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墨子白
其中有个人看得尤其仔细,目光颇为探究。
旁边的蓝浓华不悦的拿手挡住他的视线,“你老看她做什么,人家孩子都生了。”
男人挑眉一笑,“那孩子挺可爱。”
蓝浓华愣了一下,“原来你看的是那个小家伙,我就说嘛,那女人有什么好看的,大眼无神,鼻梁挺高,可惜鼻孔朝天,瞧她那张嘴,跟猴似的。”
男人讶异的看着她,“你在说你自己吗?”
“你!”蓝浓华气得拿起一朵花摔在他身上,恨声道,“你等着瞧,我不会让你得意的。”
男人嘻嘻一笑,“大嘴猴,你换句新鲜的行吗,老是这一句不觉得腻吗?”
蓝浓华脸都气红了,“你再这样,我不嫁给你了。”
“不是你哭着喊着要嫁我吗,我可还没答应。”
蓝浓华平时对他最为迁就,此时脸上也挂不住,一扭身,坐到别的地方去了。
她除了嘴巴大点,还是有几分姿色的,再加上帝姬的身份,刚一落座,立刻有俩个年轻的男子殷勤的围了上去。她颇为得意的朝男人看,却发现他的目光又盯在白千帆身上了,气得暗自咬牙。
这场宴席一直持续到后半夜,气氛很好,几乎都喝高了,散场时人人都端着一张红通通的脸。
南原的酒不像东越那样辣,是清甜的味道,倒有些像果露,白千帆喝了很多,走的时候还记得把墨容麟背在背上,墨容麟伸着胖乎乎的小手来捧她的脸,母子两个对望着傻笑。
她脚步有些踉跄,被如珠如玉搀扶着回去,随意洗漱了一下,便带着墨容麟睡下了,吩咐如珠如玉明天不要太早叫她起床,她要睡到自然醒。
如珠如玉笑着应好,见她醉醺醺的样子,知道便是叫她也不会醒的,相处了几日,这位舞阳公主的脾气,她们多少也摸到了一点,是个随意不拘小节的人。
果不其然,到了第二天,都辰时了,白千帆还没有起来,如珠如玉悄声走进去几次,都没听到动静,因为舞阳公主有吩咐,她们也不敢冒然打挠,只好侯在门边。
如珠捂着嘴小声说,“真能睡。”
如玉虽是妹妹,心眼却比姐姐细致,微微蹙了眉,“公主没醒,小王子平时这个时侯早醒了,今日倒和他娘一块睡懒觉吗?”
她越想越觉得可疑,悄悄走进去,挑了孔雀纹的账子往里一看,被子中间倒是拱起了一团,象是没醒的样子,她伸着脖子往里看,想看看孩子醒了没有,结果里边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她心一惊,赶紧掀被子,这才发现被子底下塞的是衣裳,吓得她惊呼起来,“快去禀报陛下,舞阳公主和小王子不见了!”
如珠也吓了一跳,来不及上前查看,转身就跑了,很快,蓝柳清和蓝霁华都赶过来了,看到床上的场景,蓝柳清沉下脸,蓝霁华倒是笑起来,摸了摸鼻子,打趣道,“母皇生了只小狐狸吗?昨晚玩得那么开心,今天却不告而别。”
蓝柳清瞪了他一眼,“你阿妹走了,你很高兴?还不赶紧叫人去找!”
蓝霁华虽然开着玩笑,还是有些担心的,白千帆在南原人生地不熟,若是到了偏远的地方,连语言都不通,不象在京城纳兰,很多人都懂官话,沟通起来没有什么不便,再考虑到她还带着孩子,应该跑不远,当下便把人马叫齐,一部分在城里搜,一部分出城门往郊区去。
白千帆虽然答应了要呆半个月,但她不想傻乎乎的守承诺,一天不回到墨容澉身边,她一天不安心,是南原人也好,是舞阳公主也好,有娘亲哥哥也好,在此之前,她首先是墨容澉的媳妇儿,他们正正式式拜堂成亲了的,她的夫君才是她最亲的人。
她不知道蓝柳清有没有派人给墨容澉送信,她也不会把希望寄托在这上面,连太子都对她下了手,这半路冒出来的娘亲和哥哥能靠得住?再说,她夫君是东越的皇帝,她身边还带着小皇子,她们母子的身份特殊,她不害人,却也不能不防,万一她娘亲拿她们母子要挟墨容澉怎么办?以前这些问题她从来不想,因为有墨容澉在,他会替她们遮风挡雨,现在他不在,只能靠自己,要多几个心眼。
所以她要跑,这几天,天天在宫里转,出逃的路线一早在心里就规划好了,她虽然没有出过宫,借闲聊的机会,在蓝霁华和如珠如玉那里也打听了城里的一些事情,心里大概是有数的。
准备还不是很充分,但机会难得,宴席散得晚,她进了自己的平乐宫,转身又出来,混水摸鱼出去是可以做到的。
只是到了外边,城门早关了,她出不去,找了家离城门最近的客栈歇脚,天还没亮就雇了马车到城门边去守着,等城门一开,她迎着那轮红日一路往东,回到夫君的怀抱去。
而这个时辰,宫里的人大都没醒,不会发现她不见,她要在有限的时间里走得越远越好。
第五百九十八章笑得很无耻的男人
白千帆原以为那匹看起颇为丰神的骏马出了城门便会扬蹄飞奔,可事实却是,那马儿昂首阔步,有如闲庭漫步,“的的,的的……”的蹄声敲在路面上,非常有节奏。说实话,还没有她撒丫子跑得快,照这样下去,非得被追上不可。
她耐着性子等了一会,不见马儿有奔跑的架式,便对马把式说,“老伯,麻烦您扬扬鞭,我急着赶路呢!”
