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希行
相比于外边的喧哗程家院子依旧安静。
秦弧果然说了那句话后就疾步而去了,对于他来说,能在这里多说一句话就已经是不容易了,毕竟此时朝堂暗潮汹涌,随着皇帝的倒下。平王的罹难,多少人事关系将会变动。
秦家在朝中虽然比不上陈绍位重。比不上高凌波权贵,但到底也是望族皇亲之后。他们家的一举一动也必然能够影响到朝堂。
而程娇娘此时的身份很微妙,引雷对外说是为了证明平王是意外不是天谴,其实朝内上下心里都明白,那不过是为了给太后证明不是她引雷害的平王。
但是证明了又如何?
怀疑的种子已经被种下,暂时没有把她怎么样,是因为平王的名声要紧,待平王安葬,待太后坐稳朝堂,那颗种子再随着有心人的浇灌,必将发芽破土长成参天大树。
“可是这关娘子什么事!”半芹忍不住说道,“又不是娘子害他们的,跟娘子一点关系都没有,他们怎么能…”
“没有关系吗?”周箙说道,皱眉看她一眼,“平王是因为认罪跪地才遭雷劈,认罪跪地是因为贵妃被陷害,记住,在太后这里看,贵妃娘娘是被安妃陷害的,安妃为什么能陷害贵妃,就是因为有了身孕,安妃为什么有身孕,是因为吃了晋安郡王送的点心。”
婢女和半芹听得目瞪口呆。
“原来六公子,你也这么能说啊。”婢女说道。
周箙竖眉瞪她一眼。
“那,还是跟娘子没关系啊。”这边半芹回过神忙说道。
周箙哼了声,看向程娇娘。
“晋安郡王的点心是怎么来的?”他说道。
点心?
那一日庆王开府,晋安郡王请娘子做客,娘子琴音净宅,晋安郡王根据娘子的口味重新调做了点心,然后拿着点心进宫给陛下,陛下又给了安妃……
“这也行!”半芹瞪眼喊道,“这也就成了我们娘子的事了?这,这不是胡搅蛮缠嘛!”
周箙哼了声。
“你们女人不就是这样胡搅蛮缠的嘛。”他说道,“更何况那还是一个年长的白发人送黑发人,接连失去了孙子儿子的老妇人,这个妇人自来被众人高高捧在上,皇帝都重孝从来不忤逆她,这样的一个妇人,经受了这样的打击,难道你们还指望她能讲什么道理吗?”
是啊,这样一个丧失至亲的悲痛的又愤怒的老妇人,是绝对不会讲什么道理的。
更况且还有高家在背后推波助澜不让她讲道理。
“原本以为没了平王就没事了,没想到还有太后。”婢女不由喃喃说道。
如果说平王那时候只是因为婚嫁被驳了面子而恼羞成怒,最多赶出京城打压了事,那么现在可不仅仅是驳了面子的赶出京城眼不见心不烦的小事了,这已经是不共戴天的恨意了。
真是没完没了,一山险过一山啊。
屋内的气氛顿时变得压抑起来。
“父亲已经收拾东西了,请辞的书也写好了。”周箙沉默一刻,说道,“我也起程回西北了,正好一路送父亲他们回陕州,娇娘,一起走吧。”
程娇娘笑了摇摇头。
“你就别想着跟晋安郡王成亲的事了。”周箙闷声说道,“那是不可能的事了,太后绝对不会同意的。”
“不,那是小事。”程娇娘说道,一面看向门外,“只是我想现在有人舍不得我走。”
“你是说太后他们?”周箙说道,一面半起身,“这你放心,太后他们如今还动不得你,一来引雷的事民间正声望高,二来,他们也顾不上,此时是走的最好的时候,离开了京城,回到陕州,山高皇帝远,他们真要做什么事,只怕也没那么容易。”
程娇娘笑着看着他。
“不,不是他们。”她说道。
是,是那个晋安郡王吗?
周箙咬牙,心里说道,话到嘴边还是不想出口。
这个女人一问就必答,他一点也不想听到她的回答,一点都不想!
门外响起急促的脚步声。
“妹妹,妹妹。”范江林疾步进来,顾不得周箙在场,“宫里传召。”
宫里?
周箙一下子站起来,看到范江林身后,两个内侍在廊下站定。
“程娘子,皇后娘娘有请。”他们带着几分客气的笑施礼说道,一面拿出一份诏书。
皇后?
