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九月轻歌
宁氏立刻亲自张罗着去请医婆,还问香芷旋,要不要把家事交到她手里安心养胎。
香芷旋忙笑着说不用,刚诊出喜脉而已,另外医婆自己去找就行——说不定袭朗已经吩咐下去了。
宁氏却是正色道:“起初几个月最要紧。愿意手里有事做也好,但是只能动口不能动手。医婆呢,我还是要帮你找,多两个更好。你们年纪轻轻的,哪里懂这些。”又打趣道,“有个人在近前看着你,我才放心,不然夜里怕是都不能入睡。说起来,你还是个孩子呢,就不是能让我放心的。”
香芷旋笑逐颜开,“我听您的。”被当做孩子好啊,这个她才不会分辨。
钱友梅则忙着给香芷旋送来了几匹极为柔软的料子,恭喜之后,道:“这些衣料用来做中衣寝衣,感觉很舒适。以前我娘家嫂子怀孕时就是这样,凡事舒坦最要紧,别的不要计较。再有,你日后要是害口,想念家乡菜了,只管与我说,我会做一些家乡菜还有点心。”
香芷旋心里暖暖的,想了想,认真地道:“晚上就想吃。”要吃真正地道的家乡菜,自然是家里的人做出来的最香甜。
“你啊。”钱友梅点了点她的面颊,笑得眉目弯弯,“我这就去给你准备着。”
“辛苦你啦。”香芷旋又问起眯眯,“怎样了?”
“呼呼大睡呢。”钱友梅笑道,“紫苏说先不要喂它东西,它也只是喝点儿清水。小黄没事看看它,在它身边趴一会儿,倒是神气活现的了。我看着小黄就知道眯眯没事了。”说着摆一摆手,“唉,你就别管这些了,有功夫多吃多睡才是,怎么还问这些?得了,我去给你这馋猫做菜去。”说着话已起身往外走去。
香芷旋连连失笑。
蔚氏听说了宁氏、钱友梅做的这些,苦着脸来找香芷旋,“我都没得可做了。”
“你跟我说说话就好啊,好多事都要你点拨我呢。”香芷旋问起蔚氏起初有喜的情形。
蔚氏一是一二是二的讲给她听,细细回想自己那会儿不能吃、不能靠近的花,态度郑重地要香芷旋全部记在心里,“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你可千万要避开那些。日后少出门,出门后尽量别用茶点——唉不对,你不能喝茶了,平日要改喝汤水、羊奶这些。”
香芷旋受益匪浅,一一谨记在心。
末了,安哥儿来了,小脸儿笑成了一朵花,小跑到香芷旋身边,“四婶,母亲说您有喜事了,是吗?”
“是啊。”香芷旋掩饰掉那一点点尴尬,笑着点头。
“母亲还说,日后我不能再让四婶抱了,因为虽然有喜事,却不能费力。”安哥儿认真地承诺,“我以后不会哭鼻子让四婶抱了。”
“安哥儿最乖了。”香芷旋让他坐到自己身边,搂了搂他,“眯眯还在睡觉么?”
