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醉酒微酣
“你小子够狠!屁股一拍就走了,撂下一堆烂摊子不说,还躲到这么远的地方,害得我们好找……来!这壶酒必须干了!一口气喝完!”楚玖飏拿着酒壶,作势就要往南宫霖嘴里灌。
南宫霖醉眼迷离地摇摇头,口齿不清:“不、不喝了……等会儿还要哄小北睡觉……”
楚玖飏忍不住差点一口酒喷出来:“几年不见你确实有长进啊,都能当老妈子了!我看要不了多久,喂奶一事你也手到擒来。”
“去!”南宫霖喝醉了也不忘还口损楚玖飏一句:“你以为你好得到哪里去?小连说一你敢说二么?老婆奴!”
两个大男人就这么醉醺醺地胡说一气,相互打趣,最后说着说着,不知怎么就扯上了当初逃跑一事。
其实这么多年来,南宫霖表面上和酒儿过得无忧无虑,可是两人的身份一事却始终是他的心结。他一直都是小心翼翼,不敢去触碰这个残酷的禁忌,生怕一个不慎撕开,便会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楚兄你可知晓?我们之所以在此隐姓埋名,是因为我和酒儿是……”南宫霖猛饮一杯,借着酒劲艰难地道出真情。
兄妹。世间最亲密而又最残酷的一个词,它可以让两个素无瓜葛的陌生人忽然变作血缘至亲,也可以让一对神仙眷侣霎时劳燕分飞。
说着这些,南宫霖泪痕和酒,湿了锦袖。
楚玖飏正举杯送到唇边,一听这话居然也是一怔,停下动作望着南宫霖,向来波澜不惊的双眸里也起了不小风浪。
酒后吐真言,南宫霖倒豆子般一股脑儿都说了出来,楚玖飏默默听着,并不插话,只是眉间疑云越聚越多,脸色异常凝肃。
说到最后,南宫霖无奈苦笑:“我可能上辈子作孽太多,所以此生的不幸之事一件接一件……不过我也知足了,如今有酒儿和小北陪着,无悔亦无憾。”
楚玖飏也极为钦佩:“一介弱质女流居然能有这等胆识气魄,实在令我等男儿汗颜,女中豪杰,当之无愧。不过,”他话锋一转,言语一针见血,“这身世一事,我觉得大有蹊跷。”
楚玖飏素来心思缜密,城府又深,能想常人所不能想,若是谋划策算,定是绝无遗漏差错的可能。南宫霖乍闻他如是一说,赶紧扔了杯子急迫询问:“此话何解?”
楚玖飏衣袖一摆,娓娓道来:“你娘宝妃当年宠惯后宫,你们母子最受先皇宠爱,是故召来杀身之祸,你自此流落民间,而后十数载之间,先皇一直寻找你之下落,从未放弃。寻回你之后当即封翼王赐府邸,还给了你许多其他皇子没有的特权,甚至在后来临终之际,先皇单独留了道保命圣旨给你,以防他人对你下毒手。我问你,根据以上种种,你觉得你父皇对你有几分情谊?对你母妃又有几分真心?”
“这个……”南宫霖眉心紧蹙,斟酌一番答道:“皇家真情来之不易,父皇对我和母妃委实用心。”
“好,我又问你,你们苍氏皇族一脉,在你这一辈,除了酒儿,还有没有比你小的皇子公主?”
南宫霖想了想,道:“比我大的有几个,比我小的就一个,玥雅公主。小连不是还当过她的教导夫子么?你问这个干什么?”
楚玖飏逐一分析道来:“玥雅公主今年不过十三四岁,还未及笄,是你离宫几年之后才出生的。而且她的生母是先皇后的堂妹,如今苍穹帝的姨母,这样的身份能在波诡云谲的后宫生下孩子,倒也不足为奇。奇的是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自打你出生以后,后宫其余妃嫔便皆无所出?”
“唔……依父皇所言,我娘是他此生唯一挚爱,如此看来,他独宠我娘,自然眼里不可能还有其他女人了。”南宫霖想了想,给出一个这样的解释。
楚玖飏指节扣在桌上“咚”的一声:“这便对了,既然其他人都无所出,为什么独独酒儿的娘能够一举得宠,甚至才入宫三月就怀上龙种?你不觉得奇怪?况且最关键的一点是,彼时你母妃尚在人世,先皇没理由冷落了她。”
一语道破先机。
南宫霖隐隐激动起来:“你的意思是淑妃当年有孕是假?抑或她怀得并非龙裔?!可是内务府记录在册不会有错,而且混淆皇室血脉乃是大罪……这不可能啊……”
“不是不可能,而是要看谁给淑妃这个胆子这么做。”楚玖飏唇角一勾,“如果她背后有个人给她撑腰,并且这个人有足够大的权势能够担起失败所带来的后果,再加上他们之间达成了某种协议,迫使淑妃这样做……这样的可能性,虽然微乎其微,但并不是没有。”
“照你这么说也有点道理,只是谁会让淑妃这么做?这样做又对谁有好处?莫非……”南宫霖冥思苦想良久,最后忽然脑中闪过一道灵光,狐疑揣测道:“莫非是我父皇授意?但他何故如此?动机在哪儿?”
