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七和香
黄公子倒是一怔:“什么差使?”
周宝璐兴奋的小脸红扑扑的,压低了声音:“黄公子是黑骑卫吧?我哥都跟我说了,说你可厉害了,本来我还不大信的,那天看你挂我窗子上的东西我就知道了,除了你们这样的本事,谁还能无声无息的进公主府呢?其实你这么厉害,那天就算没给我听见,我看她们也算计不了你,根本就用不着我嘛!对了,你今天这个打扮,是有什么要紧差事吗?嗯嗯,没关系啦,我知道你们规矩严,不能说,我也就随口问问,不打听,你别怕。”
黄公子莞尔,小鹿本就活泼,此时兴奋起来,更是热烈,大眼睛里落满了星星一般闪耀,他便也压低声音说:“论起来,光你知道我是不怕的,可你不能告诉别人。”
果然是!周宝璐连忙点头:“你放心,我谁也没说!真的!”
先前小郡主和大公主讨论黑骑卫的时候,周宝璐就掌住了没说。
“真没说?”黄公子一本正经的追问。
“真没说,你放心!我肯定不说。”周宝璐连忙保证。
黄公子笑道:“那就多谢姑娘了。”
周宝璐连忙抓住机会问:“你们黑骑卫平日里都做些什么呢?”
黄公子道:“还是不说了吧,我怕吓着姑娘。”
“那不会!”周宝璐精致的小下巴一扬:“我知道你们不是寻常人,做的事必然也是不一样的,你只管说,我不怕!”
然后她又迟疑了一下说:“你先捡不那么吓人的说……”
黄公子总算掌住没笑出来,可那双会说话的眼睛满是笑意,想了一下:“好吧,那我说一个和姑娘有关的。”
周宝璐大大的诧异了,指着自己的鼻子:“我?我能有什么?”
黄公子一本正经的装作回想了一下,就说:“我知道,今天一大早,你们家庄子上又送了十筐大橙子到你们家。”
还真吓人一跳,黑骑卫无孔不入的程度可真不一般!可是不知为何,这句话让这个人说出来,周宝璐却的确不怕,反倒笑眯眯的问:“我们家橙子好吃吗?”
“上一回的不错,这一回的还没吃到呢。”黄公子也笑眯眯的起来。
周宝璐觉得,这人虽然长的挺一般的,可笑起来却格外温暖。
而且这个人一点也不嫌自己唠叨,甚至周宝璐觉得这人似乎喜欢听自己说话,每次自己说话的时候,他的表情、他的眼神都很专注,他是认真的专心的在听自己说话。
所以这样子和他闲扯就是一种难得的舒服美好的时候。
所以周宝璐接着笑眯眯的说:“不过这样程度的厉害要吃我们家橙子可不成。”
黄公子就很苦恼的接着回想:“那还有什么呢?”
他背着手走了两步,虽然穿的是小太监的服饰,可思考中没有掩饰的状态却不知不觉的显露出端贵来,少年的身形还说不上长身玉立,但身形已经足够高了,也足够挺拔。
一个面目普通却十分俊朗的少年。
这种又矛盾又和谐的状态,大约正好适合一个又低调又强大的黑骑卫。
黄公子站定了,低声说:“其实这件事也该跟你说,你父亲这两个月来,行踪与往日不同吧?”
周宝璐心中一动。
王姨娘的动向她是清楚的,王姨娘这样急切的去查周继林的心中,周宝璐心中也是有思量的,王姨娘宠冠后宅,是整个院子里和周继林最亲密的人,正室夫人陈氏和亲生女儿周宝璐尚且要靠后,是以王姨娘既然觉得不对劲,周宝璐就相信必然有什么地方的确不对劲。
她才是周继林的枕边人,她既然怀疑的这样,事情估计的确蹊跷。
这也是为什么周宝璐并不阻止,只随王姨娘想怎么查就怎么查,只是王姨娘也不过就是个姨娘,在院子里掐尖要强是一把好手,出了这个院子,能有什么能耐?