“嗯,”安哥儿甜甜地笑着,“它没事了,紫苏说只管让它睡,它是累了,要休息。”
“往后我让花园里的人们上心些,不会再让眯眯吃这种苦。”
“谢谢四婶。”
蔚氏那边,却是不准宜哥儿往香芷旋近前凑,知道自己的儿子淘气,离远些比什么都好。
这一日,香芷旋比哪一日都要满足、喜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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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府里,秦大老爷与秦夫人相对而坐。
昨晚袭朗到了秦府,秦大老爷就知道事情不可小觑,妻子把祸惹大了。
秦明宇与袭朗多年来亲如手足,袭家那些是非,他大抵了解。
袭朗在家在外,做派时有残酷狠戾之时,要是因为明宇媳妇的事把他惹毛了,真就不是闹着玩儿的。
老太爷昨日回府之后,问清楚了来龙去脉,把他唤到面前,沉声道:“我老了,这些日子都在为内宅的事劳心劳力,想一想都替自己不值。小一辈人争气,中间的却是不知好歹。可我总有撒手走人那一日,不能帮你打下一辈子的根基。到此为止,我不会再管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事。你看着办吧,实在理不清头绪的话,也无妨,让明宇小夫妻两个跟着我过就是了。”
说是不管,其实已放了狠话。说是让明宇夫妻俩跟着他老人家过,其实是警告他再纵容妻子胡闹的话,就把他们夫妻俩赶出府去。
明宇回府之后,他将儿子唤到面前,让他明日去袭府跟袭朗说说话,再抽空去钱氏的兄嫂那边赔礼。
明宇这段日子在家都是寡言少语,闻言点头。
他看着真是头疼,问道:“你这日子到底要不要过?你祖父跟我,对你媳妇都很满意,也从来是向着她。可你却没个过日子的样子,闲来不能劝劝你娘么?每日不到半夜三更就不回家,算是怎么回事?把家当客栈了不成?你祖父那边,是上辈子欠了你不成?一把年纪了,整日为你娘、你媳妇的事劳神劳力!你但凡争气些,他老人家至于这样?你都二十多了,现在你是秦家当家做主的人,还不清楚么?”
明宇一改往日的混账德行,只是对他笑了笑,说清楚了,日后不会再做甩手闲人。
那笑容……是让他看着心头发酸发紧的笑,言辞便又柔和下来,“你这个混账小子……算了,这件事我来办。你尽快打起精神来。我们秦家既是将哪个女子娶进了门,就该尽力善待——这一点,你要记住。人家尽本分,你要是没个过日子的样子,迟早会让人心寒。”
明宇用手搓了搓脸,说心里都明白,也从来是这么想的。
他这才略略心宽,今日请了假,留在家里,要和妻子正经说道说道家事。
妻子现在是吃硬不吃软,他也看出来了,便先沉声说了自己的决定:“明日你带上礼品,和明宣一同去趟袭府,好生给袭三夫人赔个不是,把明宇媳妇接回来。这件事没得商量,是你蓄意栽赃儿媳妇,人家没把事情闹大已是给了秦家颜面。你执迷不悟的话,我就麻烦二弟妹、三弟妹走这一趟,但是有个前提:你收拾东西回娘家住几年,不愿意离开京城,便去别院住着。”
☆、第126章
秦夫人闻言,惊愕地望着秦大老爷,之后满目黯然。
秦大老爷不为所动,继续道:“你自己回头想想,要是明宇媳妇不知进退不懂规矩,如何能让老太爷怜惜,如何能得了二弟妹、三弟妹的认可?便是明宇,不也是将他托付给了老太爷照看?她进门前出身是不高,可进门之后,何时出过错?倒是你,百般为难。家和万事兴,娘生前念叨了一辈子,如今你这样子,分明是没听到心里去!”
他说着说着,就恼火起来,“娘要是在天有灵,看到如今你这般糊涂,不知会伤心成什么样子。门第门第,就知道讲究门第!这要认真论起来,你嫁过来的时候,秦家是不是也要低看你、难为你一番?你娘家也是在你嫁过来之后,门第才勉强与秦家配得上的!这些伤人的话,不被逼急了我不会说。你怎么就不想想,你初进门的时候,连算账都不会,娘是如何手把手教你的?爹那会儿甚至还专门给你请了个先生来……唉,这么想着,我都替他们心寒!”
随着他的言语,秦夫人也想到了当初自己初进门的时候,公婆是如何的迁就、善待,再想想婆婆已经不在人世,不由满心黯然。
秦大老爷继续道:“南方女子不似北方女子,在闺中的时候就识文断字,算盘珠子打得飞快。是,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可南方女子所学的,只是让她们少受一些磨折罢了。你敢说你那会儿被赶鸭子上架不懂账目的时候不头疼不心焦?咱们不说家里的,只说少锋媳妇,你可曾听说过她被这些事情难倒过?又可曾听说过袭家老夫人给过她一次脸色看?怎么,你以为只有北方人聪明,南方人都是傻子?各有各的考量罢了!”
