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希行
程娇娘伸手拉住他的胳膊。
“不行。”她说道。“她可以不要脸面,你却不能。”
晋安郡王看着她。
“她是君,你是臣。论起脸面,你的要重与她的。”程娇娘说道,“而且,别跟一个疯子去赌,不值。”
“太后宣旨。”
门外尖厉的声音传过门窗扑进来。
“你现在的抗旨抗的有半分理,如果你进了宫再抗旨,那就一点理也不占了。”程娇娘接着说道。
晋安郡王看着她点点头。
“我知道了。”他说道,一面按住她的手,“你不用出去了。跪了这么多次,身子受不住了该躺一躺了。余下的我来跪。”
程娇娘点点头,看着他走出去。
“臣。不能受。”
晋安郡王说道,俯身叩头。
这一次内侍再次离开后,他在院中干脆就不再起身,就那样跪着等着。
倒要看看还有多少次。
……
驿丞站在门外,腿脚已经麻木,抬手再次擦了擦汗,抬头看天,日光已经渐斜。
“距离上一次宣旨走了多久了?”他问道。
“一个时辰了。”驿卒说道。
前几次都是相隔半个时辰而已,那这么说,是不是就不会再来了?
驿丞忍不住按住心口看向大路上。
“他不来,哀家也能绑来。”
皇宫里,太后喝道。
“这一次哀家不给他下旨,哀家给禁军下旨。”
“娘娘,不可啊。”
殿门外传来高凌波的声音。
不待通传,高凌波被两个内侍搀扶着进来了,迎头拜倒。
原本没有多少白发的高凌波,此时好似一夜白头,人似乎一下子苍老了很多。
更况且往日他可从来不需要内侍搀扶的。
太后顿时眼一红。
“快起来,快起来。”她说道,“你怎么来了?在家好好的养一养才是啊。”
高凌波被内侍搀扶着起来,看着太后。
“娘娘,您都一连发了八道旨意了,臣还怎么坐的住啊。”他叹气说道。
这话半分责备半分叹息,太后如同小姑娘受到责备一般,眼泪再也忍不住流下来。
“哀家咽不下这口气啊。”
☆、第六十章 咽下
咽不下去这口气。
要说气,他才是有太多的咽不下的气啊。
高凌波长叹一口气,慢慢的坐下来。
寄予厚望的平王死了,可依仗的皇帝昏迷了,守着一个垂垂老矣的太后,一个痴痴呆呆的傻子。
如今儿子也死了,死的心里清楚明白,却偏偏不能将凶手就地碎尸万段。
咽不下去又如何?吐不出来,就只能咽下去,人难道还能被一口气憋死不成?
“娘娘,这件事,是我错了。”他说道,“十四到底是被我害死的。”
宽于待人严于律己么?也不是这个时候啊?
太后惊讶的看着高凌波,那可是丧子之痛啊,不会是受刺激脑子糊涂了吧?
“冒进啊。”高凌波接着说道,“这次是我太冒进了,我一再说晋安郡王也好,那个程氏也好,都是可以暂且不顾的小事,却还是在听到晋安郡王他们离京的时候动了心思……”
如果没有急着去劫杀了他们,高十四也不会反被他们劫杀。
或者说等他们走的再远一些再动手,也不至于因为京城附近做了周全的安排,反而自伤其身有苦说不出。
他的十四啊,说到这里高凌波抬袖子拭泪。
太后早已经哭起来。
“不是冒进,这是因为太晚了,早就该杀掉他,也不至于到如今养虎被虎噬。”她说道,一面站起身,“立刻绑他回来。”
“娘娘!”高凌波提高声音,带着几分怒意喝道,“他算什么虎!他根本就不算虎,他也就是个猴子!山中无老虎的时候。他才能充大王!只要老虎在一天,他就算是上窜下跳,也只是个猴子!”
这还是高凌波第一次这样在君前说话。太后不由吓的哆嗦一下。
“娘娘。”高凌波深吸一口气,将心内涌涌的烦躁压下去。放低缓了声音,“您和太子才是虎,只要你们在,只要你们安稳,他就什么都不是。”
“那这就算了?”太后哭道,“十四白死了?就看着他赖在清远驿得意洋洋?”
“当然不会。”高凌波笑了,“动不如静,他们现在就想我们有所动作。决不能如他们的愿,今日他有理由在清远驿住着,明日也能,十天半月也能,但一个月两个月呢?这理呢,不是谁有就永远有的,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不急,不急。”
太后抬袖子拭泪。
“娘娘,现在要紧的是太子大婚。还有太子有子。”高凌波说道,“只要太子能有子,朝廷人心就稳了。”
人心稳了。江山就稳了,江山稳了,高家也就稳了。
且留那对贱人夫妇多活几日。
“当然,也不能就这样的便宜他们。”高凌波慢慢说道,“得让他们知道这件事没完。”
夜色沉沉,除了夜市那条街上依旧热闹,京中其他地方已经陷入沉睡。
一座宅院四周冒出几个黑影,将手狠狠的一甩,几声闷响在院内墙后响起。同时腾起一片火光。
“着火啦,着火啦。”
几乎是在火光腾起的同时。内里便传来了大叫声,将几个黑影吓了一跳。
而大街上也有马蹄声隐隐传来。
“那边着火了!”
夜风里送来忽远忽近的说话声。
“娘的。巡甲这个时候不都在街上吃酒呢吗?”有人低声骂道,“怎么这么巧巡街到这里来了?”
“别废话了,又不是真要烧死人,吓他们一下就够了,走。”另有人说道。
几个黑影飞也似的逃开了。
院子里的火还在噼里啪啦的燃烧了。
“大郎…”
黄氏披着衣裳站在廊下,看着在院中和几个下人低声说话的范江林,灯笼以及火光映照下面容惊恐。
下人们领命急匆匆去了,范江林则走回来。
“没事,去睡吧。”他说道。
黄氏伸手拉住他的衣袖。
“要不,咱们回西北吧。”她忽的说道。
妹妹走了,高家十四郎死了,京城附近出现的马贼,一切的一切表明了京城里暗潮汹涌。
半夜时分家里突然着火,肯定不是因为天干物燥。
范江林笑了笑。
“等以后吧。”他说道。
“以后是什么时候?”黄氏追问道。
“该走的时候。”范江林敷衍说道。
黄氏还要问,听得后边哗啦一声,一片火光再次腾起,她不由尖叫一声。
“怎么那边又着火了?”
一面喊着人。
范江林拉住她。
“没事。”他说道,“既然有人放火了,那就顺便都烧了吧。”
什么?
黄氏一脸愕然。
顺便都烧了吧?什么顺便?
她抬头看去,见新有火烧起来的地方是后院库房。
所幸库房里并没有什么要紧的东西,只存放着给小宝盖竹屋子的巨竹以及一些乱七八糟的用具。
只……
黄氏微微怔了怔,转头看范江林,火光灯光夜色交相辉映下,他的神情忽明忽暗。
外边的低低碎语响起,屋门猛地拉开了,两个说话的婢女吓了一跳,看只穿着单衣单裤束起袖子的秦弧站在门口。
“公子。”她们忙低头施礼。
“这么晚做什么?”秦弧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