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逍遥红尘
短短几天的等待,她收到了消息。
“琅琊王”燕殊绝重回军营,在无数将士的簇拥下自树大旗,一路朝着京师直逼,同时皇帝当年忌惮“清静王”“逸然王”做大,强扣谋反罪名的说法在朝中不胫而走,而“琅琊王”的死而复生,更是为了避祸皇帝的诛杀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实,没有人再去怀疑“琅琊王”为何突兀的出现,或许说朝中的大臣们对于帝皇之心早已明了,听到这样的消息半点也不惊奇。
“清静王”“逸然王”虽然已被谋反罪处死,但他们昔日在民间却也博得了不少好名声,更别提守卫边疆的“琅琊王”战功赫赫,这一场皇家内斗,竟然没有引起太大的百姓反感。
与其说是“琅琊王”是叛乱,更多的人倾向于逼宫争夺皇位,甚至民间私下传言这是皇帝逼反了“琅琊王”。
对于朝中重臣而言,燕殊绝手中的兵力是他最大的筹码,谁能与他抗衡?他从北地不过月余长驱入京师边境,更是证明了他的绝对实力,更何况,无论是谁坐上皇位,都是燕家的子嗣。大臣们为了自己的地位,聪明的选择三缄其口。
唯一一只属于帝王的京师御林军,也因为单凤翩的“失误”而被困在了山中,当他们好不容易脱困赶回时,“琅琊王”已带兵入京师,进宫闱。
漫说御林军已孤立稀少,即便是数万御林军在京师,也不是数十万真正战场上舔血过的将士之敌。能够留在京师中混迹御林军的大多是官家子弟,当看到数十万人马兵临京师城下的时候,魂飞魄散恨不能立即开城门,谁也没有勇气去捍卫皇帝一个人的权利。
燕殊绝的人马进京师出乎意料之外的顺利,几乎是每一个人心中都觉得,这是皇家的兄弟阋墙,无论谁最后坐在皇帝的宝座上,都不会危及他们的地位,为此搭上性命太不值得。
当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单解衣除了叹气还是叹气,心中对单凤翩的佩服又重了几分,每一个细节都在他的算计中,即便是改朝换代,他也能做的如此无声无息。
她站在梨花树下,手指攀着一枝枝桠,仰首静静的望着,很有些失落。
“你在看什么?”即将秋日,枝桠上结了小小的梨子,青绿青绿的,小巧可爱勾人伸手。
抽回目光,她望向声音的来处,这种平静里端庄优雅的嗓音,唯有一人会有。
从一开始他就坐在那,执一盏香茗,看枝头摇曳着的果子,悠然平和,不见半点神色变动。
“在想现在是秋日,没能看到梨花,颇有点失落。”她巧笑倩兮,眼神带着几分可爱。
放下了单家家主的身份,她身上那股属于黄狗儿的纯净又悄然回来了,不需要斗心思的日子,总是快乐单纯的。
很久以来,她和单凤翩也没有这么和平相处过了,面对面时的紧绷和冰封虽然不见,可要走到情浓酒醇的地步还是需要时间的,但即便是这种无声的相处,彼此都是有些小心翼翼的。
梨花,在她的记忆深处,总是和他密切相关的,有他的地方,她会下意识的去寻找梨花,想那簌簌雪片漫天中踏来的艳红身影。
“开花、结果,虽然果子小了点,至少在成长。”他悠然的开口,浅笑和煦,望着她头顶的小小梨果,“我竟然也不知道,咱家的梨树也会结果的。”
一句咱家,她的心里竟然莫名有了些许的快意,从未没有一刻像现在这般有了彼此真的是夫妻,这里是自己家的拥有感。
而单凤翩,即便是收到了风琅琊软禁前帝王,坐登大宝的消息,也不过是抿口茶,平静安详,还不如方才看到梨子时笑容大。
能够如此淡然面对天下反复的结果,从容不迫的听到自己大计得以成功后,还这般的不悲不喜,只怕唯有单凤翩能够做到了。
虽然明知道他不会失败,但是当事情没有彻底尘埃落地的时候,终归有些心悬,如此不行于色的强大内心,她自问是比不上他的。
再没有了担忧与牵挂,就连远处的青山也明媚青翠,在阳光下分外的壮丽,小小的院落中,紫衣女子朝着椅子上的男子行去,站在他面前三步远的地方,阳光落在她的发间,散开七彩的晕色,“惊飞远映碧山去,一树梨花落晚风。”
这是古人的诗,此刻被她信手拈来倒再合适不过。夕阳斜映,凉风乍起,于诗是应景,于她内心里的小小算盘,则又是一种试探了。
黄昏之后很快就是夜晚了,她想要知道今夜他们之间会不会有更深的一层接触。
以前倒是激烈,连话都不说的直接上床夫妻人伦,现在倒各自有各自的忌惮。虽然她说的隐晦,但是以单凤翩的聪明,不可能不知道。
果然,单凤翩的眼底露出了醉人的慵懒之色,看得她心头一阵轻快的跳动,那高贵端坐的人朝她抬起了手腕,似乎在等待着她靠近。
这种带了些许挑逗偏又正经无比的神情,在无形中宣告他的主权。他伸出手,等待她的靠近,她期待靠近他,这期待多少年根深蒂固在心中,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楚了。
当他伸出手的一刹那,她雀跃了,恨不能瞬间扑入他的怀中,狠狠的拥抱住他,也就拥抱住了他们的未来。
单凤翩主动的伸手了,她只要走上去牵住,他们之间的试探磨合就会结束。他的矜持端庄,能主动伸手等待,已是艰难。
看着那悬停在空中的手,衣袖被风摇摆飘飘,在斜阳中艳丽她的视线。
牵,还是不牵?
