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无由非
凤惟仔细地看了看小婴儿,认真道:“你看他长得多好看,白白嫩嫩的,我有了小胖,小细,叫他小白好不好?”
众人失笑,严无垠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笑道:“好,不过这个名字,只你一个人叫就好了。”
凤惟仰起脸来,乐呵呵地笑,“好啊,好啊。小白,以后我们是好朋友了,你叫我小惟好了,你什么时候可以跟我说话呢?”她拉着婴儿胖胖的小手,惊讶地说:“哇,好软啊,我好想咬一口哦!”
“惟儿!不得无礼!”话音刚落,凤九天便进了屋来。严无垠躺在里间,有屏风相隔,虽然看不到人,却也能感觉到他冷冷的气息。她轻叹一声,小惟儿自小没了娘,父亲又是个万般冷漠的人,她居然还能如此开朗乐观,当真是难得啊。当下连忙笑道:“宁西王好福气呢,得了个这么可爱活泼的女儿,我想都想不来!我整天躺在这儿,乏味得紧,多亏了她,日日来帮我解乏,真是开心得很!”
宫雪衣连忙迎上前去,二人客套几句,分宾主坐了。凤九天方笑道:“本王刚刚收到一封信……”他淡淡地扫了一眼室内的人,“是明南王东方汐,派他的贴身护卫武吉送来的。”
宫雪衣连忙道:“宁西王请见谅,舍妹贪玩,不料在外产子,才冒昧前来打扰。我等并非有意隐瞒,只是怕这里耳目众多,陡增是非。”
凤九天笑道:“本王早知道宫盟主的义妹,不是普通人。只不过……东方汐想亲自来王府接王妃回去……”
“那怎么行?!”严无垠惊道:“他不要命了?擅出藩地,是要杀头的!劳烦宁西王转告,就说是我的主意,一个月之后,我便回去,不劳他来了!”
众人微微失色,这个明南王妃说话竟如此大胆,似乎并不买东方汐的帐,想那明南王一世英雄,竟然也是个惧内的角色!
凤九天眼光微沉,说道:“既如此,就劳烦王妃修书一封,我遣人送去,可好?”
严无垠立刻叫道:“取笔墨来!”
“慢着!”宫雪衣站起身来,轻声笑道:“无垠何必着急?不如这样,我正好要回南藩去办事,就由我去跟他亲自说明,免得误会!宁西王以为如何?”他转眼去看凤九天,眼光平静,有一丝探究。
严无垠沉思道:“如此也好。只是要劳烦大哥!”
凤九天站起身来,“宫盟主何时起程?”
宫雪衣一伸手,微笑道:“午后便走。宁西王可有什么吩咐?”
凤九天看了他一眼,慢慢走出门去,口中道:“明南王妃好好休养。本王定不会有负明南王所托。宫盟主……”他转过头去看着他,“黑风与白英之事,凌宵宫知道多少”`
宫雪衣道:“江湖之事,通晓殿多有记载。但逢魔谷不属我天垠朝之门派,因此所知甚少。宁西王与玄武派的渊源,在下还略知一二,若要说逢魔谷,在下就不多打听了。”
他说得轻松写意,似乎此事根本无关紧要,却让凤九天心中微沉,他冷笑道:“凌宵宫在天垠朝有多少势力,本王也很清楚。本王知道你与东方汐素来交好,只是我西藩之事,还望宫盟主切勿多多过问!”
宫雪衣叹道:“在下自然明白。在下收了惟儿做义女,与西藩也算有缘。宁西王请放心,世人都知我凌宵宫势大,但从不仗势越权。明南王也是当世英雄,更不会有任何不轨之心。此次舍妹来到西藩,只因她……性子执拗,与明南王吵了几句嘴,便独自跑了出来,谁知遇上凤惟与黑风,实属巧合,并无其他。”
凤九天见他言语恳切,知他心意通明,当下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本王有一事,想请教宫盟主。”
宫雪衣连忙拱手道:“不敢当。宁西王请讲。”
凤九天沉声道:“素闻你悬壶殿医药高明,本王……想知道,一个有心疾的人,是否有奇药,可以医治?!”
宫雪衣略略一怔,说道:“心疾?!这种病症最为复杂难断。除非见到本人,仔细诊断,否则难以定论。”
凤九天脸色阴郁,又道:“她是先天性心疾,因为病情反复,所以医治很难。但本王曾听韩经言,大波罗功,有助于治疗此疾。本王就想知道,如果没有大波罗功,而她又必须经历生产之痛,仅靠药物,是否能留住性命?”
