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是今
“若是如此,那么我们先告辞,等寻到祖洲,再来和你们相聚。”容琛拱手作别,眼中流露出依依不舍的情愫,他对昶帝的感情,真是一个谜。
碧心在城池上扬起了手中的披帛,蓝色的眼眸中,盛满了晶亮的神采。
而流烟的脸上,充满了恨意和悲伤。
爱上一个不爱自己的人,是世上最没有办法的事。
碧心解开了城上的白绫,船绕过城池继续前行。
我从未想过有一天,在船上留到最后的是我们三个人。
立在船头的容琛,衣衫翩然,恍如谪仙。连维紧紧地握着船舷,目光坚定地追随着容琛。
“连维,你真的这么相信他可以带你到祖洲?”
连维笑:“除了选择相信,还有其他的路吗?”
我忍不住笑了,容琛回过头,“你选择的很对。我一定会找到祖洲,为了她。”他笑吟吟地看着我,眼中深情浓如烈酒。
我望着他清俊无俦的容颜,心里像是饮了酒,得此良人,夫复何求。
远方的海面依旧呈现不同的颜色,突然混在一起的色带,水流更加的湍急了,根本不用划桨,便如飞一般行进。辰光也变得飞逝如电,转眼间,竟然天色都暗了下来。
夜幕上的星辰越发的亮了,近在眼前。
海面上又响起了乐声,还有鲛人的吟唱,黑色的天幕突然亮起了一方天空。
容琛和我同时看了过去。
浮云飘渺,半空中呈现出一座城池,白楼如雪,锦春繁景,竟然是瀛洲。
连维站在一旁,惊异地问道:“你们在看什么?”
我越发惊异,“你什么都没看到吗?”
“除了夜幕上的星辰,还有什么?”
我和容琛互视了一眼,心里愕然。因为那城池之中的情景,如同镜花水月,朦朦胧胧,却栩栩如生。我清晰地看见了昶帝,流烟,向钧,还有碧心。她小鸟依人一般偎依在昶帝的臂弯里,昶帝手中拿着一只洞箫,吹奏的一只曲子,随风而来,便是鲛人们时常吟唱的那支“归去来”。
而连维居然什么都没有看到。我惊诧地看着容琛,他紧紧地握着我的手,手指轻颤。我和他能看到,而普通人看不到的,通常都是魂灵。难道昶帝他们都不在尘世了吗?
“不,不可能。焦离并没有出现。”
容琛的脸色沉了下来,他也吹起了洞箫,不多时,海面上出现了鲛人,他们飘散着长长的头发,随着曲子浅吟低唱,但却不见鲛人首领的影子。
伴随着悠扬的洞箫声,鲛人依依呀呀的和声,城池中的一幕幕场景越发的清晰。碧心离开昶帝的怀抱,飞下了城池,而那鲛人的首领终于从海中浮出了水面。
随着她的出现,空中的城池变得模糊起来,像是笼罩在一片茫茫白烟之中,再也看不见昶帝等人的的身影,这时,城池像是海市唇楼一般,虚浮在半空中,下面是一方海岛,上面开满了沉仙梦!
容琛放下洞箫,“我们被碧心骗了,那里不是瀛洲。”
其实我见到碧心的那一刻,也曾觉得惊诧,因为她和鲛人首领有着一样的相貌,但是她有着修长的双腿,行走的步伐如诗如歌。
“莫非她和鲛人首领有什么关系?”
“她是那个鲛人首领,我们进去的那方城池,是她用沉香梦构成的一座海市蜃楼,我们在她的梦境里。”
我和连维面面相觑,皆怔住了。
鲛人首领静静地坐在花海里,黑色的长发,碧蓝的眼眸,安然恬静,不食人间烟火。长长的鱼尾隐在花丛中,我依稀想起她的步伐,那么轻盈灵动,像是风中的一朵落花。
容琛放下了洞箫,隔着遥远的距离,看着鲛人,碧心。
她碧蓝色的眼眸依然是那么的澄澈美丽。
“船一定是她弄破的。如果我没有去船上找洞箫,此刻船已经沉入了海底,即便我们不想留下,也无从离开。”
“其实,如果没有她,我们早就死在海上了。她对我们并无恶意,她只是想要圆自己的一个梦而已。”
她对师父的爱慕,隔着时光,隔着大海,隔着不可跨越的种族,即便如此,也无法阻挡。她等了他二十年,唱了二十年的归去来,终于在这一天,等到了她的意中人,在她的沉仙梦里,她和他是一样的人,有着纤细柔美的足,有着修长美丽的腿,终于可以和他相依相伴。
而流烟,也一定是做了一场沉仙梦。
容琛幽幽地叹息:“一切都有因果轮回,前世欠下的今生来偿还,或许这就是天意。”
“什么意思?”
他默然未答,缓缓放下了洞箫。
“他们被困在了碧心的梦境之中。”
容琛的声音充满了伤感和失落。
我握着他的手,轻声道:“你不必自责,子非鱼焉知鱼之乐,昶帝、向钧、流烟他们都是自愿留下,对他们来说,碧心的梦境就是他们的瀛洲。”
☆、54
整整一晚,容琛都沉默不言,心事重重。
连维劝他:“事已至此,再想无益。”
“是他们自愿留下,你当时也曾劝过他们。”
“我的伤心,是因为再也不能弥补二十年前的遗憾。”
“什么遗憾?”
