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兜兜麽
那里头,绞死了他,缠着,一圈一圈,一处一处,咬得他要发狂。
都发泄在手上,捏着她胸上殷殷一抹朱砂,惹来她一声急促惊叫,便笑,“嘴里喊着不要不要,现下还不是喜欢的紧?是不是?青青,喜欢我这么弄你吗?嗯?”尾音长长拖坠,诱哄一般。身下画着弧,任她娇声吟,女儿娇媚,婉转低吟,唱的都是世间最撩人的淫词艳曲。
良辰美景不忍离。
事事都需归于平和,这桩云雨事,终究平息,而衡逸却留在她身体里,不肯退出。解了青青手腕上的绑缚,从身后抱住她,掌心仍不轻不重地揉着她绵密酥软处。埋首在她颈间说:“青青,朕原想着,要一辈子对你好的。怎么会变成今天这样?青青,不要离开我。知道我有多喜欢你吗?你不知道,连我自己也算不清。”
青青静静听着,却从心底里生出一股凉意,冷透了脊骨,冷彻了胸腹,一身皆是落魄孤寂,厮杀拉锯,这一场男女之间的战争,何时能结束?
他从她身体里退出来,抓了地上一件薄衫套住她半 裸身躯。又将她放在桌上,正面转过来,轻轻抱着,吻着,含住她染血的唇瓣,啜饮。“过去的事便都算了,别再跟朕闹脾气了。青青,咱们还在一起,好好的,跟以前一样,好不好?”
他问她,却又不必等她回答。
青青回答什么从来不重要。衡逸从来不在乎。
她说“不”,又有什么关系,迟早逼得她跪在地上求着他答应。
青青看着他,他一身锦绣龙袍,亮得扎眼。发间微乱,额上薄薄一层汗,再来便是衣领襟口,除却身下一小块衣袍沾染了方才靡靡芳泽,略有些湿之外,他依旧整整齐齐一派悠然,他来去自如,片叶不沾身,真真高洁,不染俗尘。再看青青自己,高挽的发髻早已不见,三尺青丝散落一肩,些许被汗水濡湿,黏在鬓旁。身上衣衫已被他剥得所剩无几,那条白纱裙破破烂烂挂在腿间,裙子里空荡荡,晃晃悠悠,冷嗖嗖。
他却还要来说情话,身体欺进她腿间,面颊贴着她,若有似无的吻落下,他的唇微凉,似秋意浓浓,捂不热她寒凉的一颗心。“青青,青青……你可要些什么?只要你开口,朕都给你办来。朕最怕你什么都不说,朕最怕你什么都不要。”
青青闭着眼,靠着他,靠在他层层桎梏之中。
哭,也没有眼泪。
外头突然起声,是内侍尖利嗓音,喊道:“皇上,程将军有急报,在外求见。”
衡逸十分不悦,皱眉抱怨,“几时了?居然这时候来。”便对外头吩咐,“不见,有事明日早朝上奏。”
转而望见青青微红的眼圈,剪水双瞳之中全然倒映着他的影,唯独,全然,只有他。而她面颊仍有绯色红晕,娇羞如初春之夜,他心上一动,发痒。
青青一偏首,避开他热切的亲吻。推一推他,轻声说:“让我下去吧,身上不舒服。”
衡逸仍是缠着她,吻过一阵,才扶她下来。才三两步,她已是踉跄,转眼要摔倒在地上,他忙伸过手来揽她的腰,却不想她一下扑向前,取下墙上悬挂着的尚方宝剑,转身来,长剑出鞘,噌——一声划空而来,分裂了晚风,龙吟虎啸,直刺衡逸面门。
衡逸躲闪不及,那剑身已经架在肩上,冰冷的金属贴着脖颈,锋利剑刃下压着颤动的血脉,只需轻轻一使力,悄然划过,昨日万千,今日种种,便都完结。
青青持剑,冷眼相对。
衡逸高扬眉峰,嬉笑道:“姐姐,这玩笑开不得。万一让外人瞧见了,朕都保不住你。”
青青翻转手腕,那锋刃便压过来,在他颈项上留下一道血痕。
衡逸却也不再说话了,只是握紧了拳头,牢牢看着她,这一刻时光静谧,她与他,几乎要就此站成永恒。
暮色四合,宝幄香缨,熏炉象尺,夜寒灯晕。屋子里也暗下去,凄惶的光晕之中,谁都看不见谁的脸,就如同,谁也不曾看清过谁的心。
最终是衡逸叹息,“青青,你说朕舍不得,其实你也舍不得。”
青青的面容隐匿在一片晦暗之中,她其实满心恐惧。
外间,程皓然还未走,突然听闻殿内传来圣上召唤,“来人哪,救驾!”便想也不想就冲进去。
门外还有一点点光,仅仅那么一丝丝还未被云霞遮盖的光线,便已足够将她看清楚。
她举着锋芒慎人的尚方宝剑,一身被凌虐过后的凄绝颜色。
早间初始的白裙在腰间飘荡,裂一道长口,露出内里纤长滑腻的腿来。裙摆在足间飘荡,无依无靠地飘摇着。
最可怜一双玲珑小脚,羊脂白玉似的肌肤,堪堪长不过他手掌的大小,太妩媚,又太妖娆。
昼与夜交替之时,百鬼浮出,妖媚横行。
众生色相,乾坤颠倒。
他渐渐,不自觉,被这一双娟细纤足迷了心智。
悄然无声。
龙袍
天际冥冥,暮色淡,寒烟轻,应是落霞归。
风轻,心微动。
是那风,悄然吹过发尾,捧起那青丝,如云。
程皓然侧望而去,目睹她微红眼角隐含的沉痛的决绝。那一剑滑过帝王脖颈,甚至不会有丝毫犹豫。
那眉眼,那生死,全然是为了赵四扬。
赵四扬有什么好?