两个月下来也没什么进展。
没想到这个时候,却听到这位神秘的黑骑卫提起来了,难道真有什么蹊跷?周宝璐便忙说:“真的!连这个你也知道?”
黄公子便知道她的意思,说:“其实不是大事,你若是愿意,回去悄悄儿的查一查铁树胡同也就是了,这不是什么要紧事,只是里头又恰巧牵涉一宗不好,今后若是被人有心拿出来做点文章,到底不是什么有脸面的事,能早些解决了更好些。”
这话没头没尾,也没一句实在话,周宝璐听的一头雾水,不过她是个聪明有分寸的姑娘,她听得出这里头的善意,以此善意推测,如果人家黄公子能够说的更清楚,自然就会说的更清楚,人家不能说的太清楚,一径追问便会叫人为难了。
或许人家规矩大,单这样说已经冒了风险了呢?
横竖有了地名,想来追查也不过多花一点儿功夫罢了。
周宝璐便笑道:“既然是你说的,我自然信你,回头我就想法子去,你给我个地方,我打发人抬几筐橙子谢你。”
周宝璐的笑容在这冬日宛如暖阳,黄公子心中越发觉得温暖,便笑道:“几筐橙子当不起,给我留一个吃就好了。”
周宝璐会意,眉眼弯弯:“好,我给你留着。”
两人越说越开心起来,眼看出来时间已经不短了,小樱终于忍无可忍催促道:“小姐,也该进去了。”
周宝璐果然跳起来,嘴里说的却是:“啊,对,我耽误你办事了。”
这一点小小的狡黠格外动人,黄公子很上道的顺着她说:“亏得你提醒,我真该走了。”
然后果然走的飞快。
周宝璐笑眯眯的,心情很好的走回正殿去,小樱很不高兴的嘟着嘴,嘀咕着:“被人看见可怎么得了。”
周宝璐随口打发她:“一个小太监罢了,谁看见也不怕。”
小樱嘴嘟的更高了,可是又还真没话来驳小姐。
☆、大局观
正殿里酒席还没撤下,但已经有不少人离席了,大家都知道前殿的酒宴完了之后,圣上会进后宫正殿来,见见这些帝国最有脸面的顶级豪族的贵妇人,而这也是一个公认的风向标的时候,不管在平日里进宫请安的场合见过圣上多少次,那也和这一次不同。
这样多的贵妇人齐聚,圣上对谁亲热,对谁冷淡,每个人都看得清清楚楚,圣眷如何,也值得私下议论一番。
一年就这样一回,是以这个时候,谁都还没有挪地方。
周宝璐刚走回来坐下,半盏茶还没有喝完,就有执礼太监进门唱:皇上驾到!
众人纷纷起立,年轻年幼的都往后退,只有静和大长公主等两三位上一辈的姑奶奶,王府太妃、平宁长公主等七八位这一辈的姑奶奶、王妃等站在前头。
皇爷身边没有带皇子,只有沈容中大统领跟在身后,皇爷满脸带笑,待众命妇见驾之后,很是温和的说:“一年里头也难得一家子聚一聚,自家人就不必拘礼了。”
又问静和大长公主身子好,静和大长公主笑着答了两句,似乎无意中侧了一步,皇爷的目光就很自然了落在了静和大长公主身后的周宝璐身上,皇爷便笑道:“这可是姑母的孙女?瞧着模样倒不大像姑母,有些像武安侯世子。”
众人立时凛然,在场的人没有不是人精的,这句话听起来平常,可意思极多,圣上不过乍见周宝璐,就能一口叫破周宝璐的母族,自然没有人轻忽这个讯息。
圣上在给三位皇子选妃,看来已经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了,看今日圣上这句话,就知道选妃范围显然不小,并不只是十五岁的女孩子,周宝璐今年才十三,圣上随口说出话来已经对她一清二楚,而且……
像武安侯世子?
这句话真有趣。
是因为是武安侯世子的外甥女才得圣上看重,而不是静和大长公主府的镇国公世子嫡长女?
