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九月轻歌
所以开始千方百计地谋取,谋取的路都被他截断,她气极,索性逃离。
她哪里管得了那么多,比起他生气,她更怕母亲被父亲手段残酷的处死。
一再试图逃离西夏回到故国,一再被他亲自抓回去。
她只是冷笑,说只听说过千年做贼的,没听说过千年防贼的,我母后要是出了事,你要防的可就不只是我离开此地了。
到最终,还是他选择了妥协,他说你等等,我让你回去,给你安排好。
她终于松一口气。
“别忘记你是谁。有我在的地方,才是你的家。”
她笑说,“我知道。”
他又叮嘱:“再苦再难的时候,你想想我。柔佳,你不要我陪的时候,我等着你;你需要我陪的时候,我会赶到你身边。”
送她离开那日,他将自己的斗篷解下来,给她披上。他说程柔佳,好好儿地回来,别让我瞧不起你。
在他眼里,她只是程柔佳。从来如此。
神思恍惚间,又有侍女跑进来,神色惊惶不定,“殿下,不好了不好了……皇,哦不,周氏意图自尽……”
三公主未听完,便已疾步去了周氏所在的厢房。
室内,周氏额角撞破,鲜血顺着面颊流下,污了小半张脸。灯影摇曳间,煞是可怖。
侍女匆匆忙忙跪下去,“禀殿下,奴婢有罪,这两日见她不似以往,便放松了警惕,今日也没将她捆绑起来,却不想……方才她撞向桌案……”
“下去!”三公主轻声道。
侍女无声退下。
周氏已无力气,看向女儿的眼神,仍是充斥着怨毒。
三公主忽然间到了崩溃的边缘,“你怎么就不能为了我活下去?难道我不是你的孩子么?”她语声沙哑,眼神闪烁着几乎疯狂的光火,“你到底要我怎样?死在我面前,要我一生痛恨自己你就好过了,是么?我自责我内疚就能挽回你那个混账儿子的命,是么?”
她到了周氏近前,弯腰摇着母亲的身形,“你是不是这么想的?是不是要我陪着你死你才高兴?我就该随着你们的荣辱生或死,是不是?!你失去了儿孙,别人呢?为着你的贪念,多少人不明不白的死去,多少人失去了家园,你想过这些没有?!”
周氏抬眼看着她,眼中燃烧着愤怒。
三公主定定地看住母亲,“我早就跟你说过,这宏图霸业,父皇若是愿意给你们,你们不需争;他若是不愿意给你们,即便太子殒命,你们也得不到分毫益处!可你们不听,抵死也不肯听,落到这地步了,反过头来怪我?你怎么好意思的?我欠了你什么?我要你活下去有什么错?!你输不起,就要我陪着你生不如死么?!你别逼我!”
“你给我闭嘴!”周氏凝聚了全身的力气,给了三公主一记耳光,“我逼你又怎样?你这个魔鬼,连条死路都不肯给我,你简直是丧尽天良!”
“你就这么想死?”三公主的目光黯了下去,语声已然低哑,“你就这么想死!死活也看不上我,那你当初何必把我生下来?嗯?你为何不一早把我掐死,我日日被你折磨又是何苦?”
周氏不应声。
三公主却已陷入狂乱暴躁,她抽出随身携带的短剑,送到周氏手里,“想死只管去死,死之前先杀了我,休想我余生因你悔恨!你有胆量死,就该有胆量善后。你死是你作孽,休想要我活着因你挣扎!”
周氏的手碰到短剑,手势一个翻转,刺向自己心口。
三公主的惊怒到了极点,不管不顾地将剑身握住,蛮力阻止了母亲在自己面前自尽。
周氏眼睑一垂,看到鲜血成线,顺着女儿的手向下流淌,“你放手!”她喝道。
“你生个没脑子的蠢货儿子,你那个蠢货儿子又生了个蠢货,他们死了,该死!皇权得失,本就只有生死两条路,你怎么好意思怪我的?难道我出手相助就能让他们反败为赢?不论是父皇太子,还是袭朗蒋修染,我斗得过哪一个?你看着我死了才安生是不是?那你杀了我啊,你为何不敢?因为你也是个蠢货,十足十的蠢货!”三公主缓缓松开了手,“可我是你这蠢货的女儿,眼下除了陪着你一起死,想不到别的法子。你要么杀了我,要么给我像个人一样活下去。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父皇废后真是再英明不过,你的确是不配母仪天下!”
