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墨子白
“修敏!”白丞相喝道:“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当初楚王叛逃,皇上并没有罪怪于你,是皇上仁慈,彰显皇恩浩荡,如今皇上有难,你就是这样报恩的?”
“白如禀!你这个卑鄙小人,自己怕死,就想把老夫推出去,”他对皇旁道:“皇上,楚王没有杀白长简就是最好的证明,他对白家人是另眼相待的。”
白丞相气得不行,上前狠狠推了他一把,“你这老匹夫,满口胡言……”
修敏也不示弱,狠狠回推了他一把,“你这老奸臣,媚主欺上……”
皇帝看着两个一品大员的文官在自己面前打起来,头疼得厉害,猛的拍案而起,手指着他们,半天说不出话来。
白丞相和修大学士都慌了,赶紧上来扶他,“皇上,您没事吧。”
皇帝推开他们,“我没事,也被你们气得有事了,大难临头,都求自保,朕能理解,可事情总要有人去做,难不成要朕亲自去么? 朕真是寒心,平素一个两个口灿莲花,表白自己如何对朝廷尽忠,如今你们尽忠的时侯到了,却百般推托,”他叹了一口气,拂着袖子走到窗前去,低低的声音透着悲凉,“朕依赖的重臣尚且如此,无怪乎国将不国。”
修敏和白丞相都沉默下来,面露羞愧,他们都是在官场淫浸数十载的老油货,早习惯了凡事以利益为前提,深思熟虑,小心谨慎,再三权衡,当初所谓的傲骨,早被岁月磨掉了棱角,变得圆滑事故,如今被皇帝这样一说,自然老脸都羞红了。
良久,修敏开口,“皇上,老臣愿意去面见楚王。”
白丞相眼睛一亮,皇帝转过身来,脸上却是淡然的表情,“修爱卿能想通,朕很高兴,但是不必勉强自己,毕竟……”他叹了一口气,“在朕心里,你们都是很重要的。”
“皇上,老臣是心甘情愿的,”修敏露出坚定的神情,“不管结果如何,老臣定会尽力的。”
“好!”皇帝嘴角扬起弧度,“修爱卿放心,朕派一队锦军护送爱卿前去,两军交战,不斩来使,楚王常年征战,不会不清楚这点,事不宜疑,修爱卿这就启程吧。”
——
郊外,贾桐护送太子一行到了驻营,墨容澉站在木桩前相迎,太子下了马车,神情有些激动,快步走过来,“三弟劳苦功高,这么短的时间就攻到了临安,不愧为战神!”
“二哥舟车劳顿,辛苦了,”墨容澉做了个请的手势:“还要委屈二哥在营账里住几日,待我攻下临安城,再迎二哥入城。”
太子很感慨,当年他率军兵临城下,差点攻入禁宫,是墨容澉打着救驾的旗号,把他打得溃不成军,那时侯,他就知道,论打仗,他一辈子都不是墨容澉的对手。说起来,还真是风水轮流转,当年楚王帮墨容瀚打他,如今帮他打墨容瀚,诸葛先生说得对,得楚王者得天下,墨容瀚把一手好牌打烂了,但他不会。
皇甫珠儿披着大红的洒金大氅,站在白皑皑的雪地上,象一株怒放的梅,她想上前打个招呼,又有些踌躇,娇不胜怯的掩嘴咳了几声,可楚王象并没有注意到她,与太子边说边进了营账。
她有些失望,目光幽怨的追随着楚王的背影,最后一次见他,还是在楚王妃出殡的前一晚,那时的他悲痛颓然,象被抽了筋骨,有些一蹶不振。可今日一见,他冷竣锋锐气场极大,举手投足威严十足,她竟是不敢上前与他说话,可这才是她心目中那个高高在上的楚王,是令人心怀畏惧和敬仰的战神。
太子说楚王偏离了轨道,要帮他走回正途,如今看来,果然是做到了。
白千帆已经死了,再也没有人可以和她争墨容澉了,时间可以治愈一切伤痛,只要她守在他身边,总有一天,他会看到她的。
那厢,楚王伴着太子在营账里坐下来,命人上了茶,两人刚说了几句话,宁九走了进来,“王爷,禁宫派使者求见。”如今已不好称皇帝,又不能直称其名讳,只好用禁宫代替。
墨容澉眉头微皱:“说有什么事么?”
“说有封密函要交与王爷。”宁九踌躇了一下,“修大学士说跟王妃有关。”
太子与诸葛谦瑜飞快的交换了一下眼神,听到墨容澉哦了一声:“是修敏么?”
“是的,派来的是修敏大学士。”
墨容澉默了一下,站起来朝太子拱手,“二哥一路辛苦,先歇着,我去去就来。”
第五百六十七章抢营账
楚王走了,太子叫左右都退下,问诸葛谦瑜:“先生怎么看?”
