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希行
婢女脸冻的通红,眼睛也红红的,拉开门迈进屋内。
屋子里程娇娘已经穿戴整齐坐着,手里握着书,但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在读或者写。
“娘子…”婢女忍不住哽咽。
“先说,后哭。”程娇娘说道。
婢女用力咽下眼泪。
“…问了四周的人,有见到金哥儿先是站在门口,后又向巷子口走去……”
“…沿着路问去,有人见他抹着鼻涕,问陈家在哪,不过说不清是哪个陈家而无果……”
婢女颤声说道,说道这里停下来。
“所以他,找不到陈家,不知道周家,也忘了自己的宅子,迷了路不知所踪。”程娇娘说道。
婢女点头哽咽。
“娘子,你别急,已经报了衙门,还在找,城门已经守住了,应该还没出城。”她说道。
程娇娘没说话,站起身来。
“娘子,你也要出去?”婢女抬头问道。
“是,我去找。”程娇娘说道,“是我把他丢了,我要找回来。”
听说程娇娘要出门,周老爷夫人又急了。
“还是要找借口跑…”周老爷说道,“一个小厮走丢了而已,找到就找到,找不到就算了,什么大不了的!”
走到院门口的程娇娘看着拦住路的管事。
“你们,不让我出去?”她问道。
管事被这娘子木木的神情看得有些发毛。
“不是,不是。”周夫人和周老爷疾步而来。
周夫人拉住她的手。
“娇娇儿。”她一脸担忧,“不是不让你出去,这天又冷,自有他们去找,你在家就行了。”
“不行。”程娇娘说道。
这孩子说话怎么这么梗?
“胡闹什么。”周老爷带着几分长辈威严,一面伸手点管事,“再去买几个小厮给她就是了。”
程娇娘转过头看着他。
这是她进京以来,第一次正眼看自己的舅舅。
周老爷也是第一次看到这孩子的眼神。
这双眼,跟小时候一样,丑的吓死人,尤其是无法自控翻白眼的时候……
“是你,不让我去?”程娇娘看着他,问道。
周老爷微微怔了下,莫名的觉得脊背一阵发寒。
☆、第三十八章遇见
这女儿着实不讨人喜。
周老爷心中闪念,还没说话,外边周六郎进来了。
“没人不让你去。”他说道。
少年大步而来,面色带着熬夜的疲惫。
“上车,我送你去。”他说道。
“六郎!”周老爷夫人同时唤道。
一个焦急,一个担忧。
“一个小厮而已,这是做什么,报了衙门,再让人满街去找,不就好了,你们兄妹跟着折腾什么?”周夫人上前拉住儿子,走到程娇娘面前,又伸手拉住她,“娇娇儿,你身子不好。”又看儿子,“六郎,你已经在外呆了一夜了,可不能再出去了。”
周六郎看向程娇娘,程娇娘也看向周六郎。
同样的素色斗篷,毛领兜帽,站在周夫人身旁,好一对金童玉女。
“无妨。”周六郎说道,挣开母亲的手,先向外走去。
周夫人一怔急着喊他,程娇娘也趁机抽出了手,跟着走去。
“去去。”周老爷没好气的摆手,“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去。”
反正有六郎看着,她跑不了。
刘四丈在玉宅桥住了这么多年,第一次觉得有些吵的有些受不了。
“已经问过几遍了,那孩子往东走了,我看他面生,特意多看了两眼,要不然谁记得住。”他再次重复这段话,从昨天晚上起到现在,这已经是第四拨人来问这个了。
这孩子什么人啊?谁家的少爷走丢了?要不然怎么惊动了衙门还有兵马司的人都来了?