论宫里谁最大,除了一国之君别无二人,再者也只有皇帝有这胆量瞒天过海,有这本事承担后果。
楚玖飏摸了摸下巴:“我猜……你们母子当时风头太盛,必定已经招致他人不满。所谓因妒生恨,后宫女人的争斗向来不比战场逊色,想必你父皇也深谙此点。于是他要想个法子保全你们母子,依你所言淑妃也是当世奇女子,那她无论从相貌才情、家世背景,还是心思计谋都会是一个最佳人选。若我是先皇,想要找个人来转移众女人的视线,也会选她。当然,我所言的只是猜测而已,时隔多年,知情人又都已故去,无从查证了。”
经楚玖飏这么一分析,南宫霖酒都醒了,他来了兴致,又拉着楚玖飏继续查究:“好,就算以上说得都对。可是成凯勋明明说了,酒儿她爹临终前告诉他说酒儿乃是皇家公主,金枝玉叶。成凯勋这人我虽不算太了解,但我看他行事光明磊落,不像是欺上瞒下的小人,那这点又作何解释?难不成是酒儿她爹胡诌?”
“片面之词,不足为信。”楚玖飏小嘬一口酒,咂了咂舌,又道:“事关心爱女子,捏造一两个谎言又有什么大不了的?死者已矣,你无法找人对质,就算他颠倒黑白,你也无可奈何。这样的说辞听听便罢了,不要当真。”
“唉唉唉!”
事情绕了一圈好似又回到了原地,南宫霖懊恼地抓了抓头,有些沮丧:“到底酒儿是谁的女儿?!”
楚玖飏耸耸肩头:“事到如今这已经不重要了,反正你们现在在一起,你情我愿的,你管她生父是谁,亲爹又是哪位。还是喝酒罢,莫要庸人自扰咯!”
庸人自扰。
萦绕心头多年不解的心结,今日听到这四个字,好像忽然间就消失了。
是啊,如今的他,早已过上了梦寐以求的生活。晨起而作,日落而息,闲来无事煮茶种花,读诗作画,若碰上天清气朗的好日子,便带上妻儿去城郊踏青赏花,赏日出观日落,看月亮数星星,这日子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春赏柳,夏摘瓜,秋尝果,冬寻梅……
这便是他渴望的生活,也是他现在的生活。
原来,他的祈愿早就实现了,只是自己一直没有意识到而已。
心头一阵通透畅快,南宫霖举杯朗笑:“你说得对,我何必纠结于这些事?自找麻烦!来,我们喝酒!”
酒盏酌来满满,花枝雪落纷纷。
几坛子酒都喝光饮尽了,可是说去弄下酒菜的两个女人还没回屋,于是南宫霖和楚玖飏歪歪倒倒地相互扶着,勾肩搭背,步履蹒跚地去了厨房查看。
地上深雪一摞,踩上去咯吱作响,声音格外清脆。厨房里的小油灯亮着,暖黄灯光透过窗棂缝隙照在雪上,映出窗上剪纸的花样,双燕衔春。
两个女子正在说话,酒儿也是刚才说完自己的故事,引得连美人唏嘘不已。
“不回去是对的,就在这里安家吧,如今这样生活,已是最好的了。”连美人如是说道。
酒儿点点头:“嗯,我也这么想,可怕就怕那边的人会追过来,那就永无安宁了。”
“我看不会。”连美人摇了摇头,柔声说道:“我也曾在宫中待过一段日子,和那时的太子,也就是如今的陛下打过几次交道。他给我的感觉是表面上略显平庸,实则深藏不露,老谋深算。其实你和阿霖走掉,也许正遂了他的心意,帮他解决了大麻烦。”
酒儿惊讶:“为什么?公子坏了和乌山国的联姻,惹下这么大的事端,他难道不生气么?”
“乌山国嫁个公主过来,不过是想示好,所以这联姻的对象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娶公主的人一定得有身份地位,以后才好帮他们乌山国说话。阿霖是陛下的兄弟,身份尊贵,当然是最好的人选。但是如果没有阿霖,他们也会重新选一棵大树攀上去,于是最后选中了建威将军。”
连美人顿了一下,又继续说道:“阿霖这一走,王爷不当了,封地也不管了,这些都需要人接手,陛下正好可以趁机安插自己的心腹过去,把这块富庶之地囊入怀中。而且,北安将军手握兵权一直让他很忌惮,如果阿霖有夺位之心,只需要号召一声,身为他亲舅的北安将军必定积极响应。而只要阿霖走了,他某朝篡位一事就绝无可能发生,陛下等于是吃了一颗定心丸,你说他何乐而不为?怎么会恼你们?自然更不可能派人来捉你们回去,自找麻烦。”
酒儿天生单纯,也没有接触过这么多宫廷内幕,自然是想不到这些,经连美人提点了一下,也只是知道了个大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