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墨子白
魏仲清说,“王爷别担心,不碍的,所有的孕妇都这样过来的,这段时间得让王妃多走动,才好生养。”
墨容澉挨着白千帆坐下来,握住她的手,“这段时间我别去前院了,留在家里陪你吧,。”
那只大手握着她白胖的小手竟然有些微微颤抖,白千帆低头看着,心里很是感慨,一听她有事,堂堂的楚王爷吓成这个样子,没得让人笑话,本想打趣他两句,当着月桂和魏仲清又怕扫他的脸面,温声道:“不用,咱们隔得又不远,有什么事,你提脚就回来了,赶得及的。”她不愿他在跟前,免得一惊一乍受惊吓,也让下人们笑话。
好劝歹劝,楚王爷总算同意回前院的衙门去,魏仲清要避嫌,自然是要跟着走,月桂两步送到门口,见王爷走远了些,压低了声音道:“多谢魏大夫刚才替我解围,不然我就要挨踹了。”
魏仲清摆摆手,“小事一桩,不值当什么,别往心里去。”背着手,昂着头,大步流星而去。
月桂平日觉得他为人清高,对谁都淡淡的,没想到清高的魏大夫也有出手相助的时侯,不觉对他的印象大为改观。
白千帆见她一脸呆滞的看着魏仲清远去的背影,不觉奇怪:“你老盯着魏大夫做什么,他欠你钱了?”
月桂转身瞟她一眼,“立马就要当娘亲了,还这么不着调,谁瞧魏大夫了。”
白千帆笑道,“不承认,口是心非,看上他了?上回绿荷姐姐提过一次,你没同意,这回要是觉得不错,我跟王爷说,让他去问问魏大夫的意思。”
“哎哟我的祖宗,您可饶了我吧,把身边的人都打发了,您就趁心如意了?”
“我是盼着你们都好,月香姐姐去年嫁了,过年的时侯,绿荷姐和我师傅成了亲,绮红姐姐有宁侍卫,估计好日子也不远了,现在就剩下你了。”
“怎么,我杵在您眼里嫌烦啊?”
“嫁了人,照样可以留在我跟前,绿荷姐姐不是还当着差么,女孩子到了年纪,就要嫁人,这是人之常情嘛。”
月桂有些怔怔的,突然意识到小王妃长大了,曾经那个孩子气的小丫头,如今苦口婆心起来,也象那么回事了,她有一种看到孩子长大懂事的欣慰,也有点不舍,这几个月里,小王妃成长得很快,倒底是要做母亲了,言行举止不知不觉都有改变,人就显得成熟起来了。
“王妃,奴婢陪你出去走走吧,魏大夫说要多走动,生产的时侯才不至于受罪。”
白千帆伸出胳膊来:“那就走走吧。”
这段日子,她越发难受起来,魏仲清叫她多走动,可她走不了几步路就得停下来歇气,身子沉得象座山,越发懒怠了。
四月芳菲,随处一瞟,皆是花绿柳绿,生机盎然,透着一股子诗情画意,白千帆慢慢的走着,胳膊被月桂小心翼翼的端着,半个身子都倚在她身上。
她看着这画一般的景色,很是欢喜,真喜欢这个季节,春暖花开,给人无限希望和憧憬,她是四月里生的,小世子要是性急,大约也赶得上和她同月过生。仔细想想,她人生的每一次大的变故,似乎都在春季。前年,她在这个季节嫁进了楚王府,去年春天,她在乌水镇定居,而现在,她要生孩子了。
她感叹时间的飞逝,转眼她都十七了。一抬眼,看到右边的绣楼,她有些微怔,想起来已经很久没有见过皇甫珠儿了。打从那次他们从金陵回来,皇甫珠儿就不怎么来看她了,几次传了话叫她下来坐坐,她都以身体不适推辞了。
“皇甫小姐最近怎么样?”她问月桂。
“还那样呗,”月桂淡淡的道:“不怎么下楼,难得一见,人家是高高在上的人,轻易不同咱们这些凡夫俗子打交道。”
白千帆知道自己身边的人都不待见皇甫珠儿,月桂这态度也不奇怪,说,“好歹一个府里住着,低头不见抬头看的,有些事情过去了就是过去了,这段日子她安份守已,也没掀什么风浪,别对她太苛刻,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月桂嗬了一声,“要做娘亲了就是不一样,说起道理来一套一套的,您放心,只要她不出幺蛾子,咱们还能主动挑事不成?”