诸葛谦瑜捋着自己的花白的胡须,眉头微蹙,“这时侯派人来,不是好事。咱们的计划相当周密,绝对不可能泄露出去,若是老夫没猜错,大皇子为了保命,凭空捏造一份证据出来也不是难事,只是楚王已经生了疑,上次老夫飞鸽传书与殿下,殿下心里应该有了打算。”
太子叹了一口气,面色不豫,“准备是一早就做好了的,只是,孤这心里……”
“殿下,”诸葛谦瑜道:“成大事者,不能心软,楚王的例子摆在前面,殿下应该知道,所有的感情用事都会成软肋,殿下不想成为第二个楚王吧。”
太子低头不语,过了一会才似喃喃自语,“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楚王停在城郊,不马上攻城,殿下猜到他的用意了吗?”
太子想了一下,“他擅战,知道这样按兵不动,能给对方造成巨大的压力,所以……”
“与其说楚王是在给大皇子造成压力,不如说他在等大皇子的反应,人性都是有弱点的,大皇子性格懦弱,为了保命,他必然会想尽一切办法,楚王等的就是这个,殿下不要小看了楚王,从明面上看,他相信是大皇上劫走了王妃,但暗中还在派人调查,并且已经有了眉目,这种情况下,殿下若是当断不断,必然反受其乱。”
太子摆摆手,“先生不必说了,孤心里有数。”
墨容澉这一去,老半天不回来,太子里心没底,在营账里踱来踱去,诸葛谦瑜端起茶盅喝了一口茶:“殿下还是安心些吧,切忌浮燥。”
太子说,“孤出去透口气。”虽然一早就做了决定,可真到了这个时侯,他心里总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烦燥。
出了营账,却看到皇甫珠儿和绿荷站在不远处,皆是杏目圆瞪,剑弩拔张的样子,绮红在边上小声的劝解着什么。
他眉头一皱,快步走过去,“怎么回事?”
皇甫珠儿和绿荷都没吭声,倒是边上的彩凤有些委屈的告状,“回太子殿下,这处营账明明是我们小姐先看中的,可绿荷却拦着不让咱们进去,硬说这个营账是她先看上的。”
太子一听就怒了,甩手给了绿荷一个耳光,骂道:“混账东西,奴才也敢跟主子叫板,谁教的规矩,王爷平日纵着你们,就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么?”
太子平日是儒雅的人,对楚王近身服伺的这几个丫环更是和颜悦色,从未见他发这么大的脾气,吓得在场的人都跪了下去。
这一巴掌打得重,很快就显出五个手指印来,绿荷眼里含着泪,低头跪着,不敢言语。
太子却象怒气还发泄得不够,又抬脚将她踢翻:“今日孤便替楚王好好教训你一番,看你日后还没有没分寸!”
太子是储君,他发起怒来,无人敢上前劝阻,都眼睁睁看着,皇甫珠儿很意外,她与绿荷的矛盾并非一朝一夕,但太子以避嫌为由,眼见她被绿荷奚落,也从来没有替她出头过,今日这是怎么了?
绿荷倒底是墨容澉的人,又与贾桐成了亲,怕闹得太僵不好收拾,她上前劝阻:“也不是什么大事,太子哥哥何必生这么大的气,一个营账而已,她想住,便让给她吧,省得三哥哥夹在里头左右为难。”
太子慢慢压住了火气,他是冲动了,正要拉拢贾桐,却一气之下打了他的媳妇儿,贾桐是个脑子缺根筋的,浑起来盐油不尽,只怕李小鲁的功夫要白费了。他抬头环顾了一圈,明白过来,原来抢着要的那个营账离墨容澉的营账很近。皇甫珠儿的心思他知道,自然是想近水楼台先得月,绿荷向来与她不合,又忠于白千帆,所以与她唱对台戏,这才发生了争执。
他吩咐彩凤银玉,“把小姐的行李搬进去,谁敢阻扰,叫他到孤面前来说。”
彩风银玉面带得意,指挥着几个士兵把行李搬进营账去。
太子见事情得到解决,把手负在后面,抬脚走了,皇甫珠儿追了两步,“谢谢太子哥哥。”
太子脚步一顿,转过身来,脸上带了笑:“跟我何必这么客套。”
他四处看了看,走走停停,再回到营账,墨容澉依旧没有回来,他有些担心,让人上了热茶,小口的啜着。
已经到了临安城外,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可千万不要出什么乱子啊。
正等得心焦,墨容澉总算是回来了,挑了帘子迈进来,带进来一阵冷风,他忙叫人上茶,亲手接过墨容澉的斗篷挂在墙上,“怎么去了这么久?”
墨容澉搓了搓手,说,“既然他派人来,我总得耐着性子把话听完。”
热茶送进来,墨容澉捧着暖手,在椅子上坐下来。
太子想在他脸上看出一点什么来,却失望了,他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挥挥手,让左右退下去,装作很随意的样子说,“修敏是大学士,巧舌如簧,能把死的说成活的,与白如禀不分上下,他的话能听信几分?禁宫里那位怕是坐不住了,想尽一切办法胡编乱造,三弟可不要轻信。”
“二哥怎么知道那密函是胡编乱造?”墨容澉喝了一口茶,脸从热气氤氲中抬起来,诧异的看着他:“莫非二哥知道点什么?”
