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狂上加狂
这屋子的夫人,让人说些什么好呢?不是已经恢复了神智了吗?怎么行事还是这般乖张?若真是那醒酒汤的缘故,岂不是投毒谋害亲夫了不成?
苏秀站在门口,在凛冽的北风里又打了个寒颤……
若愚只觉得这一觉难得的好眠。梦境里的情形也是异常可爱。她似乎在拿着个大筐在林子里行走,不一会扣住了一只猎鹰,四周还蹦跳着几只肥肥的兔子,她陷入了犹豫,一会到底是该吃哪一个好?
可是那鹰突然从筐里扑棱着出来了,尖利的爪子狠狠地挠了她的脸儿。
若愚直觉得脸上一疼,登时清醒了过来。可是一睁眼才发现,有一个黑影立在自己的身侧,一只大手毫不客气地捏着自己的脸颊。
“疼……你要作甚!”此时已经是日落黄昏,光线幽暗,屋子里有没有掌灯。可是那影子只需微微一瞄便能认出乃是司马大人。
褚劲风见她睁开了眼,面无表情地道:“看夫人睡得这么熟,许久一定不动,担心是出了什么岔子,倒是要捏一捏,让你回一回魂儿。”
男人应该是刚沐浴完毕,身上还有皂角和玉兰花的清香,满头的银发半干,便随意地披散在了脑后,那长发一只垂到腰际。
果然这人长得好,便是样样占俏,原来男人这般披发露胸也别有一番风情……
若愚不定声色地收回了眼儿,微微起身道:“我一时疲乏,睡过了头,还望大人恕罪……”
听到她的称呼又换回了冰冷的“大人”。褚劲风也不羞恼,只是平实地问:“能不能问问夫人,那一壶醒酒汤是什么方子配出的?”
若愚心知也是隐瞒不了,当下大大方方地道:“那方子的确是醒酒的,只是有时药力太霸道,顺带也要清一清肠胃的余毒,待得清理了干净,人自然是神清气爽……怎么?难道不好喝吗?”
褚劲风舒服地半靠在了另一侧床头,用裸着的大脚去磨蹭她的胳膊。
若愚只穿着薄睡衣,那胳膊都是半露出来的,被他的脚板一蹭,自然是嫌弃得不得了,便想往后躲。可是却被他的两条长腿与夹,夹住了腰身,顿时没法动弹了:“干什么,还不快松开!”
被他这样没正经的拨弄,若愚自然有些恼了.
褚劲风这才开口道:“这般体贴,为夫无以为报,一会再去净房的话,夫人陪着一起去,免得在里面一个人蹲得寂寞无聊,你说可好?”
若愚厌弃的一皱眉,又见挣脱不开,便是低头,朝着他的大腿处咬了过去。
褚劲风闷哼了一声,也说不出是痛还是别的什么,只是那裤子上明显支起了帐篷。
若愚没想到这人拉脱了也不忘流氓本色,只狠狠地又骂了一句:“真不要脸!”
这时褚劲风已经挺身压了过来道:“这小妒妇的嘴脸可真难看,不就是夹了一口菜吗?她那筷子是干净没用过的,何至于你还要亲自‘配毒’?那万玉可是被你害惨了……”
若愚心里简直都要气炸了,心道;竟然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的,原是以为他心粗,没想到这些个道理俱是心内了然,就连她当时离席的不快都心知肚明。可是他既然有意要让那万玉为弟媳,为何还要这般不拘小节?……
来不及细想,当下冷哼道:“她一准也是喝了吧?既然喝了别人的东西,就别怪自己拉出的屎臭!怎么没将万妹妹叫进了府里来,到时你们兄妹二人也可各守净房一侧,一边行事一边聊天,也免得寂寞无聊了……唔……你干嘛!”
还没等她话说完,男人早就忍不住扑空了来,看上去也不像是吃了泻药,反而如吞了发春的密丸一般,亢奋得让人忍不住想要骂娘!
