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是今
我帮他梳理好头发,交给容琛:“公子先领他回去。”
我和眉妩进了浴室,流动的温泉水从玉石雕就的龙嘴里流出,缓缓注入荷花池中,池底用雨花石铺就,踩在上面,微微的按摩着脚心,极其舒适,这个浴室是将军府里最奢华的地方。
我想,元昭他其实是个很懂生活的人,他看上去简朴随意不拘小节,但并非是个不解风情的男人。他甚至在浴池边放了许多的盆栽,夜明珠的光照着春睡的海棠,娇艳的让人心尖绵软。
眉妩散开了头发,长长的头发漂在水中,像是水草,上天对她真是不薄,容貌美如天仙,身材更是凸凹有致,无处不玲珑。身为女子,我看着这样的美色犹觉得如痴如醉,何况男子,为何容琛不见对她动情?这让我很是奇怪。
眉妩慵懒地靠在白玉池边,水汽熏蒸之下,脸色粉白如芙蓉花开露华浓,自从开了天知,我夜视几乎等同白天,甚至能看见她眉梢眼角带着一丝朦胧的浅笑,好似在想着什么,盈盈出神。
烛光映着她温婉柔美的容颜,春山秋波一眼的眉眼,我真心觉得她和容琛如此般配,像是天生一对璧人。而我.....我习惯性地摸了摸眉间,那里没了黑印,但我也并未因此而多出几分自信,我这是宠辱不惊呢,还是麻木不仁呢?我颇为纠结,看来,了解自己,并不比了解别人更容易。
“灵珑,我想好了,我也要和你们一起出海寻找十洲。”
眉妩忽然游到我身旁,眼睛亮晶晶的发着光,语气肯定而激动,好似这件事在她心里盘旋了许久,终于下定了决心。
我吃惊而不解:“为什么?你知不知道出海风险多大,有多少人死在海上?十洲仙山若是那么好寻,这世上半数都是仙人了。我和容琛是被昶帝逼迫,没法子才去。”
“我知道很危险,可是我仍旧要去。”
“你是不是因为容琛才去?我知道你喜欢他,可是你不能把命搭上。”
她激动地拉住了我的手,“并不全是因为他。灵珑,我从十岁起跟着师父学医,生活好似就没什么改变,平静安宁,日复一日。我们虽住在东海之滨,却从没有出海过,书上的那些海外奇事,异国风情,是不是真的?那些十洲三岛,海上仙人,真的有么?”
“为了这些,值得冒险吗?可能会付出生命的代价。”
“值得。也许我会看到别样的人生,看到不一样的风景,见到我也许一辈子都想象不到的事情。我愿意冒这个险,和你们一起。”月光下,她的眼睛熠熠生辉,流转着我从没见过的光华。初见容琛的时候,她也是这样发着光,明艳动人不可逼视。
我知道无法说服她,因为我很了解她的想法。平凡的日子,淡泊的年华,无波无澜,仿佛一眼望到到生命的尽头亦是如此。
其实我也很想趁着年轻的时候去四海游历一番,去看看除了中土之外的国家,见见那些海外国家的奇闻异事,找寻《十洲记》中的仙山瀛洲,还有传说中被巨人钓走巨鳌而漂流的海岛。
这些传说,像是璀璨的珍宝,是平凡的岁月里熠熠生着光,点燃了血脉里的不甘和平庸,但前往的途中会有各种莫测的危险,可能为了一个海市蜃楼样的虚幻而命葬大海,也许死前的最后一眼,看到的只是无边无际的大海和白云。
人生充满了变幻和未知,只有在生命的尽头,才会知道,自己的冒险,究竟值不值得。
☆、第 20 章
寐生入睡之后,我坐在灯下思索明日该如何为寐生动手术,他的身世奇特,体质一定会异于常人,所以我才说手术有八成把握,若是寻常孩子,我有十成的信心。
我有个奇怪的习惯,若是翌日为人动刀做手术,前一日的梦里一定会演练一遍手术的过程,甚至每一个细节都会在梦里清清楚楚地出现,这个习惯我一直觉得匪夷所思,但又深得其中的妙处。
寐生的这个梦做到我为他缝合伤口时被人打断。叩门声将我惊醒。推门就见何公公神色匆匆道:“陛下宣姑娘速速进宫。”
“公公可知何事?”
