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希行
那醉酒之人也都醉笑起来,摇摇摆摆的出了门。
“…神仙哪有凡人好……乐得自在最逍遥…”
高一声低一声醉汉的歌声在街上断断续续的传开。
秦夫人笑吟吟的看着落坐的秦郎君。
“十三郎今日怎么没出去玩?”她说道,“正是春光正好。”
秦郎君看着母亲。
“母亲,我都是十六了,不是小孩子了。”他有些无奈的笑。“您别这样跟我说话。”
好像下一刻就要伸手来抚摸自己的头。然后问问饭可吃好了没。
秦夫人依旧笑吟吟。
“是啊是啊,我们十三都长大了。”她跟身旁跪坐的仆妇们笑道。
“母亲,我长大了,你说过的,诸事许我随心自在。”秦郎君说道,“我的亲事,是不是在其内?”
秦夫人抬袖掩嘴侧头对仆妇们眯眼笑。
“糟了,被人告状了。”她笑道。
仆妇们不敢跟着笑,有些无奈。
“夫人,您好好听十三郎说话。别打岔。”她们说道。
秦夫人更是笑了。
“十三,你看看。大家都帮你呢。”她笑道。
秦郎君看着她不笑。
秦夫人便收了笑。
“那程娘子和你说什么?是不是指责你了?”她又带着几分好奇倾身问道,“是不是说不要你以身相报?”
秦郎君有些无奈的翻个白眼。
“这种话还用说吗?”他说道,“母亲,你别闹了。”
秦夫人笑着坐正身子。
“十三郎,我是想帮你嘛。”她说道。
“母亲,我自己来吧。”秦郎君说道,“如今她尚在气中。咱们如此做,倒是挟持她,她更为恼,再者说,我与她,都是无心于此的。”
秦夫人哦了声,似有几分不悦。
“她有那么好?怎么还看不上我们家?”她说道。
“母亲,你是觉得我重要,还是别人看得起我重要?”秦郎君问道。
秦夫人忙又笑了。
“当然十三重要。别人怎么看不管我们的事。”她说道。
“既然如此,母亲该为我欢喜。”秦郎君说道。
“母亲我从来都为十三欢喜。”秦夫人立刻说道。
秦郎君笑了,看着母亲点点头。
“是不是,母亲都是如此?”他忽地说道。
秦夫人有些不解。
“儿何出此言?”她问道。
秦郎君轻轻叹口气,视线看向门外。
“那程娘子的母亲明知所生养是个痴傻儿,却还是不忍溺毙,母亲也知我身残,却从未厌弃。”他低声说道,“只有在母亲眼里,我们这等残缺不全之人也如同珍宝一般吧。”
秦夫人鼻头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那是自然。”她又挺直脊背,“我生养的孩儿,都是世间的珍宝。”
说罢又叹口气看秦郎君。
“好了,我不会怪罪那程小娘子,你不用帮她铺陈可怜。”她说道。
“儿是肺腑之言。”秦郎君整容道。
“肺腑之言,也不是无的放矢。”秦夫人笑吟吟说道,“我的儿,你从三岁就开始跟母亲我打机锋,如今你十六岁了,母亲多少也该进益了。”
秦郎君哈哈笑了,仆妇们也毫不避讳的笑起来。
“说来说去,她是不同意了?”秦夫人问道。
“所以儿才说母亲该为儿欢喜。”秦郎君笑道。
“那程娘子已经丑的你宁愿腿不治,也不愿跟她过一辈子?”秦夫人笑问道。
“母亲,别打岔。”秦郎君无奈说道。
秦夫人笑嘻嘻不说话了。
“医者不自治。”秦郎君说道,“如果她同意跟我成亲,也就是她不会给我治了。”
“那怎么可能?”秦夫人摇头说道。
“因为结亲不是挟恩。”秦郎君说道,“她是因为成亲才跟我治腿,这便是我眼里的挟,我因为治腿才与她成亲,这也是她眼里的挟,她治了,我们认为应当,她不治,便是成仇,不管治好还是治不好,我们夫妻都有嫌隙,我们一对怨偶,家中也必然不顺,如此,这有什么可欢喜的?”
秦夫人和仆妇们听的愣愣,对视一眼。
“这样啊。”她说道,若有所思点点头。
“如今她不同意亲事,我便还有诊治的机会。”秦郎君笑接着说道,“或者动之以情,或者晓之以利,她治病救人,我感恩付钱,有恩有利,对她我来说,不是最好的么?”
秦夫人点点头再次哦了声,若有恍然。
“那这件亲事就罢了。”她爽快说道,一面扭头看仆妇,“待人去周家说,先是唐突了,才请明海禅师看了,十三不宜早成亲,不敢耽搁程娘子,日后再说吧。”
仆妇应声是。
秦郎君含笑谢过告退,走到门边时,秦夫人又唤住他。
“十三,差点又被你绕晕,说了这么多。”她笑吟吟说道,“其实,是那程小娘子没看上你吧?”
☆、第七章 不难
玉带桥,程宅。
书房里,陈十八娘放下笔,对着几案怔怔一刻,扭头看另一边,永远那么一身素衣打扮的女子正慢慢的稳稳的书写。
她犹豫一刻,最终还是没有再提笔。
她装做是看眼前的字,怔怔坐着,直到那边程娇娘写完字放下笔。
春日里打开屋门,看着院中景致饮茶饮水,二女闲谈,确切的说陈十八娘谈,程娇娘作答。
“如今天气也来越好,花开的也越来越多,京中诗会便也开始,不知娘子有兴趣一同去玩耍否?”陈十八娘问道。
程娇娘摇头。
“我不会作诗,也不会赏诗,又不爱说话。”她说道。
陈十八娘放下茶碗。
“不去也罢,也没什么意思。”她说道,“说是作诗赏词,最后还是比吃比穿说东道西。”
尤其是可以想象,近段的诗会女子们的说笑肯定会有自己。
被人莫名其妙的射了一箭,结果自己没吓到,一掀车帘倒把射箭的人吓到了。
指不定还有什么不堪的话说笑自己呢。
看着陈十八娘几乎把衣带揪烂,婢女不由往程娇娘身旁倾身。
“十八娘子好像有心事。”她低声说道。
“谁没心事?”程娇娘也微微侧身低声回道。
婢女忍着笑。
“娘子,有吗?”她低声问道。
程娇娘没有说话。
婢女有些忐忑,是不是逾矩了?不该跟娘子开这种玩笑…
“没有。”程娇娘又侧身认真答道。
婢女不知道该笑还是不该笑。
“因为,我还没有心。”程娇娘接着说道。
婢女一怔,另一边正收拾书桌的半芹却是手一停,看向程娇娘。
那女子端正的坐着,神情木木,视线看向门外,似乎看什么又似乎空洞无物入。
没有心。
十几年的痴傻,前尘往事没有在她的心里留下任何印迹。
她不知道自己是谁,认识的不认识的。欢喜悲伤。都没有留下任何印迹,甚至直到不久前,所有的事在她眼前都不过是过眼而逝。
心事都无从可有。
半芹低下头抬袖子假借擦汗擦去眼泪。
陈十八娘回过神,察觉失态有些不安,看这边程娇娘主仆安静而坐,程娇娘手里甚至多了一本书正在翻看,听到她回神,二人看过来,也没有窥探揣测之类的意思。
“我该走了。”陈十八娘忙挤出一丝笑说道,“明日再来。”
程娇娘与她施礼。
“其实你有事。便不必强行来。”她说道。
陈十八娘看向她,神情有些忐忑。
“有事就是有事了。不用装作一切依旧。”程娇娘起身先向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