便是任凭着李若愚如何的怒骂,也是要先解了自己的饥渴,这一下子,竟是连晚饭都没有吃,一下子便折腾得她又昏昏欲睡了去……
等到醒来时,天还没亮,看着应该是四更天,可是一看身边人,却早没了踪影。枕榻都是凉的。李若愚叫了苏秀一问才知,原来是那万府派人来找司马大人,一大清早去了万府。
李若愚没有说话,肚子是饿的,再怎么生气也要先吃饭。
等拢香端着香粥和小菜进来时,看见夫人许是觉得发燥,正咬着一颗发黑的冻梨,那么酸的果子,竟是大口地连吃了三个……
水坝的地基垫底后,便要进行后续的役工准备。
这几日褚忘都是辗转反侧,每每想起兄长的话都有些茶饭不思。 那位万小姐固然是很有才华,可是与她说话总是不如与苏小凉在一起有趣舒服。一想到自己要跟小凉说今生无缘,褚忘的心便隐隐作痛,只觉得自己与小凉乃是梁祝里的一堆苦命鸳鸯,只有共赴黄泉才可共结连理。
如若违抗兄长的命令,便是大大的不敬,自己一直敬兄长如父,这样的婚姻大事,岂可自己做主了?这么一拉扯,褚二少的心内真是凄楚无比。
但是心内再怎么苦闷,还是要先打起精神处理了手头的公事。
只是没有想到苏小凉竟然带着一众女院的学子还有百姓民众浩浩荡荡地入了营地之中。
看那架势绝不是犒劳役工,很有点造反的派头。
褚忘迎上前去,有些愕然地望着小凉道:“小凉,你怎么来了这里?可是有什么要事?”
苏小凉如今已经得了高人指点,竟是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只是将肉肉的下巴一扬道:“读圣贤书便要办圣贤事,今日本小姐便是带了滦县的百姓前来请命,请求司马阻止了这危害两岸百姓的水工。”
褚忘听得一愣,就在这时,小凉身后的百姓们也是义愤填胸,个个叫嚷着:“对!赶快停工!莫要祸害了我们的园田!”
就在这时,恰好来现场堪量地形的万玉也来了工营,看了眼前的阵仗倒是微微一皱眉。只带着丫鬟走过来,立在褚忘的身旁轻声问道:“二公子,这是怎么了?”
苏小凉如今看这万玉,真是情敌分外眼红,便出声道:“怎么了?你这劳什子的破工事便是有天大的破绽!若是我们几日不阻止,岂不是任由你荼毒了两岸的百姓?”
这个万玉是认得苏小凉的。百工大赛那日,李若愚带着褚忘还有这位苏小姐迎战南宫云的徒弟,她也是在一旁围观来着。自然是对这位苏小姐的底细了解得一清二楚。
方才那褚忘迎出来时,一时情急,叫的不是“苏小姐”而是“小凉”,足见二人关系匪浅。
第131章
万玉眼眸一转,便是笑开了,全不见在褚劲风面前的娇憨,只是冷声道:“此处虽然是工营,可是司马大人为了以防有乱民造反,在此地驻扎着军队,你们若是请命,选派个乡民里长便好,何必这般兴师动众?若是被官兵误会,你们这些个刁民可是要血溅五步,当场枉送了性命。”
万玉此话不假,就在这些个学子乡民闯入时,已经有官兵带着出鞘的森冷地立在一旁,只待领队的千夫长一声令下便过来擒拿。
当场人群里有些胆小的便不敢言语了。这些官兵身上悬挂的都是“褚”字腰牌,大楚鬼见愁的部下都是以一当十。真要是闹大了,他们这些升斗小民可是招惹不起的。
万玉一看自己的话镇住了这些个刁民。当下眼眉飞扬,转身望向了褚忘,轻轻道:“如今天冷,二少冒了这么多的汗,可是要小心不要着凉了。”说着便掏出了一方巾帕替褚忘擦拭头上的热汗。
苏小凉终于体会到了若愚姐姐“徒手也要扯碎了”的愤怒了。当下涨红了苹果脸,颤抖地指着褚忘道:“你居然让她碰你!”
褚忘没想到一向对自己不冷不热的万玉突然这般的亲昵,当下往后一退,可是却有口难辨。只能是急得原地抖手。
就在这时,突然营门口传来了冷冷的一声:“这都是要做什么?”
众人回头一看,竟然是褚劲风立在了营门前。
苏小凉的万丈好奇,被褚劲风的眼中冷光微微一扫,顿时变成了泄了气的皮囊,只觉得牙齿都在微微打颤。
那万玉倒是适时露出了受惊的表情,感激涕零地冲着褚劲风叫了一声“褚哥哥”。
别人还稍微差些,只酥麻得苏小凉微微打了个冷战。
她以前是听过若愚姐姐这般称呼她“大表哥”的,倒是不觉得有什么违和,可是现在从万玉的嘴里吐出,却是娇滴滴的叫小凉想要狠甩她两耳光。明明是若愚姐姐的相公,她叫得这般腻歪是为何?也难怪若愚姐看她不顺眼了!