秦夫人默然不语。
她什么不明白?只是不心甘罢了。不要说宫里的金枝玉叶了,便是在为儿子相看的时候,就看中了几个出自高门的女孩子。
她一辈子指望什么?不外乎是娶个称心如意的儿媳妇,与自己亲如母女。可是老太爷偏生选了那样一个门第低微上不得台面的!
三公主时不时让人过来说这说那,专捡她的痛处捅刀子。她如何能心甘?
再说了,自从她被罚跪佛堂、钱氏主持中馈之后,下人待她的态度一日不如一日,这些又有谁知道?等到她真正老去那一日,不知会被慢待到什么地步!
可是这些,枕边人不会也不屑听。
秦大老爷自己都没想到会越说越生气,末了一拂袖,“秦家迎进门来的女子,定会百般善待,出不得丑事。话我已说尽,你仔细斟酌,怎样做都随你!”语必阔步离开,给秦夫人一个暴躁而决绝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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袭朗回到清风阁的时候,香芷旋正守着家乡菜肴吃得不亦乐乎。
见他进门,她漾出喜悦的笑,起身相迎,“以为你今日也如以往,要过些时候回来,我就自己先开吃了。”
他笑着送她回饭桌前,“安心用饭,我快点儿更衣来陪你。”
“嗯!”香芷旋笑着点头落座,拿起筷子。
袭朗转回来的时候,看了看桌上的菜肴。麒麟鲈鱼、咸蛋蒸肉饼、佛手排骨、红炖鱼翅,另外还有薄皮鲜虾饺、伊府面。
“你快尝尝看,特别好吃呢。”香芷旋让他坐到自己身边,给他夹了一筷子麒麟鲈鱼,“这些都是三嫂给我做的,我吃着居然比我们专请的厨子做的还要好吃。快快快,真的特别好吃!”
袭朗由衷笑起来,举筷尝了尝,果然是美味。
香芷旋又给他夹了一个薄皮鲜虾饺,“还有这个,也是特别好吃。唉,我就说嘛,以前也不见三嫂让厨子特地做什么菜,敢情她是自己厨艺精湛。嗯,回头我得跟她好好儿学学。”
“你给我省省吧。”袭朗笑着捏了捏她的鼻子,“你就是个会吃不会做的命,认命吧,跟我一样。”
香芷旋想了想,“也好啊。等以后,咱们的孩子说起家里好吃的菜肴,可以说是三伯母做的,这说起来,可比说是我做的还有面子。”这片刻间,她决定不再刁难自己学下厨了。
“这么想就对了。”袭朗笑容中透着宠溺,给她夹菜,“喜欢就多吃点儿,别辜负了三嫂。”
“嗯!”香芷旋乖乖点头,大快朵颐。
袭朗最享受的光景之一,便是看她吃得心满意足的样子。
饭后,香芷旋窝在美人榻上,如同一只餍足的猫。
袭朗说起钱友梅,“三嫂要是想再开铺子,用袭府的名头自己张罗就好。明日你跟她提一提。”
人心换人心,他知道那位寡嫂与阿芷是如何从不睦走到如今的,这不是谁屈就谁迁就的事儿,是两个女子明理识大体才有的结果。
香芷旋立即称好,还道:“你要是不说,我还想着让叔父婶婶帮帮三嫂呢,终究是不易。”
“这叫什么话?”袭朗坐到她跟前,捏了捏她的鼻子,“你是嫁给我了,凡事都要我给你张罗才是,总想着麻烦叔叔婶婶——你怎么好意思的?”