太子叹了一口气,“我承认我有私心,但想来想去,有些事还是得告诉你,当初咱们的判断或许错了,不是墨容瀚劫走了王妃和小世子,是……”
“是谁?”墨容澉鹰鹰隼一般锐利的眼神盯着他。
太子却不吭声了,垂眸看着杯里的茶水,显得极其为难,墨容澉也不催他,捧着自己的杯子,不时喝口茶,安静的等着。
过了许久,太子终于暗暗咬了一下牙槽,低声吐出一个名字:“是珠儿。”
终于说出来了,象有什么尖锐的东西轻轻划过他的心,带来一阵刺痛,但那疼痛转瞬即逝,而后,他感到了轻松,原本就是这样打算的,不是吗?
第五百六十八章楚王的反应
修敏从楚王的驻营离开的时侯,大冷的天,背上愣是冒了一层汗。他没想过还能见到楚王,更没想到他见到的楚王和他印象中的那个楚王已经无法重合,也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模样还是那个模样,但骨子里透出来的阴冷,让他想起了嗜血的狼,还是那种很久没有吃东西,可以追你十八座山头的饿狼。
他们说话的时侯,楚王把屋里的人都散出去了,就剩下他们俩个,那种感觉现在回想起来还有些后悔,修敏能做到大学士,不是没见过大风大浪,但他觉得哪次都没有刚才的凶险,好象楚王就是那头追上来的狼,虽然面无表情,但随时都有可能咬你一口,以至于他说话的时侯,万分的小心翼翼,生怕一个字没说对,就会死得很惨。
他是文官,懂得怎么说话让自己更安全一些,在来的路上就打了腹稿,可到了楚王面前,他那些想好的话总有些衔接不上来似的,挺顺溜的一段话被他说得磕磕绊绊。
楚王坐在椅子里,扫了一眼那封密函,点了火折子把它烧了,然后便一言不发,待他说完也没有什么表示,就那么干坐了老半天。
修敏原先还打算,如果有机会他想提一提修元霜,可在那段沉默到令人窒息的时间里,他除了一个劲的冒汗,什么都想不起来,就算想起来,估计也不敢提。
他想了很久都没想明白,楚王为什么要和他干坐那么久?但他发誓,绝对不会再有第二次,太吓人了。
直到进了城,他吊着的心才放下来,整了整衣袍,把帽子正了正,俨然又是一副德高望重的大学士的模样。
刚进宫,就见小太监着人抬着轿子在天街边等着了,见到他,赶紧上前打千,“修大人,皇上正等着呢,您快上轿吧。”
他知道皇帝等得心焦,也没多话,钻进了轿子里,轿子摇摇晃晃,很快到了承德殿。
高升海等在外门,见轿子过来,亲自上前打起帘子,“修大人辛苦了,快进去吧,皇上等着呢。”
修敏迈着大步进了殿,皇帝原本懒懒的靠在软榻上,见到他,立刻坐直了身子,“怎么样,楚王可说了什么?”
边上侯着的白丞相也是一脸紧张盯着他。
修敏上前行了礼,很有些为难,楚王留他那么久,却闭口不开,要他怎么回答。
他踌躇了一下,“皇上,楚王看了您给他的密函,说,他知道了。”
皇上满脸期盼的想听下文:“还有呢?”
“没了。”
“没了?”皇帝不信:“你去了那么久,他就说了这四个字?”
“是,老臣把皇上的话都带到了,”修敏说,“楚王看起来很平静,就说了那四个字。”
“他认真看了朕给他的密函吗?”
“看得很认真,逐字逐句这么看的。”
“然后呢?”
“看完密函,楚王点了火折子把它烧了。”
“烧了?”
“是的,烧成了灰烬。”
皇帝吁了一口气,有些不明白的样子,重新靠回软枕上,若有所思了好一会儿,问白如禀:“丞相,你觉得楚王说知道了,是什么意思?”
白丞相想了想,“老臣的理解是,楚王相信了那份密函。”
“他接下来会怎么做?”
“定是会对太子生疑。”
“还会攻城吗?”
白丞相:“这个……老臣以为,至少短时间内不会,他得花时间把事情弄清楚。”
皇帝象是松了一口气,“这就好,有时间,咱们就能想办法……你说,如果楚王对太子生了疑,他会不会重新回到朕身边来?”顿了一下,象是自言自语,“他要是和太子翻了脸,自己又不想做皇帝,这天下不还得朕来管么,这一次,只要他肯回来,从前的事,朕都不追究了,往后一定好好待他,本来朕和他的关系挺好,都是太子挑唆的……太子太可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