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希行
“我,我也想看。”不知哪一个先喊道。
这话开了头。更多人也跟着喊起来。
半芹回过头有些惊讶,而此时廊下脚步响,她忙转过头喊了声娘子。
娘子!
所有人都看过去,见一个妙龄小娘子正走出来。
这般年轻,真不像是能写出那般融汇沧桑历经世情磨难的之情的字。
但同时又闪过一个念头,看着这娘子就觉得也正是这样的人才能写出这样的字。
真是古怪的感觉。
小娘子看到门前这么多人站住了脚。
院门外顿时安静下来。
“你们想看我写字?”程娇娘问道。
“是啊,娘子的字…不知可否请教。”一个书生忙说道。
“我的字没什么可请教的。”程娇娘摇头说道,“我也不会教。”
众人顿时心凉。
看吧,果然不…
“我每日这个时候习字,如果你们想看可以看。也可以跟着写。”程娇娘又接着说道。
众人顿时瞪大眼。
也就是说她不会教他们,但是会让他们看,看她怎么写,那岂不是跟教一样嘛!
天啊!他们不是在做梦吧?
“真的?”有人脱口问道。
“写字而已,有什么假的。”程娇娘说道。
这么简单?早知道只是这么一问就可以了。他们何必等这么久!
那他们前些日子是在浪费光阴啊!
顿时众人都争先恐后的挤进来。
“娘子,娘子,家里也容不下这么多人啊。”半芹忙说道。
这一眨眼,院子里都挤满了。
程娇娘哦了声,目光看向门外。
“那,我就去外边写。”她说道。
似乎是一夜间,东城门外茂源山墓前的人都不见了。
最早察觉不对的是那些早起就来这里提篮叫卖的小贩。以往这里早早大的就有人来,以图占据最好的观摩墓碑的位置,但直到日头高照,草市的摊贩都来全了,除了守墓的两人外墓前再无他人。
“难道是官府下了令不许惊扰壮士们?”有人猜测道。
“哪有这样的道理,又不是皇陵。人家家里的守墓人都没有驱赶,官府凭什么管?”
“是不是又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在场人顿时议论纷纷。
“别瞎猜了。”有人大声喊道,“人家程娘子在门前摆席授字了!亲自看人写,总好过呆呆看墓碑吧!”
摆席授字!
“丹娘!”
身后响起喊声,抱着一卷轴蹬蹬走的陈丹娘只当没听到。直到身后又连喊了两声,还有一只手抓住她的肩头。
“你跑什么?”陈十八娘微微喘气问道。
“我有事,我有事呢,姐姐别耽误我。”陈丹娘挣道。
陈十八娘失笑。
“你有什么事?女红才学,功课也不多,除了玩还有什么事?”她笑道,“过来,跟我写字。”
“我就是去写字。”陈丹娘说道,“我去跟程娘子写字。”
陈十八娘一怔。
“她,她不是不授书吗?”她说道,“你别仗着小去肆意的缠着她。”
“才没有呢。”陈丹娘仰头笑,“程娘子不授书,但是她让人看书。”
看书?
马车停在玉带桥前,或者说尚未到玉带桥前,因为前边已经被挤得水泄不通了。
“过不去的,我自己走过去。”陈丹娘说道,一面利索的下了车。
陈十八娘忙赶着丫头们跟着。
“不用,人多地方小,一个人进去就够了,再站个丫头摆纸,再站个丫头磨墨,再站个丫头,别人还怎么看。”陈丹娘回头说道,不待陈十八娘再说话就蹬蹬的挤过人群进去了。
看书?
到底是在干什么?
陈十八娘迟疑一下下了车,由丫头小厮护着挤过人群终于站到玉带桥前,顿时就呆住了。
☆、第七章 不解
陈十八娘看到了很多人。
平心而论,她不是没有见过人多的场面,年年上元节灯会人山人海,跟那个相比,此时眼前的人真不算多。
程家娘子的宅前,玉带桥的这一边,原本的空地上坐满了人,老的少的,大的小的,男子们在这边,女子们带着幂篱在另一边,摆着几案的,纸摆在膝头的,还有一些明显是穷人孩子的就只拿着树枝在地上写的。
熙熙攘攘的形成了诡异却又让人肃然起敬的场面。
而坐在正中的一个女子似乎并没有看到这场面,她的面前几案纸墨齐整,此时正提笔而写。
陈丹娘到底挤到了她的身旁,仗着一则是女子二来是孩童,坐在她的手边,像模像样的摆开纸笔。
“娘子,娘子,这个字我没看清,你再写一遍。”她忽的喊道。
程娇娘应声好,果然提笔又写,那适才写的纸就被放在一旁,一个丫头取过看向人群。
这一瞬间陈十八娘也能感觉到人群中灼灼的视线。
“我。”一个人高高的举起手,声音有些颤抖,“今日该我要了。”
半芹便走过去,将手中的纸递给他。
在众人的艳羡中那人激动的捧着。
不过大家只是略看一眼就忙转开了,视线还是落在程娘子身上,唯恐错过她的一笔一画。
“十八娘。”
有人在身后唤道。
陈十八娘一惊,忙转过头,看到是几个相熟的小娘子。
“十八娘,你也来看程娘子书啊?”
一个笑道,一面晃了晃手里的笔墨纸砚盒。
陈十八娘还没说话,另有个娘子笑了。
“陈娘子怎么顾得上,她还要去授平王书呢。”她说道,“不能跟我们这些不会写字的人一样。”
陈十八娘垂在袖子下的手攥了起来。
“快点吧,程娘子每日只写半个时辰。别又没赶上。”另一个拉她说道。
两个娘子一左一右故意的撞了陈十八娘两下带着几分得意进去了。
丫头们忙扶住陈十八娘,带着愤愤。
“娘子,我们过去吗?”一个迟疑一下问道。
过去?
过去做什么?
字是用来传情达意的,不是用来赏玩的。民女不会写赏玩的字,更不会教人写好字。
她都说了不会教人写好字,还过去做什么?求她吗?
陈十八娘站在原地,看着这边。
果然如适才那二人说的,半个时辰后,程娇娘起身走开了,而丫头们则把今日写的字送给了在场的人,然后收拾了几案笔墨离去。
陈丹娘自然跟了进去。
程家的院门关上了,门前的有人急急的离开,也有人意犹未尽的席地继续描写。有人玩闹,有人在河边洗笔,街上又恢复了车水马龙。
“这才是大隐隐于市,大俗乃大雅啊。”
“不计出身不计来历,只要你想便能来学。此等情怀当的大儒啊。”
“当初江州先生在望州旷野树下宣讲经义,引得百众聆听,是为有声传道,如今这江州娘子门前摆席写字,让众人近观,是为无声传道。”
“…这么说如今有两个江州先生了?”
江州先生…
能被冠以籍贯称呼可没几个,就连陈绍也只被称为相公。而担不起一个陈衢州。
陈十八娘深吸一口气抬脚迈向程娇娘的家门。
“姐姐,我现在还不走。”
看着陈十八娘进来,陈丹娘忙说道。
陈十八娘看着她束起臂绳,一副要忙碌的样子有些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