两人正说着话,却瞅见皇甫珠儿从绣楼上下来了,乍一见,白千帆吃了一惊,如果说从前的皇甫珠儿是一朵娇花,那么现在她却呈现枯败之势了,脸颊微凹,眼睛里的光彩不复存在,有的是一点波澜不惊的空洞。同样的过日子,她似乎老得比别人更快一些。
“给王妃请安,”皇甫珠儿微微蹲了个福,脸上带了一点笑意:“许久不见,王妃可好?”
“我很好,劳烦姐姐挂念,”白千帆说,“珠儿姐姐是身子不舒服么,瞧着脸色不太好看啊。”
“是,身子一直不利索,所以也没怎么下楼来,”她的目光移到白千帆的肚子上,“都这么大了,怕是要生了吧?”
“是,魏大夫说,左不过是月底或下月初吧。”
“真快,”皇甫珠儿轻声道:“转眼就要生了,”她扯着嘴角笑了一下,“王爷一定很紧张吧?”
“是有点,”白千帆掩嘴直乐,“一惊一乍的,我叫他别老想着这事,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要生了呢。”
皇甫珠儿说,“你们夫妻好得跟一个人似的,你生和他生有什么区别。”她说的是句玩笑话,可脸上一点笑意也没有,说完转身就走,弄得白千帆莫名其妙。
“王妃别理她,”月桂小声说,“我看她八成是憋在绣楼上憋出毛病来了,刚才她瞧您肚子那眼神,真叫人瘆得慌。”
白千帆当然不在意,只是觉得皇甫珠儿有点可怜,等着吧,等到了金陵,给她挑个女婿,有人伴着,兴许就好了。
第五百一十五章破了羊水
小世子果然是个急性子脾气,还没到月底就迫不及待的想出来。
那是一个细雨蒙蒙的日子,苏城一片烟雨之色,亭台楼阁掩在烟雨中,颇有意境。白千帆在廊上踱着步子,绿荷和月桂一左一右伴着她,绮红端着一只小银碗,亦步亦趋的跟着,像个哄小孩吃饭的老妈子,“您就再吃一口吧,奴婢炖了好长时间呢。”
白千帆摇摇头,感觉胃都被肚子顶到喉咙口了,她哪里还吃得下?就在这时,她突然觉得腿间一股水冲出来,瞬间浸湿了裙子。她吓了一跳,忙把两条腿叉开,低头去看,所有人都跟着她的目光往下看,看到了一小滩清水在地上淌着。
月桂:小王妃尿裤子了……
绿荷:怎么也没叫就尿了……
只有绮红反应过来,激动的大喊:“呀,这是破羊水了,快快快!王妃要生了!”
月桂和绿荷这才猛然醒悟,如如临大敌般撒丫子就跑。一路上只听见她们兴奋的叫声:“王妃要生了,大总管,王妃要生了,赶紧打发人请王爷回来!”
白千帆有些愣怔,杵着没敢动,绮红是个姑娘,没有经验,搓着手在一旁不知所措。主仆两个大眼瞪小眼,脑子里乱得跟一团麻似的。
好在早早请回来的婆子们闻讯而来,看到吓得呆若木鸡的她俩忙道,“王妃不用惊慌,肚子疼吗?”
