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墨子白
白千帆哀哀叹了口气,“为什么一定要有门弟之见呢?要是两个人真心相爱,岂不是苦命的鸳鸯?”
“就是这么个世道,”月桂说,“您想想,您要不是从白相府出来的,怎么能嫁给咱们王爷呢?”
白千帆闷闷不乐,“那就生一样的吧,让他们做兄弟姐妹也成。”
月桂卟哧一笑,“生不生一样的,可由不得您说了算。”
白千帆坐在桌边和月桂扯闲谈,眼睛却不时瞟向门口,墨容澉说话算话,天天都陪着她,冷不丁离开了,她有些不习惯,心里没着没落的,只盼着他能快些回来。
结果这一等,到吃晚饭的时侯还不见人影。后来打发人回来,说是事情没谈完,就在太子那边用饭了。
白千帆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多少有些失落,他不在,她更吃不下什么东西,她的心事全写在脸上,绮红,绿荷,月桂岂有不知道的,插科打浑,变着法的劝,才让她吃了一点银角米粥,喝了小半碗鸽子汤。
天闷得不行,从窗子望出去,天边似乎隐隐有红光,风大肆的涌进来,吹得床边的账幔都飘了起来。
“哎哟,我的小祖宗,您别站在风口上啊。”月桂把她拖到贵妃榻上坐着。
“又不是冬天,吹点风怕什么,”她不以为然,“我正热呢,吹吹凉快。”
“平时倒是没问题,如今您肚子里有了孩子,凡事要顾忌些的。”
白千帆懒洋洋靠在软枕上,“什么时辰了?”
月桂瞧一眼漏更,“正戌时。”
“王爷怎么还不回来?”她喃喃自语,“怕是又喝酒了吧。”
“还早呢,王爷这段时间不理政务,怕是说起来没完,再等等,兴许过会子就回来了。”
白千帆嗯了一声,微微阖上眼,闭目养神。
过了一会,绿荷从外边进来,有些大惊小怪的道,“起这么大的风,怕是要下雨了吧?”
月桂说,“真要下雨就好了,听说城外好些地方都有旱情了,再不下雨,恐怕要闹饥慌了。”
话音刚落,就听天上轰隆一声巨响,白千帆没提防,吓得身子一震,绿荷赶紧搂住她,手在她额上用力抚了抚,“不怕不怕,打了个雷而已。”
白千帆捂着卟卟乱跳的心,问:“是要下雨了吗?”
“打了雷,应该是吧,”月桂说,“要下就赶紧下吧,下了就舒坦了。”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话,瓢泼大雨从天下而降,豆大的雨点打在屋檐上,窗棂上,毛玻璃上,象万马奔腾,嘈杂不休。凉嗖嗖的风从窗子,门口刮进来,在屋里一通扫荡,月桂和绿荷手忙脚乱的关门关窗,把吹到地上的碎布和纸样都捡起来。
白千帆呀了一声,“这么大的雨,得赶紧给王爷送伞去。”
月桂笑道:“太子殿下那边难道连把伞都没有么?就在一个府里,也不远,王妃不用担心。”
绿荷却是知道她的心意,朝月桂使了个眼色,“时间不早了,又下了这么大的雨,是得打发人去接了。”
月桂反应过来,说,“得勒,奴婢这就打发人过去。”
打发过去的小厮很快回来了,杵在门口嗫嗫的道:“王爷不在太子殿下那边,说是去绣楼看皇甫姑娘去了。”
第四百七十一章八成是歇在那了
绿荷和月桂吃了一惊,下意识去看白千帆,她倒是脸色如常,甚至笑了笑,“我那天让他去看珠儿姐姐,他倒是听进去了。”
她有孕症,她们几个贴身伺侯的都知道,所以她身边从来不敢离人。眼下她说话的样子很正常,可她们都不敢大意,努力装作自然的样子附合她。
“是啊,要不是王妃那日硬逼着王爷答应,王爷恐怕也不会去。”
“奴婢虽然不喜欢皇甫小姐,但听说她确实病得厉害,爷回来的时侯刚好要经过绣楼,上去瞧一眼也是应该的。免得传出去说爷没有人情味。”
“嗯,看一眼就回,不会呆很久的。”
白千帆也不说话,只安静的坐着,那股子懒怠的样子倒是不见了,单薄的身板挺得笔直,象是时刻准备要出发似的。
月桂拿了枕头垫在她腰上,“王妃您靠着吧,靠着舒服一点。”
她摇摇头,不言语,认真的倾听外头嘈杂的雨声。
有脚步声过来了,杂在雨点里听不真切,接着门被推开了,绮红提着食盒进来,“这么大的雨,不拿食盒装着,我怕漂了雨水进去……”屋里气氛有些不对,她自顾自的停下,扭头看绿荷。
绿荷给了她一个无奈的眼神,强装欢笑,“今儿个做了什么来?”