他抱着我,微微叹息:“等到了祖洲,我会告诉你一切。”
我抚摸着他的眉心,“我想让你将心里的秘密都扔进归墟的水中,从此再也没有烦忧。”
他抱住了我,在我耳畔道:“好,我会在归墟告诉你一切的一切,那些往事,那些故事。”
船越飞越高,耳边传来轰轰的水声,附近像是有巨大的瀑布。是到了归墟的边沿吗?
船快如迅雷,容琛一手握住我的手,一手握住连维。
忽然一个滔天巨浪打了过来,船一下翻在水中。落入水里的那一刻,我才惊异地发觉,水中有无数股奇异的力量在互相交力,拉扯。
容琛拉着我和连维,朝着一股力道游了过去。那股水流如同一个温暖的通道,一下子将我们包裹起来,浮在水上,完全不费力气,就像是浮在空气里。
水流的很快,不知过了多久,忽然间,水停了下来,周围也静了下来。海水像是一面巨大的水晶镜子,照着我们。
眼前出现了一方陆地,芳草如茵碧连天。
碧蓝的海水仿佛静止了一般,无声无息,无波无痕。四周海水清澈透明,平展如镜。一轮艳阳,高悬于苍穹,金光点点印在碧波中明灭闪烁,如同散落在海中的璀璨星辰。
我从未见过这般奇异瑰丽的景象,阳光和星光交相辉映,漫天白云如浮萍,飘在海水之上,云海和碧海缠绵交汇,延伸到无边无际的天边,那里仿佛就是世界的尽头。
容琛张开臂膀,笑容倾城:“这就是祖洲。”
这真的就是祖洲?
我惊喜交集,这里,分明就是我梦里的那个岛,容琛立在那里,背对苍山,面朝大海,和我梦里的情景一模一样,只不过是他肩上没有站着停云。
容琛紧紧地握着我的手,深邃澄澈的眼眸灿若星辰。白色的羽衣映着朝阳的光,光华流转间仿佛有一道七彩的虹。我感觉到他的手指在微微的颤抖。
“这就是祖洲。”
他的声音如此的激动,脸色浮现出欣喜若狂的笑容。从我认识他的那一日起,他一直都喜怒不行于色,镇定从容淡定闲雅,我从未见过他如此张扬明亮的表情。
连维反倒有些难以置信,瞪着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容琛。
“你确定,这就是祖洲?”
容琛笑着点头:“是。这里便是。”
连维脸上显出狂喜之情。他张开双臂,放声大笑,突然咳嗽起来。泪花涌在他的眼角,他弯着腰,慢慢,慢慢地蹲下了身子,突然,放声大哭。
历经千辛万苦,生死劫难来到这里,没有人不激动不感慨。
我的眼泪不知不觉间也落了下来,我想起了元昭和眉妩。
容琛轻轻抹去我的泪,只说了一句:“你一定会找到他们,就如同我找到你。”
我含泪点了点头。
容琛牵着我的手,朝着岛上走去。一路上地势渐高,好似登山。放眼看去,四野都是不同的景致。每过一段距离,都有一座精美的凉亭,里面放着叫不出名字的果子和清冽的甘泉。
我们停下歇脚,喝了泉水,吃了果子之后,周身仿佛都被灵气萦绕,竟然又生出力气,继续去登上下一阶的山阶。
这段距离恰到好处,几乎就在筋疲力竭之时,便有一座凉亭出现,可以歇脚,可以饮食。
阶梯绵绵无尽,仿佛要通往天宫,越向上走,仿佛离天越近,仿佛抬手就能抚摸到太阳。
终于,阶梯的尽头出现了一座朱红色的宫殿,四周传来飘渺的乐声,不知名的白羽鸟停在大殿的屋顶,黑琉璃一般的眼睛看着我们,仿佛通晓人性,朱红色的屋顶落满了白鸟,好似覆盖了一层皑皑白雪,那乐声不知从何处来,仿佛在附近,又仿佛在天边。
奇异的是,乐声中的岛屿反而有种万籁无声的安宁平静,让人浑然忘机,犹似看破红尘后的那一刻归隐。
容琛上前推开了门,这是一座奇异的宫殿,里面布满了各种奇奇怪怪的东西。最最让我吃惊的是,在一个水晶球里,居然还养着一双眼睛。
我一眼看去,便被勾住了视线。那一双眼睛,胜过世间最轻柔的秋水,最明丽的春波,无论从那一个方向看,都仿佛脉脉含情地看着你,似乎有无数的话语要对你说,似乎有无数的情感要向你倾诉,这样勾魂摄魄的一双眼眸,是我生平仅见。
宫殿后是一片琼田,里面开满了各色的花,长满了各种的植物。
连维的神色激动起来。“是不是这些都是长生仙草?”他随手就要去摘一朵碧蓝色的花。
“爀动。”
容琛来不及阻止,那朵花突然变成了一把锁,将连维的两只手,齐齐锁在了一起。
“尊者,他初来乍到,多有得罪。”
容琛对着琼田躬身施礼。
我有些奇怪,因为根本没有看到人。
就在我疑惑的那一刻,琼田中升起一道霞光,一个白须委地的老者须臾便到了跟前。
“参见尊者。”
“怎么又是你。没意思没意思。”
老者好似不大乐意见到容琛,捋了捋胡须,便走进了殿里。
他停在殿中,撩起袍子的那一瞬间,腿边出现了一把舒适的躺椅。
他坐下,手抬起,一柄精巧的小壶握在了掌中。一切都仿佛就在他的身畔,只是隐没了行踪,他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举手投足皆是一股惬意悠然的仙风道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