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草莓酱w
所有人都惊了,这其中也包括刀出鞘一半的卫枭,阮嬷嬷疑心自己听错了,又确认一次:“郡主?真拿给他?”
“给他。”元嘉郡主冷声说道。
她瞪着他重新坐下,等阮嬷嬷把装有天凝丹的小方盒给卫枭的时候,她语气嘲讽:“算我施舍给你。”
卫枭本已转身走出几步,听到这话不由停下脚步,他声音比刀更冷:“不必,回来我任你处置。”
随着卫枭离开,剑拔弩张的气氛消失无踪,元嘉郡主的长女卫蘅不禁开口:“母亲,好事你做了,偏要冷嘲热讽担着恶名,图什么呢?”
是啊,图什么呢?元嘉郡主叹息一声。
凤仪宫门口,小姑娘孤零零的坐在石阶上,听着里面的动静,心里越来越空,她不敢想姐姐能不能等到卫枭回来,也不敢想卫枭会不会拿来天凝丹。
神思恍惚之间,她看见一道身影向自己跑过来,罗悠宁眨了眨眼,挤掉眼中的泪意,挣扎着站起来,“卫枭。”她满目期盼,幸好这个少年从不叫她失望。
“天凝丹,还有血参。”卫枭把两样东西交到她手上,罗悠宁眼中盈了泪,她顾不上感谢,拿着东西跑进凤仪宫。
将两样东西交到郝太医手上后,他辨认过,大喜道:“七百年的血参,天凝丹也是真的,四姑娘好本事。”
罗悠宁不好意思,连忙摆手:“不是。”是我的卫枭厉害。
郝太医也只是夸奖一句,甚至顾不上追究源头,先把两样东西给罗悠容用上,天凝丹加上血参的双重作用,很快就给罗悠容续上了力,这一胎生下来,有惊无险。
凤仪宫里传来了婴儿的啼哭声,卫枭背对宫门站着,紧了紧手中的短刀,她给自己留下的东西,救了两条人命。曾几何时,他埋葬了那个箱子就像埋葬了与母亲的过往,提醒自己,他永远该是孤身一人。
如今再次打开它,奇妙的是,有一种联系永远无法割舍,冥冥中,那人发挥着最后的余热温暖他。
他回头,听着里头的哭声勾唇浅笑,然后安静的离开。
凤仪宫内殿,罗悠容已经安稳的睡下,宫人来来往往,没发出任何声响,罗悠宁抓住姐姐的手陪着她,这一日,她把半生的担惊受怕都尝尽了,小孩脸皱巴巴的,她看了一眼,小外甥虽然现在丑,但他们罗家人都是越长大越好看的,她一点也不担心。
第30章
那日从皇宫回来,罗悠宁当日夜里就发了高烧,她噩梦不断,梦里被那一盆一盆的鲜血占满,嘴里说着胡话,连续三日,把姚氏急坏了。无奈的是,皇后那边产后亏损,她也得顾着,丈夫儿子都不在家中,姚氏忙的焦头烂额。
也多亏了罗悠宁身体底子好,三日过后就开始退烧了,只是人没什么精神,蔫答答的,罗家三姑娘罗映芙主动提出要照顾妹妹,正好姚氏忙不过来,且看她一贯老实厚道,也就答应了。
蘅芷院,到处都是绿意,绵绵不断的给人生机,罗悠宁大病初愈,尚且有些病恹恹,靠坐在堂屋的门槛上,盯着前方的一个小池塘,眼神怔然,不知道在想什么。
罗映芙拿来一件披风给她披上,温柔说道:“四妹妹,如今这天上阴云环绕的,恐就要下雨了,你病还没好,在这坐一会儿就进屋里去吧。”
她裹了裹身上的披风,嗓子哑的说不出话,只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罗映芙摇头,她回头看了看,堂屋里乱糟糟的,还有里间的卧房,像狂风过境一般,被子都甩在地上了。
她听说罗悠宁昨日夜里退烧醒来后,发了大脾气,把屋里翻得一团乱,扔了好些东西,今日一早还拦着丫鬟,不让收拾。
面对这个自小强势的妹妹,她是有些怕的,但转念一想她也从未不尊重过她,也就释然了,这才自告奋勇的给嫡母分忧,来照顾她,人生病的时候,总要有个亲人在身边能好一些,怎么说,她也是她亲姐姐。
“四妹妹,我给你归置归置吧,一会儿你还回床上躺着。”
本以为她又闹脾气不答应,可这丫头点头了,“劳烦三姐。”她有气无力的,声音嘶哑。
“哎。”罗映芙应了一声:“可别说话了。”她看着这样柔弱的罗悠宁,有些心疼。
她走进去将乱放的东西摆放回原位,收拾到被衣裳埋起来的角落时,不小心被什么东西蹭了下手,罗映芙抬起手,手背上多了一条红痕,她搓搓手背,翻找出那东西,发现是一把花样挺漂亮的匕首,这应当是罗悠宁的,她喜欢搜罗这些。
“四妹妹,这匕首原来放在哪里?”
