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娘医经 第462章

作者:希行 标签: 古代言情

  大战已经胜利,所有人都在欢呼庆祝,尤其是那些将官们,此时此刻竟然会有一个有品级的将官来探望伤兵,真是稀罕的事。

  屋门让开了,周六郎却有些不敢抬脚。

  “大人,请。”军医忙说道。

  战后伤兵的情绪低落,容易因为伤残而产生郁结,如果这时候有将官安抚鼓舞也是件好事。

  周六郎抬脚迈步进了屋内。

  伤兵安置的地方不够,这里原来是个柴房,此时被清空,窄窄的屋子里只安置这一个伤兵。

  此时伤兵躺在木板上,手臂抬着掩着脸,胳膊上的伤口还在不断的渗血,不止胳膊上,腿上头上都是伤。

  “哎呀这可不行啊,伤的这么重,又这么久了怎么还没救治。”军医喊道忙过去。

  他才过去,那原本似乎无知无觉的伤兵猛地挥手,将军医一把打开了。

  “滚开,老子要死你们管得着!”他喊道,一双眼通红,“老子的弟兄都死了,老子为什么还要活!”

  周六郎看着他,只觉得头脑轰轰。

  “范江林。”他声音沙哑的说道,“你说,谁都死了?”

  ☆、第九十八章 丧报

  

  城外的喧嚣还在继续,徐四根在队列中穿梭,急切的询问,但所有人都摇头,他只得不断向后找去。

  一直到城门的喧嚣散去,大军都入了城,徐四根呆立在原地,一脸焦急。

  “四叔,怎么不见棒槌他们?”

  “对啊,四叔,大郎他们呢?”

  两个妇人急切跟在他身后急切的问道。

  “他们是去临关寨的,临关寨的先进城了…”徐四根对她们挤出一丝笑。

  “哦这样啊,那咱们快进城,说不定已经回家了。”一个妇人说道,一面将绑在身后的孩子颠了颠,“大嫂,咱们快回去。”

  两个妇人转身忙向城中跑去。

  徐四根却有些艰难的转身,刚转身听的身后传来喧闹,以及车的响声,他有些僵硬的转过头,看到大路上走来一个人,拉着一辆车,旁边还跟着两个人。

  出什么事了?

  徐四根心中滚滚,突然有些悔恨自己竟然认的拉车的这个人。

  “我说刘奎,你他娘的别犯混了行不行?历来规矩都是就地掩埋的,哪有你这样硬是把人拉回来的!”

  两个兵丁又是气又是急又是无奈的喊道。

  这种话他们几乎说了一天两夜了,但根本就没有用,这个刘奎就跟魔怔了似的。

  刘奎低着头一步一步的拉着车前行,车上的尸首被几件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破烂衣裳遮盖着,只露出其下五双脚,随着车行晃动着。

  “…… 渭州介石堡城守帐下甲队敢勇徐茂修,徐棒槌、范江林、范石头,骑兵徐四根、徐腊月,校勇范三丑…”

  “……你们这些窝囊废!有本事做逃兵,有本事拿自己兄弟挡刀箭,有本事你们就跟老子来战…”

  “……何为敢勇?骄勇善战,将帅所倚。你看你们现在在做什么?…”

  “俺们不是逃兵!俺们是被狗厮官陷害的!”

  “我会看着你们的!别想跑!”

  我会看着你们的,我会看着你们。

  刘奎咬牙迈步,眼中遍布红丝,肩头已经被绳子勒出一道道血印。

  门前响起喊声。紧跟着是妇人的尖叫哭喊,其间夹杂着婴童的哭声。

  五月初,江州府已经开始变的炎热了。

  一匹骏马在大路上疾奔,干热的天气里扬起一片尘土,所过之处人人躲避,马上的兵丁风尘仆仆,显然是传送急报的,马匹径直向城门,守城的差役连拦都没敢拦一下,慌忙驱赶其他民众。

  “我的天。出什么事了?咱们这里可跟兵事无干的。”

  “是路过的吧?”

  他们正低声议论着,那马匹在城门勒住,马儿扬蹄嘶鸣。

  “江州府程家,程家在何处?”兵丁大声问道。

  不是路过,但也不是找官府的。而是找程家的,那就是说不是官事?

  守卫们稍微松口气,急忙指了方向,那兵丁不待听完催马便去了,大街上人仰马翻鸡飞狗跳乱成一团。

  “娘子,出事了!”

  街门猛地被推开,曹管事面色发白的走进来。手里那这一封信。

  廊下正拉开门的半芹以及屋中的程娇娘都看过来。

  出事了?