周箙又转头看向程娇娘。
她说的人,原来是皇后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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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晋惠帝司马衷,晋安帝司马德宗,是两个智商低于常人的皇帝。
注2:晋惠帝司马衷晋武帝的嫡二子,长子死后循例是太子,但司马衷才智低下愚傻,太子少傅卫瓘借着喝醉酒拍打晋武帝的龙座说可惜了这个宝座,借以告诉皇帝司马衷不该为太子更不该接位。
☆、第一百一十七章 可敢
皇后的诏书。
婢女刚要上前,周箙先迈步。
“请恕臣无礼,但非常时期,臣要看诏书。”他说道。
平王罹难皇帝病重,宫中主事的是太后,而太后背后则是高家,假传圣旨的事历来也不是没有过,程娇娘再厉害也不过是个弱女子,而且皇宫也不是谁都能进的,进了宫发生意外的话外边的人只能干瞪眼了。
内侍显然明白周箙的顾忌,含笑应声是,将手中的诏书递来。
周箙伸手展开,看到上面皇后的印玺以及中书的签章,皇后的印玺可能被人强用,但中书的签章并不能,这个时候陈绍一定严把朝政,中书中他的人肯定不离。
有陈绍在,宫里的太后或者高家要假借太后之手明目张胆的害程娇娘是不可能的。
“多谢了。”他说道,将诏书递给内侍。
内侍含笑施礼,再看向程娇娘。
这边程娇娘已经起身。
“皇后所为何事?”她问道。
“皇后想请娘子进宫诊病。”内侍说道。
此言一出,周箙色变。
“她不会诊风疾之病。”他立刻说道,“这种话当日就已经说过了,臣妹不敢欺君。”
内侍面色僵硬,显然有些不知所措。
程娇娘走过来几步。
“无妨,既然皇后有请,那民女就去一趟。”她说道。
你疯了!
周箙转过头瞪眼。
“你疯了!这怎么能去!”他干脆的喊出来。
程娇娘笑了笑,伸手拉住他的衣袖。
“哥哥宽心。”她说道,“我心里有数。”
哥哥…宽心…
衣袖被一只手拽了拽,就好似一根羽毛在心口挠了挠,周箙顿时僵硬了身子。
张口要说的话就这样堵在了喉咙处。
这边内侍大喜,唯恐程娇娘反悔一般躬身施礼。
“娘子请。”
……
如今宫中的事都避不开太后。皇后的诏书前脚发到中书,后脚太后就知道了。
“娘娘,追回来吗?”一个内侍问道。
“她要干什么?”太后按着眉头问道。
“皇后娘娘说想请程娘子再看看陛下。陛下的气息一直有些不稳,太医们有些束手无策。提到当初晋安郡王带回来的给庆王的吃的药茶汤,安神功效奇好,所以想要让她来看看,可能再开一些类似的应症的药茶。”内侍说道。
这样啊,那茶汤的事太后知道。
“既然如此,那就请来吧。”她说道。
一个内侍面色不安忍不住上前。
“娘娘,不可啊。”他说道,“肯定是皇后如今见庆王进宫就急了。想要皇帝治好…”
话音未落,太后色变,抬手就给了这内侍一巴掌。
“拉出去,打死!”她喝道。
内侍吓的色变忙跪地叩头,四周的内侍忙过来将他按住嘴拉了出去。
“又是怎么了?”
一个妇人的声音从外边响起。
“齐国夫人。”看着走进来的妇人内侍们施礼说道。
“娘娘,怎么了?”齐国夫人问道。
太后怒目又流泪。
“这真是乱了,竟然还有人不想皇帝好起来,说出那么大逆不道的话。”她哭道,一面拍着心口,“那是我的儿啊。是我生养下来的儿,就是让我立刻死了换他活下来,我也是眼都不眨一下的。竟然说出那样的话,难道我一心盼着我儿醒不来吗?皇帝要是不好了,我又能好到哪里去!”
齐国夫人跟着流泪。
“是啊,咱们这些为人母的心就是如此的。”她说道,“如果陛下能好了,娘娘也能放下心享享福,哪像如今提心吊胆寝食难安。”
太后拉着她的手流泪点头。
“所以,娘娘,这宫里可不是人人都是为人母的。也不是人人都有对皇帝的这般心肠。”齐国夫人又说道,一面拭泪。带着几分郑重,“娘娘。陛下那里可容不得疏忽。”
太后停下哭,点点头。
“来人,天子寝宫那边,多去些人。”她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