香芷旋孩子一般笑开来,“就知道你对我最好。”
“知道就好,日后听话些,不让我担心,就是最好的回报。”袭朗抱起她,将她安置到床上,动作比以前谨慎许多,“明日就多一个人来照顾你了。我看了看,样子还算踏实,赵贺也查了查根底,可信。你要是看了不合眼,我们再换。”
果然已经找好了照看她的人。
香芷旋就将今日婆婆的打算跟他说了,“还要添一个人看着我,母亲说不放心我。”
袭朗满心认同,“那自然最好,你可不就是不让人放心的。”
“可我不是已经长大了吗?你们还是以为我像初进门那会儿似的……好是好,可要是生完孩子,你们还这么认为,不让我照料孩子,我可就真要哭一鼻子了。”真到那时候,自然不会是哭一鼻子那么简单。
袭朗哈哈大笑,“又胡思乱想,谁会跟当娘的人抢孩子,至多是多哄哄孩子而已。”
香芷旋松一口气,“那还好。”
翌日,蓝妈妈、侯妈妈到了清风阁,前者是袭朗命人找来的,后者是宁氏命人找来的。
两个人都挂着可亲的笑容,看起来十分干练爽利。
香芷旋忙让含笑给两人安排好衣食起居,日后自己的衣食起居,全靠这两个人照料。
袭朗中午抽空回了趟家中,见香芷旋对两个人都很满意,便亲自问了蓝妈妈一些事,例如阿芷平日要注意哪些事,月份小的时候该怎样个调理的法子,月份大一些的时候又该怎样。这样也省得他似盲人摸象一般心里没底。
蓝妈妈细细地讲给他听,心里想着,袭夫人可真是有福气的。
袭朗问完这些,哄着香芷旋午睡之后,这才起身离府。
下午,秦夫人和镇南侯夫人来了。
香芷旋换了身衣服,去婆婆房里待客。
镇南侯夫人消息灵通,已听说了香芷旋有喜的事儿,特地带来了不少孕期内的补品。
宁氏与香芷旋都很受用,以往对镇南侯夫人就没小觑,眼下更添一份亲近。
秦夫人却是木着一张脸。
之后慢慢说起了正事,一直是镇南侯夫人在说,秦夫人像是个跟过来看热闹的,仍是神色木然,镇南侯夫人眼含祈求地看着她的时候,都只是敷衍的嗯啊了事。
宁氏看不下去了,觉得这做女儿的太为难太辛苦,便笑着对镇南侯夫人道:“事情我已清楚了。眼下你也知道,我最记挂的不过是老四媳妇有喜一事,你去跟她说说话,点拨她几句。”
镇南侯夫人闻音知雅,明白这是袭府老夫人有话跟母亲说,便笑着称是。和香芷旋一同离开。
两个小辈前脚离开,宁氏就冷了脸,目光尖锐地看着秦夫人,“你要是不愿意走这一趟,只管撑到底,任打认罚便是,眼下却是怎么个章程?合着你女儿就活该为了圆你的脸面对别人低声下气?你的儿媳妇回去之后是跟着你过日子,你要是没有诚心,不需前来。”
秦夫人先是涨红了脸,随即冷笑出声,“我怎么个心思,你难道看不出?……”
“那是自己的心头肉在为你苦苦斡旋,你看的了?我是真看不下去!”宁氏神色冷如霜雪,“前些年我羡慕你的好福气,先前我只认为你一时糊涂,到今日我便不得不轻看你了。你我不妨把话说明白,你要是诚心认错,那么我会将你家老六媳妇交给你带回去,你要是毫无悔意,那么也不需勉强,我们袭家再怎样,也还养得起一个弱女子。”
随即,宁氏唇角微微上翘,透着无尽的嘲讽,“以往你我坐在一处,曾笑哪家的婆婆刁钻,笑哪家的媳妇以卵击石,真是万没想到,你竟成了以往你自己曾嗤笑的刁钻婆婆。果真是人心不古。转过头来想想,你家的儿女要是嫁了娶了哪位王爷公主,还了得?要是摊上你这样一个长辈,可不似今日这般还能说说是非黑白,你怕是只有下跪磕头的份儿了。你自认秦家门第显赫,也配不起皇室吧?你便是有理无理,到了一些地方,也无从辩驳吧?”
秦夫人怒目瞪着宁氏。这是足以让她恼羞成怒的一席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