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墨子白
墨容澉在浴桶里呆坐良久,直到水渐渐变凉,可再怎么凉也凉不过他的心。
他回忆刚才的事情,从头到尾,一点一点,细细的筛查着,她的惊慌,她的害怕,她的假装镇定,她回应他时的前所未有的热情,她喝斥杜长风时微微的颤抖……
她努力的和杜长风划清界限,只是为了保护他,害怕他杀了杜成风。他们如今这样好,可她的心里,总有一个小角落是留给杜长风的。他不点破她,她愿意装装样子,也是好的。
外头的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着,雨夜好眠。可今晚他怕是要睡不着了。
闹出了这样大的动静,绮红和绿荷早起来了,安静的守在门外,却没人敢开口劝他一句。
月桂到屋里去看白千帆,见她坐在床边发呆,神情有些茫然,今晚这事谁见了都会站在楚王爷一边,本想数落她几句,看到她这副样子,又有些不忍心。
“想也没用,睡吧。”
白千帆问,“王爷呢?”
“还在角房里没出来。”
“还没洗完吗?”
“大概吧。”
“王爷……是不是在生气?”
既然她主动提起,月越少不得要说两句,“王爷把你搁在心尖上爱着,大半夜下着雨还赶回,您倒好,弄成这样。”
“这能怪我吗?我怎么知道杜长风在这里?”
“您见到他就应该大声喊呀,奴婢们都冲进来,可以证明您的清白。哼,现在可好,黑灯瞎火的,你们两个单独在房里。”
“也不是黑灯瞎火,点着灯呢。”
“您要是不想事情闹大,单叫奴婢也可以,三个人总比两个人呆着强。您还护着他,干嘛不让王爷杀了他?除了这个祸根,就一了百了了。”
白千帆惊讶的看着她,“那可是一条人命呢,怎么能说杀就杀?”
月桂说,“这个杜长风也真是的,三番五次给您惹麻烦,他是不是看不得你好,故意闹这一出。”
“他不是那样的人。”
“您瞧,到现在您还在护着他?”她突然脸色一禀,朝白千帆做了个手势。
白千帆立刻手忙脚乱爬到床上,钻进了被子里。很快,她就听到了墨容澉的脚步声,不急不缓的到了床边,似乎站了一下才进账子,像往常一样揭了被子躺进来,但是没有伸手抱她。
白千帆侧身躺着,心里有些委屈,但是也能理解。他是骄傲的男人,贴心贴肺的爱她,遇到这种事,心里多少有点磕绊。月桂说得对,怪她没有第一时间喊人,把事情变成这种局面。
其实离天亮也没有多久了,墨容澉闭着眼睛假寐。隐约听到鸡打鸣的声音,他悄悄坐了起来,回身看一眼白千帆,她背对着他,从后面看,压根看不出她是个有了身孕的人,窄窄的一溜肩背,总让他觉得怜惜。
他本想像平常一样凑过去,在她肩头轻轻烙上一个吻。但……在心里喟然叹了一声,快快的转回身,下床去了。
洗漱穿戴出了屋子,宁九和贾桐站在廊下,一个面无表情,一个愁眉苦脸。
他没说话,看了宁九一眼,宁九做了个手势,侧过身子让他走前面。贾桐嘴唇蠕动着,想追上去,被宁九一个扫膛腿给绊得趔趄了一下,险些没摔倒,冷冽的眼风扫过来,无声的警告他。
贾桐哭丧着脸,不敢再有所举动。
墨容澉离开屋子的时侯,白千帆其实已经醒了,她睁着眼睛看账子上的云纹,听到他快快的下了床,没有一点眷恋。平日里好得跟一个人似的,突然间就变得生份了,她心里有些失落,却也无可奈何。
心里有事,也睡不安稳,干脆起来,月桂进来服伺,“您今儿个主动些吧,我看王爷的气还没消,连早饭也没吃就到衙门去了。”
白千帆有些不安,“气得连饭都吃不下?”
“谁遇到这事吃得下饭啊?”月桂给她系上彩色的绦子。顺手抚了抚裙子上的皱褶,“换成别人家,爷儿们早打上脸了,王爷可是一句重话都没说。”
“他昨晚还说要杀我呢。”
“杀您?”月桂嗤了一声,“人家憋屈成那样,放句狠话不行么,别说杀,他动过您一个手指头么?”
白千帆搭耷着眉眼,“是我错了,我给他赔不是去。”
“是得去,王爷没吃早饭,您正好给他送过去,殷勤些,说几句软乎的话,说不定这事就过去了。”
白千帆嗯了一声,“我听你的。”
可是她拎着食盒到衙门的时侯,并没有看到墨容澉,只看到了宁九和贾桐。
她问贾桐:“师傅,王爷呢?”
贾桐哭着脸,“王爷在练拳。”
她有些奇怪,“王爷练拳,师傅不高兴么?”
贾桐:“……”我高兴得起来么,平时练拳打木桩子,今儿个却是打大活人,一场拳打下来,还有命么?
白千帆四处张望,“王爷在哪练拳?”
一直没开口的宁九冷声道:“王妃若是找王爷有事,可以留下口信,若是没事,请回吧。”
宁九为人虽冷,对她还算尊重,很少这样冷着脸说话,白千帆猜是昨晚的事被他们知道了,脸上有些讪讪的,把食盒交给贾桐:“这是王爷的早饭,他练完拳记得叫他吃。”
贾桐点了点头,见她要走,着急的哎了一声,白千帆回头:“师傅还有事?”
“他没事,”答话的是宁九,他冷冷扫了贾桐一眼,“你有事么?”