宫雪衣叹道:“韩经是当世神医,如果他说能救,自然能救,既然他如此明了内情,王爷为何不去问他?”
凤九天道:“本王已派人四方寻找他的下落,但一直没有消息。此人云游四方,行踪不定,实难找到。所以本王才想请教宫盟主。”
宫雪衣沉吟道:“没有见到其人,在下很难断定。若王爷不介意,何不请这位病人出来,让在下瞧一瞧?”
凤九天暴躁地挥了挥手,不快道:“病人不在王府!”
宫雪衣心中明了,淡淡笑道:“若是如此,请恕在下无能为力!”
凤九天回头直视着他,眼光愈加复杂,他心头万般滋味,实难为外人道。当下沉默良久,方才冷冷道:“宫盟主只需明示,如果只是用药,她是否能保住性命?!”
宫雪衣沉吟道:“心疾之症,复杂多变,若是病情不重,用药相保,应该无碍。若是病情反复,又要经历生产这等大事,恐怕很难保住。其实有心疾之人,就应该避免生产,染病这种事,以免身体难以承受。”
凤九天的脸色愈加难看,阴沉地站在一旁,久久没有说话。
凤惟突然从房内跑了出来,笑嘻嘻地叫道:“爹,小弟弟刚刚看着我笑啦!”
凤九天回头瞪着她,突然上前将她抓住,厉声问道:“我问你!你娘到底是生是死?!你敢欺骗本王,本王绝不轻饶!”
凤惟吃痛,“哎哟”叫出声来,宫雪衣见状,急忙上前将凤惟揽进怀中,劝道:“宁西王何必动怒?惟儿还小,有什么话慢慢说便是。”
凤惟见父亲一脸阴沉之色,与之先前的暴怒生气全然不同,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凤九天,不由得吓住了。当下低了头,嗫嚅道:“爹你生气啦?!娘说,不能说啊。”
凤九天捏紧了手,冷冷道:“你娘何时跟你说的?在哪里说的?还不快从实说?!”
凤惟扬起小脸,手却紧紧地抓住宫雪衣的衣袖,呐呐地半天,没有说话。
严无垠此时居然走到院子里来,见状叹道:“你看,小丫头吓到了。她对着黑风白英都不害怕,你一变脸,她就吓到了。宁西王不如听小女子一言。若是王爷真正在意她的母亲,就应该好好善待这个孩子。因为孩子是母亲最珍贵的宝贝,她娘要是知道王爷待她不好,指不定会如何地伤心!”
凤九天霍然变色,转头去看严无垠,问道:“你是什么意思?”
严无垠淡淡笑道:“我只想告诉王爷,小惟儿能回到王府,是她娘的意思。也就是说,她娘的心,始终还在王府,在王爷你的身上。否则,她不会冒死生下她,更不会让她回到你身边。她让她回来,就是希望你能好好地替她照顾她关心她爱护她,而不是对她要么不闻不问,要么就喝斥责骂!”
她说得又慢又轻,却字字打在凤九天的心上,莫明地刺痛。他沉声道:“你怎么知道她怎么想?!”
“因为我也是女人!”严无垠笑了,“而且我们还有一个共同点,我们的丈夫,都是一藩之王!高高在上,骄傲无比,自恃甚高的王!”
第十二章
凤九天闻言,冷笑一声,盯着她瞧了两眼,转身大步走了。严无垠长叹一口气,见凤惟依偎在宫雪衣的怀里,呆呆地发愣,心中不由得有些心疼,朝她招了招手,笑道:“小惟儿过来,严姨和小弟弟陪你玩。”
凤惟这才展颜笑了,拉着严无垠的手,小声说道:“严姨,你真好。你说,爹他会不会不要惟儿了?”
严无垠将她揽进怀里,细语道:“怎么会?惟儿这么可爱,谁都喜欢,更何况他是你爹呢!”
宫雪衣叹道:“看来这个宁西王,也是个多情之人。惟儿,你爹对你娘,倒是关心得紧啊。你为什么不告诉他,你娘在哪儿?”
凤惟抿起了小嘴,眉宇间突然有了些轻愁。她支吾道:“娘说,不能对任何人说。”
宫雪衣与严无垠对视一眼,心中疑惑更深。既然这宁西王如此深爱她母亲,为何她却不肯相见?反而要她女儿回来父亲身边?宫雪衣又道:“你娘可是身体有什么病?如果你告诉我她在哪儿,或许义父可以帮得上忙!”