白千帆茫然的摇头,“不疼。”
“那还得有一会呢,只是提前破了羊水,不碍的。”
白千帆一听,松了一口气,撩了撩裙子,“得,换衣裳去吧,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尿了裤子呢。”
绮红掩嘴笑,她还好意思提,从前不是被王爷吓得尿过一次么……
一群人拥簇着她往屋里去,那厢,得到信的郝平贯和魏仲清皆是飞奔而来,正好在门口撞上,见白千帆同众人说说笑笑,不象要生的样子,都有些纳闷,一个婆子朝他们福了福,“大总管,魏大夫,王妃破了羊水,要临盆了,二位放心,奴才们一定好生伺侯着,请二位在外头等着好消息吧。”
魏仲清虽是医官,在接生的事上只有纸上谈兵的经验,立刻就拱了手道:“辛苦几位妈妈了,我就在外头侯着,若是有什么拿不定主意的,请立刻出来禀告。”
一个婆子笑道:“魏大夫别紧张,咱们都是有经验的人,产房里的事情见得多,知道怎么处理,您把心放肚子里吧。”
郝平贯平日里端着架子,这会把王妃交到她们手上,自然不敢拿大,也呵着身子,“如此就辛苦几位了,只要事情办得利索,王爷回来定是大大有赏。”
他们这厢说着话,那厢白千帆已经被拥进了门,郝平贯踮着脚往里看,压着尖细的嗓子喊:“王妃,别怕,奴才在外头给您壮胆打气儿,您要是疼就使劲喊出来,咱们一块使劲啊……”
魏仲清:“……”
众婆子:“……”您使劲,使得着么……
绿荷和月桂满世界跑了一圈回来了,其实这么喊真是有失体统,可架不住她们高兴,反正只要事关王妃,做再出格的事,王爷都不会怪罪。
绿荷见郝平贯站在院子里,问,“大总管,您打发人去请爷了么?”
“去了,”郝平贯脸上的激动劲还没过去,掖着袖子抹眼角,情绪来得太快,他差一点老泪纵横了。“今儿个不凑巧,王爷上城外看桑田去了,说是给王妃弄些桑果儿回来,一来一回,少说也得一个时辰,等他回来,说不定王妃已经生了。”
月桂说,“那王爷得多遗憾呀,没能守在边上看小世子呱呱落地。”
绿荷往院子里扫了一眼,“大总管,您请回来的那把青龙偃月刀呢,赶紧挂上啊,还有黄铜镜也一并挂上。”南边有习俗,说是临盆的时侯在廊上挂大刀,可以驱魔辟邪,让产妇避血光之灾。北边的风俗是挂镜子,也是辟邪的意思,他们都准备了,对王妃有好处的事,横竖不怕多。
郝平贯猛的一拍脑袋:“瞧我这记性,时辰到了,可不得挂上么。”一边疾走,一边扯着嗓子唤人。
月桂见绿荷往屋里去了,想跟上去,看到边上杵着的魏仲清,扫了扫嗓子,“魏大夫,您别担心,王妃一定会顺顺利利把小世子产下来的。”
魏仲清:“我又不是王爷,紧张什么,不过是职责所在,得在这里侯着,屋里的妈妈们有什么拿不准主意的,还得出来问我。”
月桂,“您接过生?”
魏仲清:“那倒没有,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
月桂,“……”您且傲着,让王爷听到,你就自求多福吧。不再理他,掀了帘子进屋去。
屋里,白千帆被安置在床上,看着婆子们在做准备,黄铜大盆,大木桶,热水,银剪刀,紫檀木碗,紫檀木刀,摞得象小山似的帕子,林林总总摆在边上,有些吓人,她又扭头看另一边,那里是给孩子准备的小衣,小帽,肚兜……还有一架大红的摇床,是墨容澉抽空亲自去挑的,床身一边雕着龙凤,另一边是个胖头娃娃,他说寓意好,龙凤代表爹娘,保护着孩子,胖头娃娃可以和孩子做伴。她原本心里有些怕,瞧见这些东西,想一想盼了这么久,立马孩子就要呱呱落地,简直有些迫不及待,疼算什么,为了孩子,一切都是值得的。
就是墨容澉还没有回来,她盼着生之前还可以见上他一面,她需要他的鼓励,需要他温暖的怀抱给她力量。转念又一想,就楚王爷那个紧张的程度,还是等她生完再回来的好,她怕他听到自己叫起来,撑不住,万一在下人们跟前软了腿脚,没的毁了一世英名。
她轻轻摸着圆滚滚的肚皮,目光慈爱的看着,六个月的时侯,孩子有了胎动,爱在她肚子里拳打脚踢,肚皮上象冒笋尖似的,这里鼓一团,那里鼓一团,特别有趣,后来月份大了,孩子反而安静了,大概是知道要见爹娘,有些害羞了。
如今总算要出来了,她就要同她的宝宝儿见面了,这可真是幸福的事!
