夏大学士等几个官员被憋了一晚上,天亮了才放出宫。
婉宁也是在这时候见到崔奕廷。
崔奕廷脱掉外面官服,里面的衣服有些微湿,这样大热的天气在南书房里站了一晚上可想而知会是什么情形。
婉宁将准备好的衣服给崔奕廷换上,“什么时候去衙门?”
她的手轻软,系扣子的本事见长,说着话手指翻飞已经将衣服给他穿好。
崔奕廷道:“歇一个时辰就要走。”
一晚上就换来一个时辰。
说着话崔奕廷躺去了炕上,婉宁将炕头的窗子落下来,将崔奕廷脚下的窗子打开。
崔奕廷靠在迎枕上,脸上的表情松懈,仿佛瞬间放下了冷硬的盔甲。婉宁拿起扇子轻轻地摇着,想让崔奕廷睡得舒服些。
手腕却被崔奕廷握住,那双清亮的眼睛看着她,嘴边扬起笑容,“用不着,我不怕热。”
怎么会不怕热,就是怕她累罢了。
婉宁不听崔奕廷的。换了手轻轻地摇着。
轻风吹开崔奕廷鬓上的头发。
崔奕廷道:“江宁出了瘟疫。皇上想要稳住福建的局势,昨晚让内阁拟出去福建的人选,又一个个推敲。勋贵和邓嗣昌有来往的多,邓家在福建开的那些铺子,不少人都在里面入了干股,这样的人是不能用的。”
“年轻的武将。少在军营里历练,皇上信不过。”
“后来就提起了永安侯。虽然年轻却跟着老永安侯打过几次胜仗。”
婉宁抬起眼睛,不知怎么的脑海里就浮现出裴明诏坐在马背上的情形,心中不油地一动,就像是微风不知道吹动了哪里。一种莫名其妙的情绪从心底升起。
她只见过裴明诏几次……
裴明诏端立在马上,面容沉稳地望着她,有些话仿佛想要说。却有没说出来,就藏在那双眼睛底下。
她要去福建。骗裴明诏同路回泰兴,裴明诏对她多加照拂,还让亲信护着她的马车一直到泰兴。
按理说这些都没什么。
在那样要紧的时候,她也只能请裴明诏帮忙。
也确实没有什么在那时候生出什么异样的情愫。
可是心底那些感觉是怎么回事?无缘无故就呆在那里,好似被她忘记了,却又好似什么时候就能记起。
婉宁正思量着,手忽然被握住。
崔奕廷笑着道:“想什么呢?”
婉宁回过神来,继续摇着扇子,“没事……你说内阁在皇上面前提了永安侯……”
崔奕廷道:“皇上就问了我的看法。”
说到这里,崔奕廷的目光就深远起来。
婉宁对崔奕廷这样的神情甚为熟悉,崔二爷提起已经算计好的事,就是这个模样。
“我就将裴家的论海策说了些,皇上问我是如何得知,我就说私下里曾跟永安侯下场比过几个回合。”
既然比过几个回合,自然也能说出好坏。
看来裴明诏这次是要去福建了。
从泰兴到今天,各人的际遇真是从前想也想不到的。
婉宁尽量不去提瘟疫,想要崔奕廷好好休息一会儿,崔奕廷闭了一会儿眼睛就有睁开,里面没有丝毫的睡意,“你说,这瘟疫能止住吗?”
崔奕廷若有所思,前世比这迟了一个月,瘟疫的消息传到京城,朝廷派官员去查看疫情,太医院动用了不少人手,浙江、福建的瘟疫控制不住一直蔓延到了京城。
那时候太医院说,因为饿死的灾民太多,引发的瘟疫。
那是因为南直隶官员多年贪墨,粮仓的屯粮早就名存实亡,又逢旱涝两灾,朝廷不能及时拿出赈灾粮。
所以这一世他才会从南直隶入手查漕粮。
南直隶官员贪墨漕粮案结了之后,已经从河南调了粮食充盈粮仓,他又格外地注意今年的旱涝。
南直隶早早就报了灾情,赈灾粮也分发下去,他前些日子才接到消息,南直隶并没有饿死大批灾民。
按理说,既然没有死人,也就不会引发瘟疫。
到底是为什么?瘟疫还是像前世一样出现,只不过还没有蔓延就已经有消息进京。
崔奕廷曾问过她,若是爆发瘟疫有没有好的应对法子。
婉宁道:“就要去卫所看看,到底是哪种瘟疫,有没有药可医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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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到凌晨三点,睡了一会儿六点多起来接着写~
唉(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五章 探听
听说去卫所,崔奕廷皱起眉头。
婉宁忍不住想笑,左右屋子里没人,她也靠着崔奕廷躺下来,“去卫所看脉案才最妥当,太祖时、高宗时都有瘟疫,却结果大不相同,光看朝廷的文书,什么都不清楚……”
崔奕廷低声问,“你只是让人去卫所问些脉案回来?若是脉案不清楚呢?”