罗映芙小心的捏着匕首来给她看,看第一眼她的眼里就涌上了怒气,昨晚找了那么些时候,愣是没找到,此时她不找,又机缘巧合的出现。
她晃晃悠悠站起来,一把夺过那匕首,罗映芙有些尴尬,怕她不喜欢自己碰她的东西。
“我瞧着这匕首真好看,上面的宝石亮晶晶的,你要是介意,那我……”她想说那我给你擦一擦,就不算碰过了。
可罗悠宁冷笑着掂了掂那匕首,挥手就扔进了对面池塘里。
“呀,怎么就扔了?”罗映芙吃惊地问。
罗悠宁裹着披风毫不留恋的进屋,声音中透着浓浓寒意:“扔的晚了。”
罗家三姑娘不知所措,疑心自己惹了她不高兴,这时,罗悠宁走到她身边,拉起她那只起了红痕的手,到卧房里找药膏。
“留下疤我可就该死了,三姐好看的紧,将来不知便宜了哪个。”
罗映芙羞涩一笑,她觉得这个妹妹也是有几分喜欢她的。
*
又过了五六日,洛城一战大捷,阴雨霏霏的四月,靖国公凯旋,梁帝也从行宫回来。
罗悠宁病好之后和姚氏一起进宫,大皇子比刚生下来那日长开了不少,皮肤白白嫩嫩的,脸上一嘟嘟的肉,咿咿呀呀的小团子让人想啃一口。
皇后用手指刮着他的小脸颊逗弄,她脸色红润,气色不错,应该是血参发挥了效用,在宫里蹉跎了多年的容颜竟重新回到了少女时期。
罗悠宁抓着大皇子的一双小脚,难得走神了,皇后靠在床上跟她说话:“小宁,你替我谢谢卫枭,咱们罗家从前有对不住他的地方,让他看在你的面上,多包涵。”她说着看了一眼姚氏,姚氏面上挂不住,轻咳一声掩饰。
“人家孩子挺好的,我从前有眼无珠行了吧。”
她这么一说,几个人都笑了,罗悠宁反应慢了,最后才跟着笑出来。
“卫枭不会在意的,他是这世上最好的人了。”好到她不知道怎样珍惜,才能抹掉过往的伤害。
罗悠容见妹妹又愣神了,面露担忧,这时姚氏突然指着桌上搁着的小碗,问道:“那汤送来有些时候了,是什么汤,怎么以往我没见过。”
罗悠容打了个哈欠,懒懒的回答:“就是御膳房每日送来的滋补汤,我生育后,许久没喝过了。”
姚氏本能地对那汤有点抗拒,她上前倒了一些在帕子上,嘴里说道:“事有蹊跷,我得拿回去找人查查。”
罗悠容蹙眉:“娘怀疑有人害我?”
姚氏一说起这个就肝火旺盛,“那日乱传谣言的两个太监现在还没抓到,而你那段时日身体也还算好,万万没有一激动就要血崩的道理。”
罗悠容的身子都是姚氏在照看着,她最清楚情况了,“若不是卫枭正好来报信,他手里有血参,元嘉郡主又肯割爱,你可就一尸两命了。”
罗悠容眼神暗了暗,这宫里真能手眼通天将这件事办的神不知鬼不觉的人,只有一个,可她一时之间逃避去想,那人真要害她。
“最可气的是,谢氏那一日偏偏也发动了,怎么就那么巧跌了一跤,幸而大皇子最后还是比她肚子里那个先出来。”
姚氏话中忿忿,心里对谢家的厌恶又多了一层,“谢夫人秉性善良,可就是这孩子一个比一个……难道真是从根上就坏了,不管如何,你以后得防着她一些。”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罗悠宁怔怔地看着她娘嘴上一开一合数落着谢家,她苦涩一笑,是不是他们当初都看错了,表面上好的人未必真的好,心里不知藏了多少秘密。
这些日子她消沉够了,是该把所有的错误纠正过来,彻底扭转回原位了,或许有一个人会给她答案。
*
夜凉如水,枕霞宫里灯火通明,窗门紧闭,生怕往寝殿里漏一丝风,谢婉柔坐在床上,看梁帝抱着二皇子,笑意温婉。
“陛下,别累到您,快放下吧。”梁帝笑笑,把二皇子放回小床上,走过来坐在她身边,“是朕不好,让你受累了,朕明知你也怀着孕,顾及不到皇后,还把这烂摊子丢给你去了行宫,实在是……”
女子一双纤手堵住了他的嘴,“陛下别这么说。”她从床上爬起来,在梁帝的惊讶中,下床跪在他面前。
“臣妾有罪,竟一时不察,让人到皇后面前说瞎话,导致娘娘情绪失控,差点血崩,后来凤仪宫来要血参,臣妾真是后悔,怎么就把那半株血参全用了呢,若给容姐姐挪出一半,也不至于……”
她说到激动之处,以手掩面,眼泪从指缝间滚落下来,梁帝低叹一声扶起她:“不怪你,婉柔,你对皇后的心,朕看得见,当时情况复杂,想必皇后也能理解,你如今刚刚生产,身子弱,起来吧。”
梁帝把她扶到床上,又用帕子给她擦了擦眼泪,他看了看时辰,对谢婉柔道:“时候不早了,朕就先回去了。”
