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冬天的柳叶
田氏欠了欠身子,拉着罗知雅退下了。
等人走了好一会儿。老夫人才去端茶。
甄妙忙斟了一杯热茶递过来。
老夫人喝一口热茶,心里熨帖几分,示意屋里伺候的人退下后。才问:“大郎媳妇,今日若你是元娘,你会如何?”
“我?”甄妙眨眨眼,她明明是个打酱油的,怎么好好扯上她了。
老夫人笑了:“让你说你就说。趁着祖母还没老糊涂时,还能给你把把关。要是等过些年,说不准祖母就像你祖父那样了。再想替你们操心也不能了。”
她这个孙媳妇,并不是心思曲折的。要说起来做不了那种顶出色的当家主母,可是她年轻时,又何尝是精于后宅算计的人呢?
对于他们这种顶尖的世家,大是大非上不糊涂。才是更重要的。
见老夫人一脸认真,甄妙也不好意思敷衍,就把自己的真实想法说了出来:“要是孙媳是元娘的话,我或许会直接把嫣娘砸了吧。反正……反正砸东西也是砸,砸人也是砸……”
老夫人笑了起来:“大郎媳妇,这就是刚才祖母对元娘说的那番话了。既然做了出格的事,那就干脆追求最大的利益,不然这出格的事不是白做了吗?”
甄妙狠狠点头。
她终于知道刚刚老太太那遗憾的小眼神是怎么回事了。
没想到老夫人接下来的话更是让她惊掉了下巴。
“大郎媳妇,祖母还告诉你一句话。凡事要谋定而后动,若是拿不准,还不如不动。你二叔回来。定会发脾气的,元娘固然因为将要去和亲不会受到什么处罚,可对你二婶却难免迁怒。当然,这还不是最主要的。”
“最主要的是什么?”甄妙顺着老夫人的话头问。
“最主要的啊——”提起这个,老夫人一阵心塞,“最主要的是两个看院子的婆子。定会因为护主不力被你二叔打发了。”
“这个——”甄妙犹豫了一下。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这也是难免的吧。
老夫人咳嗽一声。接着道:“那两个婆子里,有一个是祖母交代过的,总不能让嫣娘再生出个庶孙来。”
甄妙倒抽一口冷气。
“怎么,吓着了?”
甄妙忙摇头。
“不管你是吃惊也好,吓着也好,以后这偌大的国公府交到你手上,有些事祖母是不想瞒着你的。”
“孙媳明白了。”
老夫人叹气:“只可惜元娘闹了这一出,以后祖母可是有心无力了。”
说着眨眨眼:“大郎媳妇啊,这事儿你可别说出去,不然你二婶知道,该吃不下饭了。”
甄妙差点笑出声来,强忍着答应了一声,心里悄悄为田氏母女点了根蜡。
不是她幸灾乐祸,实在是猪队友比神对手来的可怕啊!
果然就像老夫人说的,要是一件事情拿不准,还不如不动啊。
嘿嘿,像她,从来都不动!
不出老夫人所料,罗二老爷回来后知道罗知雅干的事,果然是大发雷霆,偏偏他这女儿现在是打不得碰不得,一口气直接发作在伺候的丫鬟婆子上,把人统统赶出去又直接买了两个婆子两个丫鬟进来伺候嫣娘,卖身契牢牢握在了自己手上。
也不知道是偶然还是有意,田氏身为管家的主子,意外察觉了之前那孙婆子悄悄从药房拿避子药混在汤里给嫣娘喝的事,再看现在的西跨院却是铁桶般插不进去了,一口血直接就闷在了胸口里,不出两日真的憋闷病了。
这一日二郎有事,三郎独自去馨园探望了母亲田氏,陪着用了晚饭这才往前院走,穿过后花园时不料在假山拐角处撞上了一个人。
第二百六十八章 误解
“谁没长眼睛啊?”三郎刚从田氏那里出来,见田氏一脸病容精神不济,再想想父亲近来行事越发糊涂了,偏偏做儿子的还不能多说一个字,心里正憋闷着,这一撞就撞出了火气来。
可当他定睛望去时,人一下子就怔住了。
那女子穿的是素雅至极的青色裙袄,只一对米粒大小的粉珠耳坠因为身形不稳,俏皮的击打着洁白如玉的面颊,让面前这清灵若仙的人多了一丝烟火气。
彼时天色将晚,夕阳已坠,只有红霞还留恋的染了半片天空,让这寒冬腊月的天多了一份朦胧的透亮。
青衣乌发,肤白若雪,衬着暗沉浓重的晚霞,周身似乎都萦绕着流光。
三郎就觉得像做梦似的,张口问了句:“你,你是人是妖?”