“我都闻着香了,”月桂很配合,“又是新鲜花样吧。”
“奶皮酥塔。”绮红知道白千帆心里定是又不痛快了,忙说,“王妃快尝尝,奴婢是按着爷给那本《宫廷食谱大全》做的,看看是不是那个味?”
白千帆本来老神在在的坐着,听她提起墨容澉,哀哀叹了一口气,“王爷还没有回来。”
这下绮红明白过来,王妃是为了王爷没回来不痛快,魏大夫说了,王妃的孕症有点严重,千万别让她钻牛角尖,钻进去就怕出不来了。
她不知道前边的事,对月桂说,“怎么不打发人把爷接回来,没见王妃牵挂着嘛。”
白千帆说,“我牵挂他,他倒不见得牵挂我,上绣楼瞧珠儿姐姐去了。”
月桂说,“是您让王爷去,王爷才去的,那天奴婢可是亲耳听到了,您别这会子把事全赖到爷身上。”
“皇甫小姐确实病得很重,王爷去瞧一眼也应该,”绮红温声宽慰她,“咱们王妃是大度的人,为这事吃味可要闹笑话了。”
白千帆撅着嘴,“我能为这事吃味么,再说是我让他去的。”
“这就对了嘛,王爷是有人情味的,打小一块长大的,病成那样,不去瞧一眼倒让人说闲话了。”
绿荷看了一眼窗外漆黑的夜,“肯定是雨太大,爷喝了酒不好走道,在她那里避一避雨,等雨小些就回来了,您放宽心,皇甫珠儿病着呢,他们什么事也做不成……”
绮红瞪了她一眼,哪有这样劝人的,小王妃如今听风就是雨,本来没往那方面想,她倒好,给了由头让她去想。
再看白千帆,脸色果然就变了,绞着自己的手指头,慢悠悠说了一句,“他这段只怕是憋坏了吧。”
绿荷知道自己一时嘴快,说错了话,忙补救,“王妃,我胡说八道呢,您别多想,天底下再没比爷更忠心的爷儿们了,您走了后,他为您守身如玉,皇甫珠儿自荐枕席,他压根没看在眼里……”
“皇甫珠儿自荐枕席?”白千帆抬着清亮的眸子看她,“什么时侯的事?”
绮红狠剐了绿荷一眼,打开食盒:“都是以前的事了,提起来也没意思,王妃吃点东西吧,这奶皮酥塔要趁热吃,凉了就硬了。”
白千帆摇头,“我没胃口,”
“没胃口也要吃啊,您现在可不是一个人,饿环了小世子怎么办?”
每次只要把孩子抬出来,白千帆就会乖乖听话。
她现在反应大,吃了是肯定要吐的,一应用俱全摆好,按着程序走一遍,等她吐完,拿了清水漱口,绞了帕子擦了脸和手,绮红趁机说,“时间不早了,王妃早些歇着吧,正好伴着雨声入眠。”
白千帆木着一张脸,问,“什么时辰了?”
“您管它什么时辰呢,您睡您的,一觉睡到自然醒,多舒坦。”
白千帆站着不动,“什么时辰了?”
月桂只好绕到桌子后边看一眼,“亥时了。”
白千帆搭耷着眉眼,哀哀的道:“这么晚了,他也不回来,是不是把我忘了?在姑娘家的绣楼上避什么雨啊,八成是歇在那了……”
绮红几个一听,顿时慌了神,她们别的不怕,就怕小王妃臆症,再把自己说伤心了,还得掉眼泪,魏大夫说了,她这是病,可是没得治,时间到了自然就好。目前只能加倍小心的看护着,开导她,安慰她。
绮红正要说话,白千帆突然脸一板,眼一瞪,手往桌上一拍,厉声喝道:“这么晚了不着家,我看他是皮痒痒了,不行,我得找他去!”说着就往门口冲。
吓得绮红几个忙拖住她,“王妃,千万使不得,外边这么大的雨,淋着了怎么办?您是有身子的人,得为小世子想想啊……”
孩子是白千帆的死穴,她安静下来,但绮红几个都察觉出她身上有一股戾气,象随时随地会爆发似的。小王妃身上好象有两种完全不同的人格,一个暴躁易怒,一个哀怨忧伤,她随时在两者间转换角色,总是让她们如临大临般的心惊胆颤。
“奴婢去,奴婢一定把王爷请回来。”绮红主动请缨,看来今晚王爷不回来,小王妃是不会消停了。
“还是我去吧,”绿荷说,“你陪着王妃,我很快回来。”怕绮红跟她争,绿荷抬腿就走,绮红性子软,到了那里只怕还没上楼就被人拦住了。
绮红也不想让绿荷去,她是个冲动的脾气,万一两句话不对,又要惹麻烦,可绿荷走得快,她没办法,只好眼睁睁看着绿荷消失在门口。
既然有人去了,白千帆也不再闹了,缓缓坐下来,木然的看着门口。
月桂和绮红对视了一眼,再劝,她也听不进去,一副死磕到底的样子,她们只好默默陪坐在一旁,心里盼着王爷早些回来才好。
第四百七十二章若我偏要上去呢?