第五百一十六章我真想代替你疼
墨容澉在蒙蒙细雨中,给他的小娇妻摘桑果子,别说,这种亲自为心上人做事的喜悦和满足是什么都换不来的。
余光里,贾桐从田埂上飞奔而来,大约是太着急,脚下一滑,居然摔了个狗啃屎,他忍不住笑骂道,“真是个二百五。”
转瞬,贾桐从地上一跃而起,扬着手冲他大喊,“王爷,快回去吧,王妃要生啦,大总管打发人来报信了!”
墨容澉手一抖,辛苦摘的桑果子全掉在地上,他也顾不得,提着气想直接掠过那片桑田,可惜心里太乱,气老不沉到丹田,他只好撒腿跑起来。心里埋怨自己,好选不选,偏偏选了今天出城,要是在前院衙门里多好,提脚就到了后院。他不在身边,她一定很害怕……
刚回到路边,宁九牵着马侯在那里,路边有陪同过来的官员,都拱起手朝他道喜:“恭喜王爷,贺喜王爷……”
墨容澉来不及应酬,飞身上马,在一片道喜声中急驰而去。
——
白千帆无所事事的躺了一会,渐渐感觉到有点不舒服了,倒不是疼,就是腰酸得跟要断了似的不得劲,她是能忍的人,也没作声,只微微蹙了蹙眉。
绮红端了一个大托盘过来放在床上的小几上,里面是刚做好的饭菜,“王妃,您吃点吧,妈妈说了,得吃些东西才有力气生孩子,汤里放了参丝,喝了补气的,您多少吃一点。”
绿荷把她扶起来,拿着软枕塞在她腰里,白千帆说,“腰难受,再多塞一个。”
月桂立马就朝婆子们喊:“妈妈,王妃腰难受了,可怎么是好?”
一个婆子笑着答,“这就是快开始了,先是腰酸,再是肚子疼,然后就生了。”
白千帆问,“整个过程得多久?”
“回王妃,这是因人而异的,头胎总要长些,您还没开始阵痛呢,有的痛起来得十来个时辰,最快也得两个时辰,若是二胎更快些,还没什么感觉孩子就生下来了。”
白千帆说,“要这么久啊,我还想着王爷回来前能完事,看来是做不到了。”
婆子看她说起生孩子轻描淡写的样子,不禁笑起来,“王妃想得忒简单了,生孩子这事可说不准的。”
白千帆拿起筷子吃饭,“要扛这么久,确实得多吃点东西了。”说也奇怪,先前还觉得胃抵着喉咙口,什么都吃不下,这会子已然下去了,胃口也不错,吃了两碗饭,外加一碗参汤,感觉有几分饱了,便让她们把小几撤了。
又过了一会子,肚子开始痛了,一阵一阵的,腰仍是酸得要断掉,白千帆闭着眼睛等墨容澉,可他一直没回来,肚子却疼得越发紧了。
“王爷怎么还没回来?”话一出口,她委屈得想撇嘴。
绮红坐在床边替她揉着腰,安慰道:“外头下着雨呢,不比晴天好赶路,兴许马上就到了,王妃睡一会吧,王爷到了奴婢叫您。”
疼成这样,哪睡得着啊,那是一种她从未感受过的疼痛,比起挨打什么的痛多了,关键还酸胀酸胀的,搅在一起,那股子难受劲没法形容。
她实在受不了,开始掐自己,用别处的疼来减轻阵痛的难受,月桂忙把自己的手伸过去,“王妃掐奴婢吧,奴婢不怕疼。”
她摇了摇头,没精神解释,依旧是掐自己,要疼才行啊,不疼光使劲还是难受。
墨容澉紧赶慢赶,终于进了府,打马到后院,见郝平贯和魏仲清站在廊上,远远便问,“生了吗?”
“还没呢,”郝平贯喜不颠的上前打千儿,“奴才给王爷道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