不过是瞬间的犹豫,她做出了决定。
脚下慢慢退了两步,她扬起了笑容,自信强大的笑容,在与单凤翩仿佛对峙的姿态中,也抬起了手。
她没有像他那般雍容而坐,高贵不可侵犯,也没有手臂停落空中等待里的无声强势,她只是食指在空中微微勾了勾,邪恶的扬了扬嘴角,潇洒转身不做任何停留的举步而行。
抛下了那个她极度想亲近的人,不再看那空中邀请的手,她走的干干脆脆没有半分迟疑。
那利落的转身,让椅子上的人慵懒的神情僵硬在脸上,看着她背着双手,轻快的脚步显示着她飞扬快乐的心,眼中划过一抹了然。
她没有回头,但武功的气息让她能清晰的感应到身后人的任何一点改变,哪怕只是呼吸上微微的一窒,哪怕只是手臂停在空中肌肉的刹那的紧绷,哪怕……
衣袂掠空,香风在身后,一双手臂从身后圈上她的腰身,强势的力量将她带了回来,从身后紧紧的贴上他。
单凤翩的气息,单凤翩的怀抱,单凤翩的力量,一切的一切,都是她最熟悉的人做出的,只是每一个动作,都那么让她陌生,正因为陌生,才有了期待的兴奋。
她咬着唇,低垂的面容上是狡黠的笑,那笑从嘴角一直延伸,延伸到她的眼底。
当他拥抱上她的那一刻,她本来紧绷的身体忽然放松了下来,就着他的力量软在他的胸前,只是不肯回头,不让他看到她眼中小小的得意。
“一树梨花一霄月,不知今夜属何人?”他的气息搔动在她耳边,温软的唇贴在她的耳垂上,比亲吻更加的亲昵。
即便有过身体最深入的交缠,他们之间也不曾这么亲昵过。单凤翩主动要过她,却没有主动拥抱过她,没有主动亲吻过她,也没有主动表达过任何话。
刚才,就在刚才,他的那句话,同样将古诗作为回应,仅仅改动一个字,诉说了他的心思,也表达了他的不满,更多的……是邀请。
一树梨花,那是她心中的他,独属于单凤翩的称呼,只是现在这绽放在心中的梨花,要与他人争夺她的拥有权了。
今夜属何人,就连他也会问出这么不确定的话吗?
强大如他,也会不安吗?
“凤翩,你怪过我吗?”当年的她还是单纯了,没能真正猜透单凤翩的心,如果她完全明白他的苦心,是否还会放任自己爱上别人,是否还会允许自己对别人动情?
“解意,你怪过我吗?”他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淡淡的一声反问。
怪?怪他的隐瞒吗,还是怪他自以为是的付出,或者是怪他一直试图保护,却从未平等的想要与她分担所有。
没有吧,因为爱他,即便他的做法太过隐忍偏激,她也没有半点责怪他的心,甚至只懊恼自己没能多几分了解他,陪伴他。
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从来都只想着要保护你,要将自己能给的全部给你。以你的性格,能够做好单家内家主,权衡一切的人,天下间舍我其谁?”他低沉的嗓音流淌着无边的魅惑,那种藏在话语中的强大自信,还是那么的……欠扁。
“论心智,天下间的确罕有人是凤翩的对手,但是……”她轻轻抬起脸,在耳鬓厮磨间低语入他的耳,“只是床上的功夫嘛?”