贾桐看看白千帆,又看看宁九,摇了摇头,“没事。”
白千帆觉得他们有些怪,不过自己心里也是乱糟糟的,懒得去猜,闷闷不乐的走了。
等白千帆走远了,宁九冷冷道:“这件事你要敢插手,王爷不杀你,我来动手。”
贾桐哀声叹气,“好歹兄弟一场,落得这样的下场,我心里……哎,好生厚葬吧,也不枉跟他……”
“谁说他一定会死?”宁九没好气,“王爷要弄死他,还用等现在?”
“王爷不杀他?”贾桐惊喜道:“真的不杀他?”
“王爷倒是想杀,不过为了小世子,也得积德。”宁九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等着瞧吧。”
第四百八十六章生死由天
杜长风早上迷迷糊糊醒过来,半睁着眼睛想伸个懒腰,咦,手脚怎么都动不了?低头一看,他居然被五花大绑绑在木桩子上了。
他吓了一跳,彻底清醒过来,昨晚的事依稀还记得一些,如今悔得肠子都青了,自己送命不要紧,连累了白千帆事大,她怀了孩子,身上不舒服,出了这样的事,楚王怎么能放过她?
他拧着眉头,心急如焚,不行,得赶紧脱身,去找楚王说清楚,他挣了挣,想用蛮力挣断绳子,可越挣,绳子越紧。
“不要白费力气了,你挣不开的。”低沉阴冷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杜长风抬头,看到树底下的墨容澉,他垂手而立,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
雨已经停了,天阴阴的,铅云低垂,象是因为藏了太多的雨水而沉得要掉下来。湿湿的木桩子浸湿了他的衣裳,晨风拂来,那份冰凉似乎浸进了骨头里,让人忍不住打了个颤。
杜长风没有说话,看着墨容澉从树底下走出来,一步一步向他靠近,然后站定在他面前。
楚王看上去很平静,上下打量着他,嘴角牵起一丝嘲讽的浅笑,“昨晚喝醉了?”
“都是我的错,跟她没关系,”他答非所问,“她压根不知道我会来,她……”
话没说完,楚王一拳挥来,打在他脸上,嘴里立刻涌起一股腥甜,这一拳真够狠的,牙槽似乎都松动了。
杜长风缓缓喘了一口气,“你心里有火,都冲我来,别责怪她……”
“砰!”又是一拳,打得他头一偏,有瞬间的晕眩,脑袋垂在一边,半响才慢慢转回来。
“她怀了王爷的孩子,她……”
“砰砰砰!”连着几拳,打得他再也说不出话,鲜红的血喷涌而出,半张脸都被血给糊住了,看起来很是吓人。
如果不是被绳子绑着,杜长风这时侯大概已经到地上去了,他的头无力的垂着,头发凌乱的披散下来,遮住了眼眉,嘴唇蠕动,却听不清说的什么?
墨容澉看了他一会,过去解开绳子,杜长风滑到地上,靠在木桩子上,半响才抬起头来。
“起来!”墨容澉低喝,“为了你所谓的爱情,来打一场。”
杜长风扶着木桩子摇摇晃晃站了起来,抬起袖子抹了一下嘴边的血,“好,打一场,老规矩,谁打赢了谁就,赢得美,美人归。”
“找死!”墨容澉面沉如水,飞起一脚将他踢出三丈远。
杜长风趴在地上,抬起头吐了一口血水,这一脚似乎踢出了他的血性,居然很快站了起来,把湿了的长袍脱了扔在一边,赤着上身,一手拳一手掌,摆了个起式,冷峻的眉目紧紧盯着墨容澉,一字一句的说道,“来吧,打一场,生死由天,过后,账一笔勾销。”
墨容澉冷笑,“手下败将,何足挂齿。”倒也不小看他,缓缓抬起手,沉着应战。
这是男人和男人之间的较量,不再藏着掖着,打一场昏天暗地的硬仗,为了心里的那个人,他们唯有拼尽全力。
一个满身杀气,一个抱了必死之心,拳来脚去,咬紧牙关闷声不吭,只有拳头的破空声和打在肉上沉闷的声响。
贾桐和宁九远远站在树下,树林阻隔了视线,偶尔从风里传来一点微乎其微的声响。
贾桐担心的问,“王爷怎么还不出来?”
“看来杜长风有两把刷子,比你强。”
“比我强?”贾桐不服气,“把他叫出来跟我打一场看看。”
宁九斜他一眼,“你说现在?等他出来,估计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
贾桐一惊:“你说了王爷不会要他的命。”
“不会要他一条命,半条命总归会要的。”
贾桐哀哀叹了一口气,“那次王爷抓到他和王妃私会,把他打得半个月下不来床,这次恐怕真要凶多吉少了。”他摇了摇头,“算了,也不强求,留口气就好。”
宁九凝神听了一会,抬脚往树林里走,“打完了,走吧,给杜长风收尸去。”
贾桐:“啊?”
宁九回头看他一眼:“再不走,真要给他收尸了。”
贾桐赶紧加快了脚步,走到他前面去。
宁九瞟了一眼从左边过来的人,低声说,“太子来了,你先去,我拖住他。”
贾桐说了声好,快快的走了,宁九转身迎着太子而去,躬腰行礼,“殿下这么早就回来了?”
太子对楚王身边的两个侍卫向来和颜悦色,“是啊,一夜过去,加固的河堤固若金汤,是你们王爷的功劳,咦,他还没过来么?”
“王爷很快就过来。”
“贾桐匆匆忙忙这是去哪?”太子朝贾桐消失的方向看了一眼。
“大概找他媳妇儿去了吧。”
太子哦了一声,把手背在身后,含笑看他,“贾桐倒是提过两回要成亲,你呢,和绮红姑娘的喜事打算什么时侯办?到时侯一定要告诉我,我好送你们一份大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