一时怔忪,竟忘了此刻两难处境。听得皇帝感念悲切,试图恐吓阻止,或是深情触动。“青青,你当真想要朕的命?你当真那样喜欢他?
浮生如梦,岁月飞沙走石间磨皱了脸,十年二十年,谁敢说仍旧迷恋。可他真真切切想过,死也要埋在一处。奈何桥上牵着她的手,许三生约,不悔。
怎知换来她森冷面孔,将他捧在手里的一颗心视若敝履。还要怎样对她好,才留得住,留得住那星点温柔。心似秋叶落,了了此生,已知时日近,追不回。却是满心苦,受不得,耐不得,往日情谊通通一笔抹去。“那朕是什么?朕算什么?”
衡逸问,清亮的眼瞳中是青青苦痛的脸,亦是他此生最爱的眉眼,那身影渐渐溢出水来,原来是眼泪滚烫,溅落在寒光闪烁的剑刃之上,那细微声响,几近敲碎青青的心。
继而分裂,被锋刃划破了身躯,追着白日之死,坠向沉郁无言的大地。
任谁都无声,沉默似鬼魅,暗夜之中,啃食人心。
渐渐都忘了,究竟为什么哭泣,一如早已记不清,究竟缘何深爱。
到此处,不堪行。
青青咬着唇,含着泪,手腕微颤,长剑便在衡逸脖颈间又留一道伤口,虽浅,却是潺潺涌血,一丝丝在剑身上化开来,血流如心伤,徐徐延绵。
从来没有一刻心碎心死心灭,疼痛是潜伏在心口的虫豸,一口一口蚕食,悄然不觉,胸腔已是空落落,什么都不留。
青青一身狼狈,却终于做一次上上君主,操纵他生死,当真痛快。
眼见落日寸许下沉,黑夜来,末日将近。
衡逸问:“为什么?你告诉朕,究竟是为什么?”
青青说:“衡逸,我累了。爱谁?不爱谁?与我无关。我只想要一个结局,你不肯给,我便只有自己来取……一人生,一人死,你我之间才算完结……”
一旁程皓然已然蓄势待发,两人交换眼色,衡逸对着青青颓然轻笑,“青青,朕放手。”
青青摇头,眼中尽是冷蔑,“我不信。”
她的话还未说尽,程皓然就已从阴影中冲出,反拧她手腕,青青从小养尊处优惯了,何时动过刀剑。只得眼睁睁看着长剑铿锵落地,手臂被程皓然制在背后,挣扎间,不小心就被卸了腕子,疼得冷汗涔涔。
程皓然浑厚声线在背后响起,果然是官场上历练来,遇见这般场面,说话来仍是一派平和,“公主,多有得罪。”
小德子急急忙忙从外头冲进来,拿了帕子给衡逸捂伤口。哭哭啼啼喊着,“这……这……圣上,这血止不住啊,圣上宣太医吧……不然……”
衡逸燥得很,一只手按住伤口,一只手挥开小德子,转过背去,“都给朕把嘴巴闭紧了,不然一个都别想活!”