“骊珠不见了。”
我心里噗通一跳,当即道:“骊珠不是我偷的。”
“陛下并未说是姑娘所偷,只是让姑娘入宫找出骊珠下落。”
我心里飙泪......神医不是神捕啊,陛下。
“我,我如何能找出骊珠下落?”
“姑娘不是会招魂么?那骊珠里存有明慧的魂魄,陛下让姑娘由此线索寻出骊珠下落。请姑娘即刻动身,随我入宫。”
我一听,顿时心里丝丝地直冒凉气。那一日所谓的“招魂”,不过是容琛故作高深的玄虚之说。其实是人死不过三日,魂魄并未远离,还在身体附近,我不过是仗着骊珠的神效,念了段经文而已。但这实情,我如何对昶帝明言。
一时间,我急得心噗噗直跳,这时,隔壁房门咯吱一声,容琛跨出房门,长身玉立沐在晨光里,身后融融金光环绕,如同仙人。
我登时眼前一亮,紧紧握住了“仙人”的手,扭头对何公公道:“我能不能带个助手?”
“可以。”
“助手”微微挑眉,似笑非笑地,眼中略有无奈,但也未见拒绝,我心里暗喜。
眉妩和寐生也都被吵醒了,一脸迷糊地从门里出来。
“眉妩,我和公子入宫一趟。”
“你又要进宫?”眉妩瞬间脸色发白,担忧的眼神从我脸色一扫而过,牢牢落在了容琛脸上。
妹子,你到底是担心我还是担心他啊?见色忘友什么的最不可爱了,我拍了拍她的肩:“照顾好寐生。”
眉妩的目光艰难地挪回到我的脸上,苦着脸问:“你这是在交代后事?”
“大师父你不要死。”寐生嗷的一声抱住了我。
我哭笑不得,揉了揉他的头发:“我只是去给陛下找一样东西,很快回来。”
走出将军府,大门前已经停了一辆马车,元昭站在一旁,目光闪烁,似有话说。
我走到他跟前,笑笑:“将军的伤好多了,若我回不来,让眉妩给你换药。”
元昭望着我:“我等你回来。”
我莫名地心里一暖,走了两步又回眸对他笑了笑:“好。”
上了马车,容琛凑到我耳边低问了一句:“做你助手有何好处?”
我干笑:“我们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就别见外了。”
他挑了挑眉:“我只与自家婆娘不见外。其他的人,都见外。”
显然,我属于“其他的人”。我揉了揉鼻子:“嗯,要不我送你一副□配方?”
“你,”容琛咬牙拧了我一把。
......公子你这个动作也太不见外了。我有点心乱,胳臂上被他拧过的地方,奇诡地一点不疼,只是麻酥酥的像有无数个小针尖。
马车里静得有些暧昧,我很不自在地问他:“怎么找骊珠?”
“让玄羽扶乩,问明慧啊。”
的确,我怎么就没想到呢,心情大好忍不住夸了他一句:“公子你真聪明。”
他点头:“嗯,是某些笨人的居家旅行之良伴。”
我指着自己的鼻尖:“你是说我么?”
他脉脉一笑:“你觉得呢?”
觉得你个头啊。我容貌丑陋,可就指着智商来安慰自己了。
宫门落着金色铜锁,何公公掏出腰牌才得以领着我们从承天门侧门入宫。宫中气氛十分诡异,过往的宫女内侍都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何公公,骊珠是何时丢失的?”
