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云霓
白色的玉牌上刻着一朵兰花,上面还有诗句:不因纫取堪为佩,纵使无人亦自芳。
是她不慎丢了的那块玉牌,没想到会被崔奕廷找到。
“这是在哪里找到的?”
崔奕廷笑着道:“我让人沿途去找,在当铺中找到了,想来是被流民捡去换了钱。”
这块玉牌是她给裴明慧治病时,裴明慧送给她的,来到疫区之后,裴明慧让人捎信给她,她才知晓,原来这是永安侯裴明诏之物,她本是要归还,却不想将它丢失。
如今被崔奕廷寻到,大约也是要她了结了旧事。
她虽是喜欢裴明诏,却不愿意委身他做妾室,而裴明诏也不明白什么是情有独钟,在错的时候就算遇到对的人,也终究是错事一桩。
风吹来,婉宁感觉到披风被崔奕廷拉紧了。
婉宁突然来了兴致:“再让马跑一会儿吧!”
崔奕廷策马。
婉宁忽然觉得一切都是那么美好,所有的烦恼都被拋在身后。
“崔将军的箭伤又裂开了。”
婉宁听着身边的副将的话,伸手拿了医箱,看向副将:“带我去看看。”
骑马出城之后,径直进了驻军大帐,婉宁隐约看到一个人形靠在椅背上,旁边的医士用创刀在给崔奕廷清理伤口。
崔奕廷额头上的汗不停地掉下来。
看到婉宁,医士忙将手收回来:“蒋小姐,这……还是您来吧!”
婉宁皱起眉头:“这是什么时候的伤?怎么等到现在才治?”
崔奕廷表情看起来和平常没什么不同,说话也中气十足:“两军交战时,不方便治疗。”
这人简直就是自虐,可就是有这样拼命三郎的气势,才让邓嗣昌也不敢轻举妄动,就凭带着的一万人马活活将瓦剌阻拦在宣府之外。
医士准备好了火针,药膏和止血散,婉宁熟练地清理着崔奕廷的伤口。
“不是有随军的医士?”
崔奕廷道:“想着一鼓作气挫败瓦刺,再回来治疗更好。”
婉宁冷哼一声:“我看将军是怕治了之后臂膀活动受限,不方便用刀使枪。”
崔奕廷只好承认:“正是关键时刻,不能乱了军心。”
所以崔奕廷才会年纪轻轻就让人闻风丧胆,打仗练的是真刀实枪,从来就不是运气和家世。
不过照他这样下去,铁打的人也会撑不住。
忙乎了一个时辰,婉宁才算是将崔奕廷的伤口包裹好,抬起头来却发现崔奕廷已经闭上眼睛睡着了,她起身正准备离开,衣角却被扯住。
崔奕廷睁开满是红丝的眼睛,用微微迷茫的眼睛看着她:“等等,跟我说两句话。”
这时候还想着要说话。
婉宁也是无可奈何。
苏叶道:“小姐就坐一会儿,听说这次仗打得凶险,崔将军也是九死一生。”
听到九死一生这个词,不知怎么的她的心就软了,竟然顺着崔奕廷的意思坐在了小杌子上。
“朝廷要派永安侯来了,永安侯虽然也是勋贵却和邓嗣昌不一样,裴家家风正,裴老侯爷就是忠良之臣,我相信裴侯爷不会屈服权贵,定然会为了百姓着想。”
婉宁略感惊讶,没想到裴明诏会来宣府。
崔奕廷声音沙哑:“我们只要坚持到永安侯来,一切就会有转机。”
以裴明诏的性格应该不会和邓嗣昌同流合污,至少她在裴家时所见所闻是这般。
婉宁点点头。
崔奕廷舔了舔嘴唇:“等这件事过去,你就跟着我回京城吧!”
这才是崔奕廷真正想要跟她说的吧,看着那双清澈的眼睛,向她微笑,然后安然地闭上,她仿佛忘记了反驳。
等她回过神的时候,崔奕廷已经睡着了。
婉宁试着将崔奕廷拉着她衣角的手挪开,却发现丝毫移动不得,她只好叹口气,干脆调整了坐姿让自己舒服一些。
连续几日治疗伤兵,让她也顾不得休息,听着崔奕廷均匀的呼吸声,她也眼皮发沉,等再睁开眼睛,崔奕廷已经不见了。
看到她醒了,苏叶满脸笑容:“小姐这一觉睡得安稳。”
婉宁站起身刚要向前走,却忽然眼前一黑,一下子晕厥过去,再醒过来的对候,苏叶正趴在她身边。
婉宁只觉得嗓子如同刀割般疼痛,整个人像是脱力了般。
苏叶道:“小姐烧了两日,如今总算是好了,崔将军知晓小姐没事了才回的军营,听说还因此被总兵责罚。”
听到崔奕廷被责罚,婉宁顿时紧张起来:“罚了什么?怎么会责罚?”