短短的对视后,青衣女再也没看三郎一眼,低着头就往前面跑。
三郎自幼爱好武艺,身手自然是不错的,这一刻他什么都忘了,鬼使神差的伸了手把那女子皓腕抓住,再次问了一遍:“你是人是妖?”
青衣女子望着三郎,原本就发红的眼圈越发深刻,纤长的睫毛只是那么一眨,一串清泪就滚落下来,倒是比那乱颤的粉珠还要惹眼了。
三郎如遭电击,盯着那串清泪失神。
就这么一愣神的工夫,青衣女子已经挣脱了他的手,匆匆远去了。
直到人影都消失无痕了。徒留冷香环绕,三郎才回过神来,匆匆拔脚追去却再也寻不到佳人踪迹了。
不知为何。向来没有在意过男女之事,屋里甚至连个通房还没有的三郎头一次觉得心头空空的,怅然的返回了两人相撞的地方。
他站在那里久久未动,天很快就彻底黑下来,风冷飕飕的往脖子里钻,饶是穿了厚实的衣裳,还是有些受不住了。
“她到底是人还是妖?”三郎喃喃自语。“一定是妖精化成的,不然怎么会如此美丽呢。”
三郎抬脚欲走。目光不经意的从某处划过,隐隐约约一个白色物件在晃动,不由俯下身捡了起来,借着清冷的月光才看出是一方洁白的帕子。只在角落里绣了半朵梅花。
三郎魔障般把帕子放到鼻端嗅了嗅,然后仔细折好塞进怀中心口处,这才回了前院住处。
接下来几日三郎就有些魂不守舍,身为孪生兄弟的二郎自然是察觉了,寻了个恰当的机会开口问道:“三弟,你这几天是怎么了?”
三郎自小性子直,有事从没瞒着这位孪生哥哥,闻言只是犹豫了一下,就试探地问道:“二哥。你相信这世上有精怪吗?”
二郎皱了眉:“三弟,子不语怪力乱神,你这都是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呢?”
自小朝夕相处的兄弟。自然没有什么好见外的,三郎听二郎这么说,顿时急了:“二哥,我真的见着了!”
二郎见三郎一脸急切想要他相信的模样,不由叹气:“三弟,那你说说。你见着的精怪是个什么样子的?”
这一问,三郎卡壳了。不知为什么,他下意识的不想让别人知道她的样子。
见三郎说不出来,二郎笑道:“三弟,我看你是整日在家里太闲了,才胡思乱想,母亲这些日子一直病着,若是无事,就多去陪她说话。”
三郎不服气地道:“这几日我日日都在母亲那边陪着,倒是二哥你总见不到人呢。”
他是自田氏返回时撞见那女子的,探望母亲是真,想再见到她也是真,不由就跑得勤快了些,连田氏一直心情郁结的,都觉着这个儿子知道孝顺,心情好了许多。
二郎被三郎噎的讪讪的,他早晚各去一趟田氏那里,自是比不得大半天都守在那边的三弟了。
“二哥,我还没问你,这几日你都在忙什么?”
“不过是和几个友人作诗赏雪罢了。”二郎不欲多说,随口道。
三郎也没了兴趣再追问。
他和二哥虽感情深厚,其实性子南辕北辙,结交的好友有相同的,也有一小部分是各自的圈子。
兄弟二人难得能好好聊一聊,三郎只觉这几日自己变得怪怪的,仿佛都不像自己了,忍不住问道:“二哥,你有心仪的姑娘吗?”