里头外头侍奉宫人吓得跪了一地,却是无人敢求饶。
青青早已没了力气,瘫坐在地,手腕之下软乎乎的悬着,她也不甚在意,略略回过头去,对程皓然低眉浅笑,“连累将军了。”
她不过稍稍勾了唇角,于他而言,却是心神懵懂,似初初春意时,朦朦细语间,不经意遭遇一束铃兰的绽放,怦然——他耳中清晰听见那声响,细微而又震慑人心。眼前缱绻容颜,仿佛隔着重重迷雾,遥望千山万山远,如一弯新月,藏身青灰云幕间。
可以遇而不可求。
他听见自己沉声低叹,“何苦……”
青青闭上眼,只余唇边一丝苦笑。
在心中默默告诫一万遍,切切要忍得,到最后还是忍不得,忍不了。不想争也不想闹,纠纠缠缠就此散,各有各一片伤怀。谁又负了谁?
她抬头望着衡逸的背影,僵直的背脊泄露他此刻的隐忍与挣扎,罢了,最终还是走到这一步,笑一笑,做一个结,已是完满。
“弑君,按律当诛九族。程将军,这就押着我去宗人府罢。”
她挣扎着要起来,却见衡逸转过身,扔了染血的锦帕,对小德子吩咐:“传朕口谕,令内侍卫统领周奉先清查今日紫宸殿宫人,一律杀之。”
衡逸颈上伤口本就不深,现下已然止住了,便扔了帕子,步下殿中来,唤另一胖头内侍捧了件绛紫色披风来,裹住青青身上褴褛,整个人提起来揽在怀里,又对程皓然道:“程卿家先回吧,有事明日早朝再议。”
程皓然目不斜视,恭恭敬敬行了礼退出殿去。
青青仰着脸,在衡逸怀中挑衅地笑着,“原来你当真这样喜欢我,即便我要取你性命,却还是舍不得杀我。呵——得圣上宠绻,青青真是三生有幸……三生有幸哪……”
她笑得浑身颤抖,眼泪涌出来,温热着坠在他手背,透着肌理,灼痛了他的心。
衡逸紧抿着唇,静静看着她,眼看她一步步坠入深渊,身后广袤无垠的黑暗,初秋墓地一般的冷寂。荒芜,颓败,周身已无一丝生气。
他早已不知该如何开口。
青青略略推一推他,哽咽着嗓子说:“我右手腕子断了,得招太医。你松手,我浑身痛。”
衡逸连忙放开她,转而又招了宫人去宣太医。青青却趁着这空档,陡然间往桌角撞去。
程皓然方走出紫宸殿,就听见身后一声沉重闷响,继而是圣上惊呼,依旧叫的是她的名字。他竟想也不想便冲回殿内,见到的,是她额上半指长的伤口,正泉眼似的不断往外冒血。
那样好看的眉眼被血染了小半边,红红似火,死也如此旖旎壮烈。
衡逸乱了心神,只大喊着,“宣太医,快宣太医——”
再而抱着她柔软的身体,两只手臂都在颤抖。他的心被巨大的莫可名状的恐惧侵袭,蔽日的蒙昧,心上裂开一道鲜血淋漓的伤口,满满的心绪都在下落,他胸中一块血肉正在被剥离,一丝一丝,连着筋骨,生生撕成两片。
“青青,青青————”他唤着她,企图以此留住她纤薄微弱的生命,“青青……朕到底该怎么做?你究竟要朕如何?”
他的泪落在她伤口上,化淡了猩红的血液,那血泪融在一处,潺潺划过眼角。
青青抬手抚着他的脸,承受着他的泪,“你我之间,总归是该有个了断。”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决绝是三世宿仇,滔天的恨,熊熊燃烧,早已将点滴爱意燃成灰烬。
似乎又回到少年时,面对未知的命运,面阴云诡谲的深宫,苍白又无力,只能无奈看她离去,带走所有留恋过的记忆以及情意。
他不知哪里出了错,上天不知道,世人不知道,他真真切切爱她。爱到已不知该如何对待,是错,是他错得离谱。早知今日,宁愿当初不曾陷落。
情真情痴,皆是深渊泥淖,如何脱身。
他求她,早已没了帝王威严,“姐姐……求你了……别离开我……姐姐,你说过的,绝不丢下衡逸孤身一人……你怎么能这样?怎能这样?”
青青甚为疲惫,极其渴睡,渐渐闭上眼,再听不见他是如何在耳边卑微祈求。
他终是低到尘埃里。
衡逸将青青抱进内间里,放在软榻上。
她额上的伤口颇深,血浸透了龙袍,留在襟口衣袖一大片血渍。
小德子再而赶上来,弓着腰求衡逸,“皇上,太医一会就要来了,您看您是不是去换件衣裳?顺道掩一掩伤口。再叫太医院的人瞧见了,恐怕……”
衡逸这才肯离了青青,行走间已经脱了外袍,扔在屏风上。
到了外间,却见程皓然折回,也没心思计较,加之殿内侍奉宫人已被他那道绞杀旨意吓得一个个慌慌张张,不中用,便道:“卿家先替朕在这照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