这么一激愤,原本被司马大人吓破了的狗胆立刻抖了三抖,深吸一口气,往前走了几步道:“下县苏知县之女,苏小凉拜见大人!”
褚劲风瞟了一眼,淡淡道:“苏小姐来此处有何指教?”
苏小凉深吸了一口气,暗自给自己打气说不怕,然后朗声道:“民女与箐胥书院的机关夫子孟千机习艺数载,对于农田水利业略有涉猎,前几日看见此时张贴出了滦县水利的工程图,当下便用了心思去看上一看,可是这一看不打紧,竟然发现了这工程图的一大破绽。因为此事干系两岸上万民众福祉,小凉不得不冒死请命……”
她的话音未落,那边万玉已经不耐烦地语道:“你跟孟大师学了数载?苏小姐也不怕大话闪了舌头?恐怕是一年的光景都没有吧?所谓隔行如隔山,孟大师虽然是兵器制造的行家,可是对于农田水利恐怕也不专精,苏小姐当真是有把握?”
苏小凉微微将眼皮一抬道:“这点子雕虫小技,怎么能跟我孟夫子的鬼手门最高深的技艺相比?”
此时小凉身后的女学子们也是义愤填膺道:“说得对!小凉姐姐乃我们夫子的高徒,当初在百工大赛上帮助了司马夫人一举获胜,她岂是会信口开河?”
如今这箐胥书院里十三四岁的小女娃们俨然已经壮大成了圣女邪教。只要是李若愚身边的人必定是人中的龙凤,小凉姐姐既然是司马夫人的结拜姐们,必定是秀外慧中,实力隐隐而不可预测!
苏小凉在身后少女们的吵嚷中渐渐恢复了自信,微微扫了一眼一旁的褚忘,他似乎也是想起了百工大赛当日,小凉手脚麻利组装抽水机械的情形,直直地望着她,目光里也尽是认可之情。
一旁的褚劲风似乎不耐这些女娃娃们吵扰声,大手一挥,便命兵卒将不相干的女学子和百姓哄撵出了工营后,言简意赅地下了定论:“兹事体大,苏小姐既然有异议,本座自然不能坐视不管,不过……若是事后证实是你在造谣,无故煽动百姓,那么……便对不起苏知县,要让他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这话里的意思便是很明显,若是小凉无凭无据,便是立刻杀了她以平四起的谣言。
听了这话,万玉的表情微微一松,心内知道褚劲风是站在自己这一边的,顿时有了底气。那小凉一听这话,脸又是一垮,内心开始打鼓。就在这时,李若愚也走进了营门,身后的侍女手提食盒,似乎是来给司马送餐的样子。
不过若愚也听到了司马方才之言,接口道:“大人此言差矣。若是前来进言之人俱是要冒着杀头之罪才可以向大人献言,岂不是要寒了许多有志之士之心?如此一来,所谓的广开言路也不过是一纸空文罢了。
司马微微瞟了她一眼,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率先入了工事营的大帐。步入营帐时,若愚向小凉递了一个眼神,意思是有她在,必然要保她无恙。司马向苏小凉问道:“说吧,可是什么地方出了纰漏?”
苏小凉壮了壮胆,尖声说道:“万小姐的提议自然是好的。自古以来,滦县便是多灾之地,百姓期盼的风调雨顺十年九不遇,年年非旱即涝。若水渠果能减少灾害,便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美事。但是,滦县地势特殊,万小姐一味效仿先贤的都江渠,虽然小有补益,但是却也给滦县埋下了更大的祸端。”
她说这番话时,眼睛不时上翻,与其说是陈述,倒不如说是在默书。
万玉听了,冷笑了一声,说道“都江堰建成后,让原本水患之地变成了天府之国,惠及数百年。怎么到了你嘴里便成了祸患?”