二郎这下子才真的来了兴趣,挑了眉,似笑非笑地问道:“三弟,你这莫非是情窍初开了吧?跟二哥说说,看中的是哪家的小娘子?”
三郎有些羞恼:“二哥,我问你呢,怎么好好的问到我身上了。”
二郎呵呵一笑:“我哪有什么心仪的姑娘,出门见的都是男子,家里见的都是亲眷。”
三郎眼睛一亮。
亲眷?
那女子若不是精怪的话,会不会就是府里的女眷?
三郎是个性子直的,这时候脑袋却无比灵光。
那女子衣着朴素,年纪也不甚大,极有可能是哪个院子的丫鬟!
要知道他们这些哥儿都是满了十岁就挪到前院独居的,后院除了请安去的很少,不认识府里的丫鬟再正常不过了。
想通的一瞬间,三郎的心立刻飞扬起来,几乎是下意识的抚了抚胸口那方帕子所在的位置,脸上就带了傻笑。
“三弟——”二郎伸手敲了敲三郎,“怎么傻了?”
“呵呵呵。”三郎嘿嘿直笑,任二郎再怎么追问,也没有再说。
只是等田氏身子好转的那日,再也按捺不住的三郎伺候着喝了药后就提了:“娘,儿子,儿子想……”
“想什么?”田氏三儿一女,原本对次子并不是最待见的,要说器重,她当然器重长子,要说宠爱,自然是如今不过六岁的幼子,要说疼惜,那就属唯一的女儿罗知雅了。唯有三郎夹在中间,不得父母偏爱,这也是人之常情。
只是这些日子,倒数三郎来她这里最勤,伺候的最周到,当母亲的这颗心就慢慢偏了过来,看着说话结结巴巴的儿子不但没有不耐烦,反倒是露出近来难得的笑意。
三郎也是察觉了母亲心情不错,虽是难为情,可自得了那方绣着半朵梅花的帕子,每拿出来轻嗅上一次,那青衣女子的容貌就在他心头多印上一分,不知不觉间竟已是夜不能寐了。
到了这时候,那些难为情自然是比不过能得偿所愿的,三郎豁出去道:“娘,儿子想在屋子里放个人……”
田氏当时就愣了,脸上笑意一收。
二郎和三郎十四岁那年,她做主给二人各挑了一个通房,二郎不置可否的收用了,三郎却没要,只说嫌麻烦。
像他们这种人家,哥儿大了妾不能纳,调教好的通房到了年纪是要给安排一个的,就怕哥儿没尝过,在外面受不住诱惑学坏了。
不过如果儿子还不开窍,做母亲的当然不会强求,毕竟男子过早失了精血,也不是什么好事。
倒是没想到三郎今日主动提出了。
田氏之所以有些不大痛快,却是怕三郎真的把心思放在一个低贱的通房身上。
毕竟当娘的给儿子安排的是一回事儿,儿子自己看中就是另一回事了。
这一点,田氏尤为忍不得。
老爷如今虽被那狐狸精迷的晕头转向,可年轻时却是规矩的。
田氏心里也隐隐明白了一点,那时候他们夫妻有盼头,老爷当然爱惜羽毛,而现在大郎仕途得意,是年轻一辈里的翘楚,他们二房所谋那事的希望就越发渺茫了,老爷就把那股气放纵到了女色上头。
只是风华正茂的儿子,她是决不允许他胡来的。
“三郎可是看中了哪个?”田氏不动声色的问。
也许无论什么人在面对自己最在意的事情的时候,都会有开窍的时候,三郎本能的就察觉了田氏的不悦,原本要说的话在舌尖打了个转又咽了下去道:“娘,儿子都十七了。倒不是看中了哪个,只是那些同窗,人家都有,有时候一起闲聊,儿子都插不上口,还被人笑话了。”
田氏一怔。
这倒是她疏忽了,儿子长了三岁,由少年也变成半大青年了,对男女之事自然是会有好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