不知怎么的,她很喜欢他问话的口气,明明声音低沉,很不高兴,她心里却觉得好笑。
崔奕廷声音很平淡,“脉案不清楚,你就带着人去打听,这样的事本就不该让你知道。”
婉宁刚要说话,崔奕廷却起身来看她。
脸颊有些瘦,唇上有淡淡的胭脂红,眼睛清亮,像是含着清晨的露水。
半晌崔奕廷道:“我让母亲带你去陪都住一阵子可好?”
婉宁仰起头,“那要准备多少辆马车,跟着多少下人,何英、陈宝是少不了的,崔家的护院恐怕也不够多,从前我们从泰州到京城,还跟着一个镖局照样遇到危险,万一半路上出了事……”
她的嘴唇立即就被软软的唇堵住,崔奕廷有些负气似的轻轻地咬了咬她。
婉宁脸颊微微发烫,轻轻地拉扯崔奕廷的手,早就拿定了主意,“我们是夫妻,应该风雨同舟,谁也少不了谁,这时候赶我走,我岂不是白白嫁给了你。”
崔奕廷重新躺下来将她抱在怀里,半晌才在她耳边道:“没让你舒舒服服的过日子,我觉得我是白娶了你。”
婉宁以为崔奕廷在说笑,转过脸来却看到他正色的神情,她的心忽然像是被撞了一下。方才提起裴明诏时,那种奇怪的感觉也顿时离她越来越远,淡得就像是多年前的一个记忆。
崔奕廷闭上眼睛歇息,手却习惯性地拍着她的肩膀。
婉宁本来要笑崔奕廷这是哄小孩的方式,却莫名其妙地被这样哄着睡着了。
等婉宁再睁开眼睛,崔奕廷已经去了衙门,她起身整理衣衫。就看到长案上一对黑檀镇纸下仿佛压着一幅画。就走过去看。
是一副写意画。
画上的女子闭着眼睛小憩,脸上是平静而舒适的神情,嘴唇微微上扬。含着一抹淡淡的微笑。
婉宁抬起眼睛来,目光正对着她方才躺着的地方。
原来她方才睡着了是这个模样。
画虽然简单,却每一笔都画得极为仔细,她几乎能看到活灵活现的自己。
墨迹还没有干。
方才崔奕廷起身作画她半点不知。
婉宁正看着落雨端了茶进门。看着婉宁笑道:“二爷还让二奶奶多睡一会儿,没想到二奶奶倒起身了。”
婉宁抿了抿嘴唇。“二爷没睡?”
落雨摇摇头,“没有,二奶奶才睡着,二爷就起身画画。方才画完才走的。”
婉宁心中生出一股的心酸,崔奕廷为了这个家太辛苦了。
婉宁将何英叫过来,吩咐何英让人去查查蓟州卫所的脉案。
太医院已经下派御医和学生去卫所。到现在还没有拿出个药方来,京中却已经开始抢购治疗瘟病的草药。
婉宁去崔夫人屋里。崔夫人也正让人去买药,吩咐完了忧心地看着婉宁,“听说这疫病来得急,万一真的传到京城可如何是好,还有十几日就要开恩科了,若是疫病厉害,会不会又将考试拖延。”
崔奕征自从退了谭家的婚事,就一直在书房里读书,一心想要榜上有名,崔夫人正盘算着要怎么去裴家求亲。
崔实图却不肯答应。
长辈都已经查出来裴*,崔奕征却还遮遮掩掩不肯说透。
崔实图气得大骂,“就算养出一滩泥,也能塑出个样子来。”
倒是因此对崔奕廷宽容了不少,也真的不问朝廷中事,只是在书房里写写字,画些花草虫鸟。
崔家外面完完全全交给了崔奕廷。
崔夫人也将崔家的对牌和账目都交到她手上,和蔼地道:“本事要过些日子再交给你,谭家的事我也看明白了,你这个孩子做事既妥帖又周到,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你早管了这些,我也少了忙累。”
……
蒋玉珍哄着欢哥玩鲁班锁,她尽量放轻声音,“弘哥乖,弘哥玩这个。”
“我不叫弘哥,我是欢哥……我要母亲……我要母亲……”欢哥推开蒋玉珍手中的鲁班锁,顿时从蒋玉珍怀里挣脱出来,刚跑了两步却被蒋玉珍捉了回去。
欢哥顿时大叫起来,蒋玉珍皱起眉头,拉起欢哥就要打过去,旁边的管事妈妈立即上前道:“奶奶,还是别……”
欢哥已经缩起了头,一脸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