不太像啊,那一副怯怯的浑身上下都带着外地人初次进京的土气,也就是个牵马喂料的小厮而已。
“沿着这边,还是那边?”程娇娘问道。
刘四忍不住再次看这小娘子,兜帽遮住了脸,但依旧可以看到露出的脸光洁如玉,说话的声音有些不好听。不知道长的怎么样…
“问你话呢,快说。”周六郎皱眉喝道。
刘四吓了一跳,看着这个英武儿郎倒是认得。昨夜就来过。
“这边,还是那边…”他抓着头认真的回想。“这边吧…”
一面伸手指,又想着不对。
“那边,那边,他沿着那边走呢。”
程娇娘抬脚迈步,周六郎跟上。
“上车。”他说道。
程娇娘没理会,周六郎伸手抓住她的胳膊。
“上车。”他闷声说道。
程娇娘侧头看他。
周六郎抓着她的胳膊,看着她没说话也没松手。
一时僵持。
有马车疾驰而来。车帘掀开,带着宿醉倦态的秦郎君探身出来。
“都怪我,都怪我。”他没有客套开门见山拱手施礼说道,“昨日喝酒混闹至此。”
“干你何事!”周六郎瞪眼看他说道。松开了手。
程娇娘抬脚前行。
秦郎君却是轻叹一声,看着晨光里罩在大斗篷兜帽里小小的身形。
“娘子,凡事有意外,娘子莫要过于自责。”他说道,再次施礼。抬起头看着程娇娘神情多了几分担忧。
自责这个词一说出,程娇娘脚步微顿。
身后的婢女却是再次鼻头一酸。
金哥儿丢了,且不论是周六郎突然劫车引得混乱,到底是因为她们谁也没想起他来所致,自己心里自责。娘子心里更是自责。
“娘子,这都怪奴婢,是奴婢忘了金哥儿,是奴婢的错。”她哽咽说道,拉着程娇娘的衣袖。
“这世上,没有意外。”程娇娘抬起头,看着秦郎君,“错了,就是错了。”
看着主仆二人向前而去,周六郎这才上前一步,秦郎君看他,他也看秦郎君。
“怕她怎的?”周六郎说道,“如此低声下气。”
秦郎君摇头。
“是,同悲而已。”他说道,看着周六郎,“六郎,你,不懂。”
街上更多人的散开,寻找丢失的小厮。
人群嚷嚷,转眼白日过,夜色降临,街灯璀璨,这般繁华如同天上神仙地。
不过金哥儿却顾不得看,而是一边走,一边想哭。
他在宅子里左等右等等不到娘子来,也不见陈家人来,实在是等不下去了,便想要去陈家问一问,就这样慢慢的一点点的走出来,却迷了路。
向路人打听吧,又根本说不出这个陈家是哪个人家。
“陈家?满京城姓陈的人家数都数不清。”路人笑道。
金哥儿用袖子摸了摸鼻子,雪后的冬夜让他的腿脚觉得生疼。
那是伤口在疼。
因为路上被狼咬伤,进了陈家,娘子被主人家好好的相待,他这个做随从的也被陈家的下人们好好相待,专门给了屋子,一日三餐专人来送,衣服鞋袜专人洗刷,简直是被当大爷供起来。
供养的结果是,他来京城这将近二十天,都没出过门,除了这家人姓陈外,什么都不知道。
“看着点路!”
一个酒醉人的呵斥让金哥儿吓了一跳,有些慌张的躲避,却不小心撞到一旁的树上,引得笑声更大,其中多是女子娇笑。
金哥儿捂着头惶惶看去,这才看到自己已经不知道走到了哪里。
这一处,比自己所在的宅院处还要热闹十分。
灯火通明,亮如白昼,人潮涌用,喧哗震天,歌声丝竹声,夹杂着胭脂水粉酒香饭菜香种种味道在凛冽的冬夜里盘旋。
金哥儿不由看傻了眼。
这种场景,在江州就是正月十五灯节也不曾如此。
身旁有女子的娇笑,正是方才发出笑声的,金哥儿呆呆的看去,见一巷子前站着四五个花枝招展的女子,冬夜里穿的单薄,露出白花花一片胸脯。
金哥儿瞪大眼,吓得忙又伸手捂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