“昨日黄昏。陛下当即关闭了宫门,一些加班的大臣都留在了承天门外的值班房里,挨个的搜身检查,却一无所获。今日又将宫里的太监宫女都系数搜了身,还是没有下落,宫里翻了个遍。”
容琛哦了一声,摸了摸下巴,默然不语。
进了昶帝寝宫,里面的气氛格外的压抑,宫女内侍战战兢兢的神色如同惊弓之鸟。
御榻上坐着气势汹汹的昶帝,幽暗阴冷的眼,隐着暴风骤雨。
“骊珠丢失不到一刻便被发现,朕当即封锁了宫门。掬月苑离宫门较远,除非偷珠的人飞着出去,否则决不可能带出宫外,朕将整个皇宫翻了个遍,竟然没有下落。还真是出了鬼了!”最后一句话刚刚落音,昶帝怒气冲冲猛地一拍御榻,骤然的一声闷响让殿内的人悉数惊了一跳,气氛更加紧张。
“你不是会招魂么?骊珠里有明慧的魂魄,寻得明慧所在,也就知道了骊珠的下落。”
“眼下是白昼,无法招魂,陛下可寻玄羽真人进宫,扶乩当能问出骊珠下落。”
“不错,向钧,去宣玄羽进宫。寻到骊珠,朕要让那偷珠之人死无葬身之地。”昶帝气息不均地重重哼了一声,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何还,带他们先去凤仪殿候着。”
我暗暗松了口气,这厢艰巨的任务总算是转交给了玄羽真人。
到了凤仪殿,我和容琛齐齐怔了怔,果然宫里是被翻了个底朝天,自我们离宫,凤仪殿并未住人,但也被翻找地一派狼藉,几位宫女正在打扫归整,忙得脚不沾地。
眼见殿里也没个落脚的地方,我便坐在回廊下的栏杆上。
容琛素来爱洁,抱臂站在紫藤架下。日上三竿,花朵重重叠叠地盛开着,像是一团一团的紫云,飘在繁密茂盛的绿叶上,他白色的衣角在绿荫里清清凉凉的飘起,无风自动地带着一笔画里的风流,给人一种遥不可及的感觉,仿佛他不是这尘世间的人,只是一个观者,波澜不惊地看着红尘。
他站得离我很近,但我无端觉得他远,心里莫名有些怅然,无话找话地问他:“你说,谁人这么大胆竟敢偷取骊珠。”
容琛抿了抿唇:“自然是谁都想不到的一个人。”他微微眯眼,高深莫测的样子若有所思。
我随意问了一句:“你猜是谁?”不想他居然近前两步,附在我耳边说了两个字。
我惊了一跳:“怎么可能?”
他点了点头,笑笑不语。
我怎么都觉得不大可能,正在这时,何公公去而复还,对我道:“太后请姑娘前往寝宫一趟。”
我猛然一怔,扭头看见容琛眼中的笑意。
我跟在何公公的身后,到了太后的寝宫。何公公先进去通报,过了片刻领我进去,殿内的侍女低头鱼贯而出,厚重的宫门吱呀一声在我身后关上了,我心里一怔,不知太后这是何意。
这时,鲛绡帐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轻盈缓慢,应是个女子。
一只玉色纤纤的手,挑起了珠帘。
看见她容貌的那一刻,我险些心跳骤停。
“明慧!”
明慧却未说话,静静端立在珠帘旁,窗里投过的阳光照着她的肌肤,雪一般的莹白。
一刹间,我后背生凉,她是人还是傀儡?难道太后借助了什么异术已经让骊珠里的魂魄附体复活?可是,那水晶棺中的明慧身体仍在,眼前的“明慧”究竟是怎么回事?我越想越觉得可怕,情不自禁后退了两步。
☆、第 21 章
“像么?”
从明慧的身后,走出一位妇人,四十许的年纪,端庄高贵,姿容华美,一袭孔雀羽长裙逶迤于金砖之上,七彩荧光和地砖金辉交相辉映,熠熠夺目。
“拜见太后。”我直觉她应该就是昶帝的母亲,除却这一身高贵华美的衣着和气宇无双的风度,她眉目之间和昶帝有几分相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