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希行
博阳郡主似乎看了很久,又似乎只是看了一眼,在大家的期盼中她终于抬起头。
“陈小娘子。”她看着陈十八娘叹口气说道,“我真有些后悔请你来了。”
后悔?
“如果我将你的字进献。陛下看到的话,肯定要说我不如你了,你必将蔽吾名。”博阳郡主说道,微微一笑。
必将蔽吾名。
这句话虽然不如杨翰林那句入翰林流传的广,但在座也有一多半是知道的。
这话不是博阳郡主后悔了,而是如同那杨大人一样在夸奖陈十八娘,而且比杨大人夸的还要厉害。
因为这句话是当年卫夫人看到王羲之的书迹后,对太常王策流泪说的话。
王羲之啊…
“陈素多谢郡主赞誉。”陈十八娘屈身施礼,“陈素不敢当。”
待她再起身,厅中投来的视线再没了一丝嘲讽,取而代之的是艳羡。
有了博阳郡主这一句话,陈十八娘就要名满京城了,而且她的书还会被呈现到皇帝面前,可想而知会有怎么样的荣耀。
真是没想到,陈十八娘什么时候写这么好的一手字了,从来没听过,简直平地一声雷。
“陈娘子。”老者手里依旧拿着那几张纸,根本就不舍给博阳郡主,一面前行几步,“娘子师从何人?不知与且停寺题壁五字以及太平局匾额有何渊源?”
博阳郡主闻言也恍然,怪不得看的时候觉得熟悉呢。
两年多了,且停寺的字虽然已经不似最初那样被人时常提起,但还是成为京中一个景点,外地来的学子以及喜好书法的人都会被介绍去看一看。
博阳郡主虽然不会去看了,但书房里也收藏着一副临摹卷轴,虽然也试着模仿这种字体,但看起来很简单的字写起来却并不容易,始终不得其方。
再看此时杨翰林手里拿着的字,果然与那五字有相似。
“那大人觉得,我的字可得且亭寺五字的精妙?”陈十八娘没有回答而是问道。
杨翰林便又再去看手中的字,博阳郡主也坐不住了,伸手催杨翰林。
“杨大人,给我一张看看。”她说道。
杨翰林似乎有些不舍得。
“杨大人你别忘了这是我家的诗会。”博阳郡主笑道。
对啊,到时候要把这字带走归自己所有还得请这个主人说好话呢。
杨翰林立刻笑着将一张纸递过去,想了想又加了一张。
看着这二人有些可笑的举动,大厅里的人没有一个想笑的,反而越发的艳羡,很多人开始往陈十八娘这边站过来。
“十八娘,你竟然写这么好的字。”
“十八娘,怎么不早些让我们看看。”
大家七嘴八舌笑着说道,陈十八娘却没顾上和她们说笑,而是有些紧张看着杨大人和博阳郡主。
两个人低头看了一刻。
“我觉得比那五字好。”杨大人先说道。
博阳郡主也点点头。
“更为精妙,更为老成。”她含笑说道。
比那个好!
比她的好!
比她的好!
陈十八娘脸上笑容绽开,垂在身侧握紧的手也松开了。
做到了,努力就可以,努力就可以的,并非是什么天分所定。
“这么说,陈娘子与那五字有渊源了?”杨大人忙问道。
陈十八娘微微垂目。
“是。”她说道。
“那不知其师何人?”这一次杨大人和博阳郡主齐声问道。
五字的主人终于要揭开了吗?
陈十八娘抬起头。
“便是这五字为师。”她说道,“我临摹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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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取材自唐柳公权故事
☆、第一百一十六章 多虑
伴着博阳郡主诗会的结束,陈家十八娘好书的消息顿时传开了。
反而陈家的人倒是听别人来说才知道的。
陈绍看着递来的纸上的字,身为严父的他也忍不住赞叹。
“原来这两年你精于勤练的是这个。”他说道。
面前跪坐的姐妹们都嘻嘻的笑起来。
“是啊是啊,以前我们还笑十八娘在屋子里参禅呢。”
“父亲你不知道,那些人以前总是嘲笑十八娘,笑她的诗做的不好,我们早就憋着一口气呢…”
“对啊,诗做的不好又怎么样?她们诗做的再好又能好到哪里去,哪像十八娘能得入翰林的评价…”
“是啊父亲你没看到当时她们的神情惊讶的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陈绍面色沉下来。
“你这样做沽名钓誉,失了君子之道。”他说道。
沽名钓誉!这话真重。
屋子里嬉笑的姐妹们顿时安静下来,神情不安。
陈十八娘低头施礼应声是。
“父亲,不是十八娘故意这样的,别的时候就是去写也没意思啊,只有博阳郡主书有成嘛,所以我们才商量好要一起去的。”
“对啊父亲,我们可没想什么沽名钓誉,不过是想给大家一个惊喜。”
姐妹们忍不住说道。
陈绍嗯了声,皱眉。
“不可花言巧语。”他说道,“做的不妥就是不妥。”
姐妹们应声是不敢再说了。
陈绍低头看着手里的字,想到适才询问陈十八娘婢女说的那些话,写秃了的笔,无数的纸,染黑的洗笔池,再想到十八娘这两年几乎从不出门游玩,就连逢年过节也没有懈怠,夜里的灯总是最晚才熄灭。比家里的儿郎们读书还要用功,他的面色渐渐缓和。
少年人,憋着一口气一鸣惊人,到底是难以抵挡的诱惑。如果没有这些诱惑,那些艰苦的反复的枯燥的练习大约也难以坚持下来。
有利有弊吧。
“你习字是为了让别人震惊的吗?”陈绍说道。
陈十八娘摇摇头。
“当然不是,我习字是因为爱好。”她说道,“因为爱好所以想要做好,并非是为了他人,只是为了自己,为了自己的本心。”
陈绍点点头神情再次缓了缓。
“日后不可懈怠。”他说道。
父亲不再生气了,屋内的气氛缓和下来。
“还有,博阳郡主要把你的字在陛下生辰时献上去,你要重新再写一幅字。不用写诗,抄写经文便可。”陈绍又说道,此言一出其他姐妹们又都笑了。
“父亲,你这是嫌弃我们做的诗不好了?”
“这还用我嫌弃,你们自己不知道?”
“父亲。你太偏心了!”
“我们也该要后悔了,原先我们才是家里学问好的,如今要被十八娘蔽名了!”
听着这里的说笑,从外走进来的陈夫人也不由笑起来。
很少见丈夫和女儿们如此轻松相处。
陈夫人进来,看了陈十八娘的字少不得一通赞叹,女儿们便起身告退。
“你上次说程娘子可能进京了?怎么不见她来拜见?要不找个人去看看?”
退出门外的陈十八娘站住脚,有些惊讶的回头看。
“没有。我前几日从那边过问了,说没在。”陈绍说道。
“没来啊,这一年多也没个音信,时间久了,都要忘了她什么样子了。”陈夫人感叹道。
“十八娘。”
有姐妹唤道。
陈十八娘回过神忙应声是,含笑跟上来。屋子里父母的谈话便再听不到了。
“她也没有送书信来吗?”陈绍又问道。
陈夫人摇头。
“出什么事了?”她问道。
“你还记得当初那几个在她店里抓到的逃兵吗?”陈绍说道。
陈夫人点点头。
当然记得,虽然是几个毫不起眼的逃兵,但最终却关系了西北军政人事任免,而且还打乱了丈夫的安排,让陈绍郁闷了好长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