比起以往,梁帝今日离开的确实很早,寒枝给谢婉柔拿了一碗羊奶过来,问道:“陛下怎么就走了呢,小皇子那般亲近他,他也该多留一会儿。”
谢婉柔的手一颤,似是无意,一碗羊奶都洒了出去,碗掉在地上,骨碌碌滚了几圈撞到小床才四分五裂,二皇子被这声音吓到,哇哇叫唤,止不住哭声。
谢婉柔闭了闭眼,对寒枝道:“罢了,让奶娘抱走哄哄。”
寒枝出去后,寝殿里只有她和那聒噪的哭声,头一次,枕霞宫静得让人心里发慌。
她抚了抚指甲,叹息一声:“到底是嫡出的皇子呢,你很看中吧。”
太师府,谢奕在院内的小书房里处理过一些公务,出来透气,他眉头紧锁,显得心神不宁,草丛里不时发出虫鸣,更令他沉不下心。
小路从他的院子通往谢太师的书房,谢奕远远看着谢太师书房里竟然亮着,顿时诧异,他爹今日说身体困乏,想早些睡,怎么此时书房还会有亮光,谢奕担心是哪个不守规矩的下人偷东西,便悄悄向书房靠近。
哪知到了书房门口,他听见了谢太师的说话声。
“你不该这个时候出宫,万一被发现了便是连累家族的大事。”
“父亲难道只记挂着家族吗?那我呢?我在宫里的境况你就都不管了吗?”
这声音谢奕熟悉极了,他不敢信,在房门上抠出一个洞,顺着小孔望去,看清了那女子的脸,竟然是她姐姐!
“我管你管的还不够多,别忘了你的二皇子是怎么来的,回去照顾好他,我谢家百年荣辱全靠那个孩子。”
谢婉柔褪去了温柔的面孔,表情歇斯底里:“怎么来的?总不是我亲生的,如今陛下有了嫡亲的儿子,血浓于水,长久下去他的心再也不会回到我这里。”
谢太师气得发抖,上前给了她一巴掌,“管好你的嘴,他就是你亲生的,再失掉理智都不能把这件事说出来。”
谢婉柔捂着脸,神情凄楚,“我知道,你心里只有谢奕,他是你最优秀的唯一的儿子,我得为他冲锋陷阵,保他青云直上,你扪心自问,如果谢奕不从你的决定,你会逼他吗?”
谢太师迟迟没有言语,她自问自答:“不会,你不会,从始至终,你为了他一再的舍弃我。”
“你放心,我不会那么傻说出真相,陛下待我那么好,是我在这世上唯一可以抓住的救命稻草。”
“父亲,你和谢奕以后还要靠着我,你再偏心也装的像一点。”
谢太师捂着胸口往后退了半步,坐在椅子上,“婉儿,你太心急了,这次若不是我帮你扫尾,罗家就察觉了,就是如今他们肯定也在怀疑,只是证据都被我毁掉了,从今日开始,你不能有丝毫差错,回宫去,往后不要私自跑出来。”
两人又说了什么谢奕已经听不见,他将手按在门上,犹豫许久终是没有推门走进去,揭破这一切。
他逃离书房,走到小路的阴暗处,双腿一麻,跪坐在地上。谢奕握拳的手微微颤抖,他无法接受现实,捂着嘴惊天动地的咳嗽,声音都憋在嗓子里,他卡着脖子几乎无法呼吸。
他爹和他姐姐到底有多少事瞒着他,还有小宁,倘有一日事情败露,她该有多恨他,他生就带着这么污浊的血,他跟那两个蓄意害她姐姐的人是一家人,即使她不把这件事算到他头上,也永远不会再愿意让他靠近。
不能败露,不能被人发现……
谢奕缩在地上,冰凉的青石板唤醒了他的神智,做过的事就是做过了,他回不到过去阻止不了,那索性错下去,掩藏的深深的,让所有人都发现不了。
他慢慢从地上站起身,顺着来时的路走回去,眼里曾有光,此时已寂灭。
*
天朗气清,连日的春雨暂时停歇,罗悠宁早上从靖国公府出来的时候,跟她娘撒了个谎,说去谭夫子家做客,顺便接受一下谭湘的熏陶,学着做个闺中淑女,姚氏欣然答应了。
她出来后让李叔把马车赶到了禁军大营门口,从车窗看见营门口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他让李叔把那人叫过来。
瘦猴一样的年轻男子跟着李叔来到马车前,瞧见罗悠宁,问了声好。
“罗姑娘啊,您来找我们都指挥使还是罗统领啊?”
罗悠宁瞪他一眼,“我找卫枭,我来的事不准跟你们统领大人说。”
狗儿比以前长高了,脾性倒是没变,见到罗悠宁还是怂的,“哎,我这就去。”
他跑了两步,不忘回头跟罗悠宁炫耀:“罗姑娘,我现在不叫狗儿了,跟着我们都指挥使姓卫,他给我起个名叫卫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