苏叶低头:“听说是轻慢之罪,有人说情,加上崔将军的父亲和叔叔都是当朝重臣,只是打了军棍。”
邓嗣昌是好不容易抓住了崔奕廷的错处,怎么可能不加以利用。
婉宁起身穿上衣衫,头疼得像是要裂开,走了两步只好又坐下来休息。
婉宁问苏叶:“军营那边还有什么消息?”
苏叶摇摇头:“听说瓦剌那边米粮不够了,准备再次攻打宣府。”
米粮不够,也就是说,他们如今知晓,沈家送去的粮食都是假的,婉宁微微露出丝笑容,可是现在知晓未免太晚了,只要宣府能守得住,瓦剌大军就会退回他们的老窝去,这样一休整三年内不会起战事。
这些可都是她和二舅舅一起细算过的。
沈家的米粮真的送去给瓦剌,宣府定然受不了瓦剌三番五次的攻击,到时候整个沈家就会成为大周朝的罪人。
姚宜之以为已经控制了沈家,其实他不过是被骗罢了,真正能驱使沈家商队的只有她和两个舅舅,二舅舅已死,大舅舅带着弟弟逃亡,真正主事的人是她。
婉宁算了算,用不了多久,姚宜之就会明白过来。
“怎么样?可好些了?”
崔奕廷的声音传来,婉宁看过去,只见他步履如常,走到她面前之后,施施然坐下来,
面部表情也十分的自然,想来是持棍的军士法外徇私放了他一马。
想到这里,婉宁倒是松了口气,提在胸口的担忧少了大半。
婉宁点点头:“已经好多了。”
崔奕廷看向苏叶:“我已经和陈家说好了,你先将小姐的东西搬过去。”
婉宁皱起眉头,转头跟苏叶的目光撞了个正着,苏叶向婉宁福了福身刚要说话,崔奕廷道:“你先去,这里有我。”
苏叶竟然不再说话,低着头匆匆忙忙地提着裙子走出去。
她才睡了几天,苏叶这丫头竟然也和崔奕廷串通一气将她蒙在鼓里。
“陈家是怎么回事?你让苏叶去做什么?”
“你先别急。”崔奕廷将水端给婉宁。
崔奕廷这样动作笨拙的前前后后哄着她,让她倒不好意思再发作,本来很寻常的一件事,这样演绎下去平白无故就多了几分暧昧的气氛。
婉宁咳嗽一声,“你到底在做什么?”
崔奕廷道:“你别急,我跟你仔细说,瓦剌要攻宣府,我必然出城迎敌,我怕邓嗣昌在永安侯来之前会耍花样,如果宣府不保,你就去我安排的陈家,陈家会想办法保护你的安全。”
她毕竟是在军营里给伤兵治病,有些事情她也有耳闻:“永安侯不是早就出了京,这些日子就该到宣府了。”
裴明诏还带来了朝廷的援军,既然是这样,宣府这样的边陲重镇又怎么会丟给瓦剌。
崔奕廷道:“永安侯半路被朝廷圣旨召回,”说着轻蔑一笑,“想必朝堂又要动荡。”
朝堂动荡,瓦剌趁虚而入,邓嗣昌会利用瓦剌铲除异己。
婉宁不由得十分紧张,“那你呢?你怎么办?”
崔奕廷先是惊讶,然后脸上换成欢喜的笑容:“你放心,我必然会回来。”
那炽烈的目光将婉宁烤得脸颊发热,她不是傻瓜怎么会不知道崔奕廷的心思,只是家仇在前,沈氏一族不知何去何从,她也是自身难保,哪里有时间去想这些。
“将军,”崔奕廷身边的军士匆匆地进了帐,“瓦剌已经集结大军向宣府这边来了,总兵命所有将军大帐集结。”
真的要打仗了。
崔奕廷应承一声,等到军士走出去忽然拉起婉宁的手:“记住我的话,你去陈家。”
这样的气氛下,婉宁忘记了抽手,而是任由崔奕廷拉着,然后在崔奕廷灼灼目光下点了点头。
崔奕廷似是得了允诺般,眼睛中带了一丝笑意:“等我,我会回来。”
婉宁点头。
不知怎么的,她好像就信了崔奕廷的话。
接下来的一个月,战事比她想象的更激烈,瓦剌仿佛认定了现在是攻打宣府的最好时机,拼尽全力攻城,宣府失了又被夺回来,婉宁满眼看到的都是血肉模糊的伤兵。
“崔将军还在支撑。”
“崔将军一定会赢的。”
“只要有崔将军在,定然夺回宣府。”
不知道崔奕廷到底做了什么,让这些将士如此笃信他,可她越是害怕这样,邓嗣昌越会想方设法加害崔奕廷。
想到这里,她的胸口就如同被压了一块石头,让她喘不过气来。
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她会这样在意崔奕廷。
生怕就这样糊里糊涂地失去他。
每日里盼着他能像往常一样出现在她面前。
崔奕廷一定要平安无事,最多受些轻伤回来,这一次只要他问起她的家事,她就会告诉他。她好久没有这样信任旁人。
“小姐,”苏叶高高兴兴地从外面回来,“崔将军将宣府夺回来了。”
真的夺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