下面的话不说了,只用眼角斜挑着他。
曾经他的粗鲁他的无情,他们都是彼此心知肚明的,说床榻间的缠绵,还真不是什么值得回味的记忆。
话音才落,她的身体就被打横抱起,单凤翩的眼中跳动着危险的光芒,“你果然越来越放肆了。”
这句教训的话语,让她瞬间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个梨花树下的凤翩哥哥,明明是训话,眼中闪烁更多的却是温柔。
双手勾上他的颈项,她冲着他的颈轻轻吹着气,只有娇滴滴的几个字呢喃着,“凤翩……哥哥……”
他笑着,身上的优雅端庄消失了彻底,抱着怀中的紫衣女子,看着她枕着自己的肩头,将唇凑向他。
现在他们,可以好好享受夫妻之情了。
就在那唇即将贴上时,两人耳边同时听到一道衣袂风声,不由自主的停下了动作,看向声音的来处。
单解衣皱了皱眉头,下意识的推了推单凤翩的肩头,望着走向两人的中年美艳少妇,“娘。”
她与母亲,应该是感情淡漠的吧,至少她是以单家的教条方式长大,在单家的家训中,只有强大只有坚韧,没有亲情。
她与母亲极少见面,即便人在面前,除了这个尊称,她也不知还能说什么了。
中年女子淡淡扫了眼她,很快就收回了目光,朝着单凤翩单膝跪地,“祝贺少主成事。”
单凤翩抱着单解衣,平静的挪开三步,躲开了对方的下跪,“我不是少主,曾经我是单家的女婿,如今依然是,我冠的是单家的姓,没有其他身份。”
女子只是怔了下,并没有多说什么,“是。”
服从,就是他们最大的使命。
看着眼前的场景,单解衣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地上的人是她的母亲,可她跪的是自己的丈夫,而这丈夫,却是下嫁给自己的。
她看看单凤翩,他红润的唇瓣就在眼前,她似乎在意的不是他前朝太子的身份,也不是他少主的地位,她在乎的是……刚才竟然没能亲吻到他。
“单家还是皇家的守护者,你们保护好他就行了,从即日起我不会再见他,你们祝贺他登上皇位即可。”单凤翩似乎看到了她脸上那小小的失落,眼光扫过地上垂首的人,快速的在单解衣唇瓣上啄了下。
“少主,如果这样的话,只怕很难抗旨了。”地上的人缓缓抬起头,眼神同样停在自己的女儿身上。
她为能培养这样的女儿而骄傲,虽然单家的家训是不准流露过多情感,不能有多余的牵绊,但是女儿在江湖中的一举一动,她都是清清楚楚的。
她知道少主对女儿的垂爱,也知道那不能表露身份的小主人同样倾心于女儿,可是这一张圣旨的下达,却是她完全没想到的。
“什么?”显然,单凤翩和单解衣也同样意外了。
“新皇登基,传话说皇后人选在单家,要解意入宫为后。”她一字一句的说着,看着眼前两个人渐渐失去笑意的面容。
“是吗?”单凤翩眼神中,一丝冷然划过。
作者有话要说:我更文了,我是乖孩子,求抚摸,求揉毛……
☆、夜见君王,月下酒浓
{ }&内宫深幽,偌大的寝宫即便是夏夜的晚上,也有些森凉。{ }!
太大的地方,总是没有安全感的,即使这里住着的是天下权势最大的人,一色明晃晃的亮光,更是让人难以安眠。
这种地方的森冷,只有住过的人才会体会。这个地方是没有人味的,再多的华丽奢侈都掩盖不了寒意。
都说帝王坐久了心性会变,有的变的残忍好杀,有的变的多心猜忌,更有的变的糜烂骄纵,不上朝不问政,只知道埋首在自己某种兴趣里,将所有的事务交给身边的太监打理。
能在这种环境中坚持下去,依然勤政爱民,懂得体察国情的,不仅要有强大的心性,还要有坚定的信念,古往今来数百位帝王,能够称得上贤君的有几人?
身为单家的家主,单解衣还是第一次踏足这里。按理说以她的身份,早该拜见帝王了,可就是那么巧,她偏偏不曾见过。
最初是因为她未得到单家的承认,没有资格;再之后她为皇上铲除“清静王”和“逸然王”立下功劳,却因为身在江湖身份暂时保密,就是帝王御赐的令牌,也是由单家转交的。
那位帝王已经被昔日的“琅琊王”当今的圣上软禁,一世不得不出院落一步,身为帝王的贴身护卫家族,她捏着手中的令牌有些好笑。
人还没来得及参拜,就换了。
所幸的是单家为帝王最私密的护卫,她自有她的办法进宫不为他人察觉,只是当她无声无息站在这偌大宫殿的角落中时,忽然又顿住了脚步。
他在作画。
那被水晕开的墨,刚刚调好未干涸的明艳颜料,他俯身认真执笔的姿态,都是她放轻了气息停下脚步的理由,她不想骚扰他。
她见过豪迈的他,也见过不羁的他,更多的是浪荡邋遢的他,那些印象中的片段,在看到眼前明黄色的龙袍和金色的丝绦垂坠后逐渐远去,不见了敞胸露怀的衣衫褴褛,没有了凌乱稻草的发,更不见了往昔不离腰间的酒葫芦,神韵内敛中一股威严之气顿生。
都说他是天生战场上的王者,脱下了战甲穿上了龙袍,他比任何人都能驾驭这世间最尊贵的衣衫,她不需要看别人就能下此断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