每个人心中都在转着许多念头。
不过静和大长公主心中对两家的圣眷却是有数的很,不管是因着什么缘故,周宝璐终究姓周,这样就足够了。
她便笑道:“俗语说外甥肖舅,想来这外甥女也是像的。”
有人就低头撇嘴,太会顺杆爬了。
周宝璐只看了皇帝一眼就守礼的低了头,脸上带笑,并不说话。
皇帝又笑道:“和朕的几个女儿差不多年纪吧?姑母闲了进宫来和几位太妃说说话,也带了孩子来和公主们玩,都是一家子,别生分了。”
静和大长公主忙道遵旨,修炼了几十年的自矜也挡不住欢喜的脸上都透出光来。
说了这些话,皇帝又与别的长辈姑奶奶说话,而下一辈里头,最有脸面的,依然是平宁长公主。
皇帝停留的时间并不久,不过是与站在前头的十几位最有脸面的贵妇人说了些话,至于小姑娘,除了周宝璐,只有平泰长公主的女儿小郡君以及静诚大长公主的孙女儿被圣上提了一句。
皇帝便带着沈容中大统领走了。
皇帝走了好一会儿才说:“那小子去见的就是这个小丫头?”
“是!”沈容中大统领在身后恭敬的应道。
皇帝又沉吟了一下,回想周宝璐的小圆脸大眼睛:“看起来倒是福像。”
沈容中大统领没吭声。
皇帝并不在乎,仿若自言自语,又仿若在对他说一样:“小是小了一点,不过关系不大,只是不知道品性如何。”
然后他停下来,问道:“还潜到人家闺房前去了?国之利器,你也拿给小孩子胡闹!”
显然沈容中是调了黑骑卫替萧弘澄办事。
沈容中大统领依然是那平板的表情,依然恭敬的说:“殿下性情酷肖陛下。”
皇帝倒没想到沈容中为了萧弘澄会肯说这样的话,忍不住笑起来,就站住了,笑斥道:“你就惯着他!”
沈容中大统领躬身道:“臣不敢,娘娘于臣有救命之恩,殿下但有吩咐,臣不敢不办。”
这自然指的是早逝的敬贤皇后。
皇帝知道他的脾气,也不跟他在这个小节上绕了,只是背着手踱了两步,说:“你觉得那丫头如何?”
沈容中道:“别的好处臣不好说,但至少有一点好处,大局观是好的。”
咦?
皇帝来了兴致:“怎么回事?”
沈容中道:“先前在殿中的事,臣还没来得及上奏陛下。”
他便把卫美人晕倒,众皆哗然,庆妃故意等了片刻的场面一一上奏,说到周宝璐见事出突然,却并不立即围观,反倒退后两步,站于高处,将整个场景都看在眼里,看到了有人在大公主身上做手脚,周宝璐对此的处理,都说的很详细。
皇帝有点讶异:“有点意思,能纵观全局,又能着眼于细处,这可不止是一点好处。”
“是。”沈容中只是简单答了一句。
皇帝笑道:“臭小子有点眼光!”
他又沉吟了一下:“也罢,再看看也好,他若是真愿意,多等两年也无妨。”
皇帝显然很清楚,沈容中当年获救,早逝的敬贤皇后还是太子妃,对他颇有恩情,这些年来,有些话,萧弘澄是会对沈容中说的,是以沈容中今天这个态度,其实是替萧弘澄做说客来了。
这么想着,皇帝又笑着说了一句:“这小子真没规矩。”
可是说这个话的神情是轻松的,对手握江山社稷的人来说,规矩只是用于别人身上的东西,是用来规范别人的工具,帝王是永远不会被规矩所限制的。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沈容中说萧弘澄性情酷肖皇帝,皇帝是认可的,用这句话来劝皇帝,也是因着沈容中对皇帝多年来的了解。
朝中自然也有不少二皇子党,三皇子党,除了二皇子三皇子生母都有妃的位分、母族也十分得力之外,两位殿下不管读书还是习武都比大皇子强的多也是大家都知道的。
听说从小时候开蒙起,大皇子就总比不上两个弟弟,皇帝恨铁不成钢的骂过好几回,而大了之后,依然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