苏小凉接口道:“却是因为滦县地势不同于都江。我这里仿照滦县的地形地势做了一个模型,万小姐可以看看。”说着从身后的侍女取出一个大大木盒,取下盒盖,盒子里却是用沙土堆砌出的一副滦县的地形,上面还做了许多小房子和小人,星罗棋布地点缀在地形图上。
苏小凉指着地形图说道:“万小姐请看,滦县地势是南高北低,由南往北一路都是向下的,而江就在滦县的最南方。”说着,指向了模型南边的一个白色水槽。许是因为模型是小凉自己一手建造,她说起来底气充足,不似刚才战战兢兢,越说越流利。
“如果在江道上建立水渠,平时确是对缓解水旱之灾有帮助。”说着,她拿出一个都江渠的模型放到水槽中,将水槽一分为二,形成左右一大一小的两个水道。然后用水瓶缓缓向水槽倒入清水,便见清水大部分从左侧大水道流出,小部分注入右侧的小水道。
万玉高傲地说道:“就是如此。若是遇到洪涝之年,河水便会顺着左侧水道流出,不会形成涝灾。若是干旱之年,只需将左侧水道关闭,河水自然都流到右侧水道,可以引右侧水道之水灌溉,就会减少旱情。这正是我建此水渠的用意”
苏小凉也不理她,继续说道:“潠江源起白雪山,流经甘,庸两郡,到达滦县。庸郡大半都是荒漠不毛之地,潠江经过这里会夹带许多泥沙。滦县水势急,水中泥沙一冲而下。但是建了水渠,水势变缓,就会有许多泥沙沉积在滦县的水道里。我请师傅计算过每年流经滦县的泥沙。建好水渠后,每年沉积的泥沙也可以计算出来。”
说着她又拿出一块算盘,小粗手指笨拙地打起算珠来,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在胡乱拨弄一气,嘴里还念念有辞:“第一年仅有小半成的泥沙沉积在水道里……”说着,她从罐子里取出一些沙粒,投入水槽中。
“第二年,会沉积半成泥沙。因为泥沙增多,水道便窄,会有更多的泥沙沉积下来,第三年就有一成……”说着,扔了一把沙粒进去,可以看到水槽中的水升高了一点。小凉一边说着,一边投入更多的泥沙,水渠中的水眼见着一点点抬高。
“第十年,有五成的泥沙沉积。”说完,她猛地把罐中的沙粒都倾入水槽。这时,沙粒已经填满了水槽,水完全溢了出来,沿着地势一路奔泻到北方,将模型中的房屋,小人都冲了出去,一时间盒内已经是汪洋一片……
虽然只是沙盒里的演示,可是一时间竟是看得满工事营里的人都寂然无语。
仿佛那沙盒里的水已经变成了滔天巨浪,席卷了两岸郡县……这时再移向万玉的目光充满的苛责!
万玉的脸色发白,急急道:“这……不可能……”
李若愚却是冲这累得只喘气的小凉微微一笑:这一巴掌,打得响!
第132章
万玉气得真想冲过去一下子掀翻了那木盒。可是看褚劲风似乎也被这话触动,若有所思的样子,当下她敛了怒火,半咬着嘴唇,可怜兮兮地叫了一声“褚哥哥”。
这女子露了怯意的时候,还真是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李若愚脸上的笑意慢慢敛下,先前一直无法想象自己是如何向褚劲风撒娇的,只是在几个侍女的嘴里听说褚劲风对自己是如何娇宠。现在倒是真真切切地看了个现场版。
想起来,大姐样貌谈吐皆是不俗,却败给了一个娼户出身的妾室,大抵也是败给了“示弱”二字。
就是现在这副娇弱可怜的模样,她都觉得我见犹怜,更何况是司马大人了?
就在这时,褚劲风慢慢抬起了头,表情平静地宽慰道:“这也原不是你的错,你离开万州太久,自然是不了解此处经年的地势变化,回头本座会找几个水利方面的行家里手,好好研究一番,看看有什么破解之道。”
万玉在褚劲风这般贴心的话语里,慢慢地松懈了下来,微微挑衅地回望了苏小凉一眼。
苏小凉气得小脸一鼓,转头望向了李若愚。李若愚正在喝茶,眼眸半垂看不出情绪,不过那满满一杯的茶水却是一饮而尽……
但是经过苏小凉这般一闹,水岸上的工程便要全部停工了。那万玉设计有误,若不是苏小姐阻止,就会让滦县两岸陷入汪洋之中的说法不胫而走。
当万玉出了营帐时,那些早营帐门口围观的百姓的指责痛骂声就算是隔了老远也传入耳中。她怯怯地立在司马大人的身后,似乎是不敢出去的样子。
褚劲风见了,开口道:“褚忘,护送万小姐归府。”
褚忘自然是要遵从的,不过他偷偷瞟了一眼急得红了眼儿的小凉,似乎下定决心道:“大哥,一会褚忘回来要与你说件事,还望大哥拨空出来……”
李若愚没有继续在听下去。小凉该做的都已经做了,冒着丢掉性命的危险向褚劲风直谏,若是褚忘见了这样的情形还抱着那一点子迂腐,不肯违逆大哥狗屁倒灶的婚约,那么便是小凉所托非人,痛快地大哭一场后,便要将这褚家老二远远地抛在脑后,死都不要再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