凤惟深深地埋下头,想了半晌,说了一句:“娘说,不能说。”
严无垠皱起眉,低下身来看着凤惟的眼睛,那眼光里有惶惑,有不安,还有……害怕……这孩子在怕什么呢?难道她的母亲有什么不可告人之事吗?
她朝宫雪衣使了个眼色,拉着凤惟笑道:“好了,好了,不能说就不说。惟儿来,我们去看小弟弟去!”
凤惟的眼光亮了,欢声道:“好啊,我去和小白弟弟玩!”她蹦蹦跳跳地进了屋,严无垠这才走到宫雪衣身边,低声道:“大哥可有查过惟儿的母亲是什么人?”
宫雪衣沉吟道:“凤惟之母姓君名亦休,据说是逢魔谷圣女齐挽思之女。齐挽思逃来宁都时,嫁给一个布匹商人君望祖,后来病故,虽名为病故,但实是毒发身亡。这个君亦休曾为宁西王侍妾,八年前莫明失踪,不知去向。有人说她去了耀新国,但这些年来凤九天明察暗访此女,都是无果而终。说来我也奇怪,因出了天垠朝的范围,凌宵宫要查,也有一定的难度。我所得到的消息,恐怕还不如宁西王多。”
严无垠皱起了眉,宫雪衣又道:“据小惟儿自己说,逢魔先生是她舅舅,那齐谙生就是君亦休的大哥。如果连逢魔先生和宁西王都不知道君亦休的下落,这世上恐怕就没有人知道了。”
严无垠道:“既然这样,为何小惟儿又口口声声地称‘我娘说’?她又是如何见到她娘?先前在山上,她曾告诉我她不知道她娘长什么样子,这样不是自相矛盾?还是惟儿在说谎?!”
宫雪衣沉思道:“方才宁西王问我一个女子有先天心疾如何医治,想必应该是说的君亦休。照他所说的情形,这君亦休……极可能已不在人世!”
严无垠吃了一惊,沉默半晌方道:“那……这惟儿真的是在说谎?!唉!这应该是君亦休授意。我想,她可能不想让宁西王知道她已经不在人世!”
宫雪衣叹道:“可怜这孩子小小年纪,竟然要担负这么多东西!”
严无垠回头朝房内望了望,里面不时传来阵阵欢快的笑声,她心里突然有了主意,对宫雪衣道:“大哥,我想帮帮小惟儿。你能不能缓几天再走?!”
宫雪衣道:“你想怎么帮?要我留下可以,但明南王那边,必须要先带个信过去。否则,我怕他真的会亲自过来……”
严无垠咬了咬嘴唇,无奈道:“既然这样,你还是走吧。这里有还有无盐,应该应付得了。”
宫雪衣默默地看着她,又淡淡地笑道:“无垠,你现在有了儿子,万事要三思而行。虽然有无盐在你身边,但要照顾孩子还要照顾你,恐怕难免分心。这样吧,我让文玑子恒来……”
严无垠笑道:“让他们来?好啊,你不怕我们家那个又跟你翻脸?!”
宫雪衣失笑道:“现在是非常时期,他怎么会计较?无垠,你把明南王也想得太小器了!”
严无垠扁嘴道:“他小不小器,要看什么事!算了不说他了。大哥就照你的意思办吧。文玑子恒什么时候能到?我要看时间是否来得及。”
宫雪衣点头道:“我即刻传信过去,最快三天能到。”说着,他拿出灵通紫玉来,严无垠见状笑道:“大哥你又来了,这东西千万别给我。被他看到,可不得了!”
“无垠!”他严肃道:“此事非同小可!迁涉的是宁西王和逢魔谷!一个是这西藩之主,一个耀新国第一大派,稍不留心,就会有灭顶之灾!宁西王凤九天性情喜怒无常,比明南王更难猜度,如今你和世子又身在王府,切不可大意。我去南藩与他会合,上表皇帝,看借个什么名目,能来宁都最好。你将灵通紫玉留在身边,若有差池,也可以召通晓殿弟子相助。两边都要有所准备,以防万一!”
严无垠惊讶地看了他一眼,随即笑道:“大哥你知道我要做什么?!”
宫雪衣叹气道:“你要帮惟儿,就是要动宁西王!我还不知道你那点心肠?!不过这事我也觉得有必要做……如今我当惟儿是女儿,为她做一点事,也是应该。”
严无垠笑道:“大哥果然是侠义心肠!既然这样,你早点上路吧。这灵通紫玉……我收下了。”
宫雪衣这才放心地笑了,转身大步走了。严无垠捏着那块玉,忍不住喃喃叹道:“你这个人,永远都只为别人想!唉!”