  程大老爷撑着身子坐起来。

  “出什么事了?”他问道。

  “出什么事都跟咱们无关,好事坏事都无关。”程大夫人说道,一面伸手扶着让他躺下。

  “说得轻巧。”程大老爷苦笑一声,“好事肯定与咱们无关,但坏事就不一定了。”

  一面示意管家快说。

  “也不知道什么事,那个当兵的在门前喊了一嗓子。只说找程氏娇娘,我们就给他指了过去,我不放心跟过去看,那曹管事见到这当兵的脸色就变了,待接过信身子都有些抖…”管家忙说道。难掩几分惊讶。

  能看到这个嚣张的曹管事也有这么一天真是想不到。

  “然后他就进去了,听到里面有女子的哭声。”管家说道,“再然后就没有别的了。”

  哭声?

  “是那傻子在哭吗?”程大夫人忙问道。

  管家摇了摇头。

  “隔着门没看到,反正是个女声。”他说道。

  不管是那傻子哭还是婢女哭,总之是有人哭了,那就一定是出事了。

  程大老爷吐口气靠回去。

  出什么事了?

  怎么会这样?

  周六郎坐在营帐里,也正反复的问出这句话,耳边似乎战鼓还在擂鸣,厮杀声还在喧嚣。

  他已经这样坐了半日了,面前的纸张上还是空无一字,沾了墨的笔尖已经结干了。

  他不知道该写些什么,讣告应该已经送出去了,不用他出面交代,虽然范江林还处于神智糊涂中,但那个养马官徐四根还很清醒,而且他们还那么有钱,有官有钱,这讣告一定能及时准确的送到,不像其他兵丁那样遥遥无期或者不了了之的。

  他还能写什么?将这悲伤的事再描述一遍吗?或者安慰她?

  安慰?难事已经发生,什么言语能抚慰?

  周六郎握住了笔,终于用尽了气力,啪的一声笔杆折断。

  哭声还在继续。

  半芹俯身在地不能起身。

  曹管事跪坐在一旁,看着屏风前的女子。

  女子面色没什么变化,视线还落在几案上摊开的信纸上。

  信纸上的内容很简单,作为武将出身的周家家仆曹管事甚至能背出来。

  某年某月某日,某人没于王事等等的话。

  程娇娘抬起手,抚过信纸。

  “范石头、徐茂修、徐腊月、范三丑、徐棒槌…”她慢慢的念道。

  半芹的哭声再次大作。

  “娘子,娘子,请节哀,请节哀。”她哭道,跪行上前几步。

  “我没哀。”程娇娘说道,手来回抚过信纸上的名字,“去问,他们怎么死的。”

  半芹还没回过神。曹管事明白了,带着几分肃穆,转身出去叫那兵丁。

  那兵丁被留在外院歇息。

  “什么时候的事?”一个随从正问。

  “四月十九。”兵丁答道。

  四月十九,今日是五月初三。那就是说用了十几天就从龙谷城来到江州府了,这速度可真够快的。

  看着随从们惊讶的神情,兵丁喝了一大口茶汤压了压嗓子的冒火。

  “…徐管勾给足了路费,一路保证了换足够的马匹…”他说道,而且还给了他这辈子送信都挣不到的钱,所以他几乎三天才一歇,就这样用最快的时间奔来了。

  随从们点点头,不再问了,他们跟着茂源山的几个兄弟不熟,也没什么太深感情。但人死到底是件悲伤的事。

  死了就是死了,这个世上再也没有了。

  兵丁又大口喝了茶汤,也许是因为奔波辛苦,觉得这辈子都没喝过这么好喝的东西,他又抬头看四周。

  这个门房不大不小。摆设简朴却不寒酸,桌上摆着茶汤和果子,看上去也极其新鲜,既不像以前去过的那些寒门的吝啬,也不似那些富户的炫耀。

  这是一片好大的宅院,虽然这边新宅院不多,大多数宅居都很破旧寒酸。但已经超出兵丁的预料了。

  不是说这几个人是茂源山人氏吗?怎么在这富庶的江州府富庶的地方还有这样一个干亲妹妹?

  正想着,曹管事来命人唤他。

  这是很正常的事,主家接到讣告肯定要问事,所以兵丁一直撑着没有去歇息。

  随着小厮迈入后院,兵丁也不敢乱看低头走向正屋,耳边没有其他人家那样接到讣告的痛哭哀嚎。安静的似乎什么都没发生。

  所以到底是干亲,不是亲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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