“你这个孽障、畜生!”周氏怒极,目光依然疯狂,挥舞着手臂刺向三公主。
短剑刺入三公主肩头,她身形一滞。
周氏倏然松开手,愣愣的看着插在女儿肩头的匕首。
三公主却是一咬牙,抬手将匕首硬生生拔了出来。
鲜血飞溅出自己的身躯,她也不管,将匕首送回到周氏手中,“你连杀人都不会么?不会杀人又如何能杀己?”
她知道,自己此刻不正常,就快疯了,或者已经疯了。可她实在没法子控制自己。
受够了。
“啊!——你去死,你去死!”周氏尖叫着,再次胡乱地将匕首刺向女儿。
却没得手。
不知何时,已有人进到室内。
此刻,那人欺身到了周氏近前,扣住她的手腕。
三公主却只看着母亲,语声低哑,唇畔却逸出苍凉的笑,“看看你,自尽死不成,杀人杀不成——已然如此,你为何就不能好生活下去?你为何要惹人嫌恶?!”
周氏再度惊叫出声,挣扎着起身,却在起身同时身形一软,瘫倒在地。
晕了过去。
三公主愣愣地看着母亲,仿佛梦游未醒。
“柔佳。”那人轻声唤她。
她这才抬了眼睑。
是萧默。
“是你。”她笑,却落了泪。受了伤的沾满鲜血的手抬起来,她想拭泪。
总是不懂,为何他总是出现在她最狼狈的时候。
萧默却握住了她的手,对她逸出一个温文尔雅的笑,“你哭的样子很好看。”
三公主到此刻才觉出了疼,手疼,心更疼。
愈发不懂,他为何看上了这样一个狼狈的被人嫌弃的一无是处的她。
萧默扶起她,扬声唤侍女去找大夫,来给周氏把脉,给妻子疗伤。
他看着身上的血,眼中有惊痛有愤怒,到底还是强压了下去。那是她们母女对峙带来的伤,他无从置喙,不能干涉。
他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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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来过之后,为三公主处理了伤口。
侍女禀道:“周氏依然昏迷,大夫说是心绪倏然陷入暴怒所致,还需观望两日……”
三公主摆一摆手,“下去吧。”她抬手揉了揉脸,看向萧默。
萧默对上她的视线,予以温缓一笑。
是那样和煦温暖的笑容,让人如沐春风。
是那般温良如玉的俊颜,在他脸上,看不到尘世任何暗影。
可明明,又有着歹毒狠辣的一面。
“你怎么过来的?”她轻声问他。
“惦记你。”他言简意赅,并不说要为此行付出多少代价、多少辛苦、多少斡旋。
她也不再问,只是虚弱一笑。
萧默命侍女奉上饭菜,对她道:“吃点儿。”
三公主摇头。没胃口,也怕吃了再吐——她身体肯定是出毛病了。
“吐了就再吃,权当有喜了。”萧默淡淡地说。
“……”她只能照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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歇下之后,她依偎到他怀里,吻着他的脸,他的唇。
“柔佳……”他唤着她的名字,透着无奈。
她刚受伤。
他近一年不近女色,而且他不是圣人。
更何况,这般近距离的撩拨着他的是妻子。
他唯一爱的女子。
三公主问道:“你不想我么?”
“……你受伤了。”
“我不疼。”
“……”
“你想不想我?”她的手没入他衣襟,迂回辗转。
“……”萧默把住她的手,“你受伤了。”
“我不疼。”她陪着他说车轱辘话。
“这样……会落疤。”
“我不怕。”她更紧的缠住他。
“……”
几次反复,他终是败下阵来,没好气地交待她:“老实躺着!”
她才不会听他的话,愈发激烈地缠住他。
似是绝望的小兽一般。
多少难堪,都在前路等着她。
她不是觉得委屈,只是觉得母亲这样不对,却又想不出应对之策。
在这样一个寒冷的夜,她只有他。
只有他,能让她以这样的方式发泄,委婉倾诉。
那累累的罪、深重的孽,到底该谁来弥补,该谁来清还?
若是她,她可以死;若不是,给她出路。
☆、三公主萧默二三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