绿荷不是脑子不想事的人,她总觉得今晚的事有些蹊跷,在王爷身边跟了四年,对他的脾气凛性是了解的,王爷如今一心扑在王妃身上,知道她有孕症,断不会这么晚不回来,肯定是出了什么事。
雨下得极大,廊下象挂了水帘子一样,把漆黑的夜挡住了外边,风却极力的冲进来,掀起雨水往人身上浇,绿荷靠着墙走,还是被风雨漂湿了衣裳,湿湿的黏在身上,透着丝丝凉意。
风太大,手里的灯笼被吹得摇晃不定,烛光也跟着摇晃,拉扯出扭曲怪异的影子,四周是铺天盖地的风雨,饶是绿荷胆子大,后背上也有些发毛,她不由得加快了步伐,蜡烛却倏地灭了,微弱的一点光被黑暗吞噬,她低呼一声,靠在廊柱上,惊恐的四处张望,后悔没带个小丫环一起过来。
好在她出来的时侯带了火折子,掏出来重新点燃蜡烛,怕再被风吹灭,干脆抱在怀里,这下不敢走得太快了,稍稍背着风,沿着游廊往绣楼的方去。
路程不算远,可她吃尽了苦头,那把油纸伞完全没有用,到了绣楼下面,浑身上下都湿透了,跟从水里捞出来似的。这副样子上楼去,恐怕要被皇甫珠儿讥笑的,但她没办法,咬了牙往楼梯上走,可刚踏上楼板,两把雪亮的佩刀挡在了身前。
绿荷吓了一跳,本能的往后退了一步,这才发现不知道从哪冒出两个黑衣守卫。她很意外,竟是不知道皇甫珠儿的楼下什么时侯安排了守卫。
自持是楚王身边的贴身大丫环,她没将两个守卫放在眼里,冷声道:“不认得我么?让开,我要上去。”
守卫没有让开,说话倒也客气,“姑娘别让我们难做,皇甫小姐已经歇下了,姑娘有事明日再来吧。”
绿荷故意问,“你们是谁?在这里做什么?”
“我们是从军营调来的保护皇甫小姐的。”
从军营调来的,那只能是楚王的意思……派两个人来保护皇甫珠儿,倒也没什么,只是……为什么总觉得很古怪?
她开门见山的问,“王爷在上边吗?”
两个守卫交换了一下眼色,“这个……王爷的事,做属下的不清楚。”
这是什么话,不答在没在,却说不清楚。
“我是王爷跟前的绿荷,有事找王爷,请你们行个方便。”
守卫摇头,“姑娘还是走吧,我们也是恪守职责,皇甫小姐身体不好,王爷有令,任何人不得上去打挠她休息。”
“那你告诉我,王爷在不在上边?”
楼上却有人走下来,提着灯笼往她身上照来,“哟,绿荷姑娘怎么湿成这样,不赶紧回去换衣裳,倒有闲情在这里同男人说话。”
绿荷又羞又怒,缩着肩抱紧胸口,夏季的衣料很薄,又有些透,湿了水贴在身上,不但曲线毕露,隐约还能瞧见一点春光。两个守卫居然大刺刺的看着她,丝毫没有要回避的意思。
绿荷平素泼辣大胆,倒底是个未出阁的大姑娘,在两个大男人的注视下,狼狈得几乎要打退膛鼓。
可对方越阻挠,这事就越不对劲。她不加理会,只问,“我家王爷在这里吗?我来接他回去。”
下来的是皇甫珠儿的婢女银玉,她提着灯笼居高临下的站着,唇角牵起轻蔑的笑意,“这么晚了,绿荷姑娘怎么来我们这里来找人?王爷想歇在哪里,就歇在哪里,难道还要听从姑娘的吩咐不成?”
“王妃身子不大安,想找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