她呆呆地看着那门外越走越远的身影,心头感慨万千。忽听得凤惟在屋内叫道:“严姨快来!小白哭啦!”
严无垠回过神来,赶紧进了屋。只见那襁褓中小家伙小胳膊小腿儿在乱蹬乱舞,闭着眼睛张嘴大哭呢!她抱起来哄了两下,笑道:“小乖乖饿了!奶娘!”奶娘连忙将小家伙接过去,到一旁喂奶去了。
凤惟恍然道:“小白饿了呀,那我让燕姨做点好吃的给他好不好?”
严无垠失笑道:“惟儿,小弟弟吃不了大人的东西,他太小了,只能吃奶。”
凤惟哦了一声,说道:“这样啊,那以后等他长大了,再让燕姨做给他吃好了。燕姨做的雪燕银耳羹可好吃啦!”
严无垠听她口称“燕姨”,心中忽然有了疑惑,问道:“惟儿!燕姨是谁?也是你爹的侍妾吗?”
凤惟笑道:“不是的,燕姨是我娘的丫头。桑柔姨才是我爹的侍妾!”
严无垠眼睛一亮,笑道:“燕姨你娘的丫头?!当真?她现在在王府?”她想了想又道:“惟儿,你说的那个雪燕银耳羹真的很好吃?能不能让你燕姨做点给我尝尝?!”
凤惟开心叫道:“好啊,我这就去叫她做!”说着就往外跑。
严无垠连忙拉住她笑道:“别急,让她来这儿做吧,方便些!”
凤惟点了点头,飞快地跑了。不一会儿便领着一个女子进了院来。她上前来低身请安,恭敬有礼。严无垠打量着这个女子,她一身的青衣绢裙,是已婚妇人的打扮,未施粉黛,姿色秀丽,虽然态度卑微,脸上的神色却是平静从容。她忍不住低声轻叹:“你就是惟儿的燕姨了?”
燕儿连忙道:“奴婢不敢当。郡主只是念在我当年服侍了小姐一场,才尊称一声。明南王妃见笑了。”
严无垠笑道:“你知道我是谁?”
燕儿道:“是。我夫君就是乔沙。”
严无垠若有所思道:“哦。你是君亦休的丫头?是她将你许给乔沙的?”
燕儿的眼中闪过一丝忧愁,说道:“是。小姐临走之前,曾让王爷许婚。”
严无垠点了点头,笑道:“她给你找了个好夫君!看起来,你家小姐是很照顾你的。只是……她如何会失踪了?可怜小惟儿,自小便没有娘疼,爹爹又如此冷漠!”
燕儿的脸色忽地暗了下去,忍不住去看凤惟,咬了咬嘴唇,却没有说话。严无垠没有放过她脸上的表情,又道:“燕儿,你家小姐身体一直不好吗?”
燕儿低下头,说道:“是。”
严无垠想了想又道:“说起来我认识不少名医,不知你家小姐是什么病,或许我可以帮得上忙。我和惟儿投缘,实在不忍心,见她没有娘陪伴。”
燕儿抬起头来,福身道:“多谢明南王妃,待郡主这般尽心。只是……我家小姐的病……恐怕不是一般人可以医治。就连无花师太也……束手无策。当年她一去杳无音讯,这些年来,没有人知道她的下落,就连无花师太也不知道。我……”说到这儿,她的眼中浮出一层雾气,“奴婢真的好担心……可是奴婢相信她不会死的……象小姐那么好的人,不会这么命苦……”
严无垠唏嘘一声,原来竟是个如此苦命的女子!若她真的已经奔赴黄泉,那可真是老天太狠心!她低头叹道:“你不必难过,不是还有一句话说,吉人自有天相吗?相信她定有奇缘,可以逢凶化吉!”
燕儿抹了抹了眼睛,淡笑道:“明南王妃说得是。郡主说王妃想吃雪燕银耳羹,奴婢这就给王妃做去!”
严无垠笑道:“不急不急,老实说我对你家小姐还真好奇,想听听她的事儿,你跟我讲讲,宁西王是不是真的很喜欢她?!”
燕儿讶异地抬起头,说道:“王爷喜欢小姐?若是真的喜欢,小姐怎么会吃那么多苦?十月怀胎……”她的眼光又暗了下去,“就是一个正常的人,都会觉得辛苦,更何况小姐的身体一直不好,怎么承受得住?!王爷如果待她好一点,也许她真的不用走……”
严无垠皱起眉,问道:“怎么宁西王待她不好吗?如果是这样,那她走了也是应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