马把式是个五十上下的男人,黝黑的脸,一张嘴,牙倒是白得分明,他头也没回,“你不要催,已经很快了。”
白千帆说,“这哪里快了?您得让马儿跑起来,我真的急着赶路啊!”
马把式回头看她一眼,神情不悦,“你是外地人吧,我常年赶车,没有谁嫌慢的,要想快,自己骑马跑去,再说,我这鞭子可不是用来打马的。”
“鞭子不打马,干嘛用的?”
马把式扬手凌空一挥,“啪!”清脆的声音响在半空,“用来听响的。”
白千帆欲哭无泪,母子两个大眼对小眼,却是毫无办法,后来在路上遇到别的马车,她发现车把式没说谎,和别的马车比起来,他们当真算快的了,只是照这样下去,她们免不了被追上的结果。
一路上鸟语花香,路边树木葱郁,白千帆发现南原的山林也和东越不一样,那些花草树木简直象是有无限的生命力,漫山遍野的绿意象是春潮一般要将人淹没。太阳渐渐升上头顶,山坳下小村庄的屋顶闪着金光,她惊奇的发现老百姓的房子不管多破烂,那个金色尖顶是一定要有的。
她看着淡淡的饮烟,心里一动,对马把式说,“老伯,你把我送到村里就好了。”
马把式回头看她一眼,“你不是要赶去镇上吗?”
“我突然想起有个亲戚住在这里,想去看看他。”
马把式了不多问,扯了扯缰绳把马车往坡下赶,送她到村口,白千帆付了车钱,把墨容麟绑在怀里,背上包袱往村里走去。
村子不大,村民用好奇的目光打量她,猜不出她是哪家的贵客。
白千帆向几户人家询问了买马的事情,不过那些马看起来个头矮小,价钱也不低,谈不拢,她问了下个村落怎么走,从村子里穿了过去。
她走在狭窄的山道上,回头一看,有村民站在树下看她,她笑着招招手,回身绕过树后面,等了一会,偷偷探头再看,那村民不见了,她打量了一下四周,并没有往下个村子去,而上顺着左边的山路进了山。
这片山大约常有人来,山路纵多,左一条右一条,蜿蜒曲折,伸向密密的草丛里,白千帆走了一会,找到了个好地方歇脚,是一处低坳,背靠山坡,头顶是交织的树叶和草丛,她靠坐在草堆上,视野很开阔,能看到她刚才来的那条官道。
她掏出馒头,掰碎了喂给墨容麟吃,自己吃米团,南原的米好吃,但冷了有些硬,她不敢给墨容麟吃,怕他不消化,特意装了几个馒头在身上,是用来喂他的,她的奶现在不怎么多了,应急还可以,要让他吃饱,可能不够。
好在墨容麟不挑食,给他什么吃什么,总是高高兴兴,得意起来还朝她吐泡泡。
她故意板着脸教训他:“多大了,还吐口水,多脏啊,以后不许这么干了。”
墨容麟听懂了她的话,却吐得更欢快了,白千帆无可奈何,扯了袖子替他擦掉,顺势在他胖乎乎的脸上捏了一下,“不听话,小心我打你啊!”
墨容麟咧着嘴笑,扶着她的手臂站起来,糯糯的叫了声:“娘。”
他早就会叫娘了,只是不常叫,白千帆每听他叫,都跟第一次听似的,有种说不出来的幸福感,她抿嘴笑,把他抱过来亲亲小脸蛋,“乖麟儿,听话,娘亲带你去找爹爹,你爹看到你长这么大了,一定高兴坏了。”
墨容麟搂着她的脖子,身子一拱一拱的,象在撒娇,突然他扭头往山下看,白千帆也看到了,尘土飞扬中,一队人马快速的往村里来了。
是追她的人来了,如果此时她还坐着那辆马车,一抓一个准,现在人马进了村,估计是车把式在回城的路上被盘问了,供出了她的下落,所以官兵才进村来抓她。
来的人不多,大约十几个士兵,带头的男人身材高大,头上戴着金冠,冠上竖着尖尖角,就嘴缩小版的屋顶似的。
她坐着没动,耐心的等着,没过多久,那队人马便顺着山路往下个村子的方向去了,跟她预计的丝毫不差。
去到下一个村子若是找不见她,他们肯定要在那里搜寻一番,而她则大摇大摆的往回走,到路上拦辆马车离开这里。
她把墨容麟绑好在身上,背着包袱从山的旁侧下去,很快到了官道上,一边疾步走,一边四处张望,希望快些找到可以搭坐的马车。
她身上驮了一个人,走起来也不慢,想着那些人此刻还在两个村子间搜寻她,不禁暗暗得意,等他们慢慢搜山的时侯,她说不定已经到了镇上。
可是……她怎么隐约听到了马蹄声,忙往树后一闪,顺着路边的坡下滑,把自己掩在草丛里,果然,那马蹄声离她越来越近,她不敢抬头,听着那声音由远而近,从她身边跑过去。
应该和刚才的不是一拔人,他们没那么快追上来,看来母皇不惜一切代价都要把她追回去。
她静静的趴了一阵子,刚要起身,听到刚过去的马蹄声又回来了,她赶紧趴好,示意墨容麟安静,墨容麟用他白胖的小手在地上抓了把尘土,望着她笑。
这一回,马蹄声在她们附近停了下来,她听到士兵们翻身下马的声音,心慢慢提了起来,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在这里停下来,难道是发现她了?
可也不象,若是发现了她,上来抓就是,怎么四下里散开,象在搜寻的样子?
等了一会,仍只听到脚步散开的声音,她不敢抬头,余光里却看到墨容麟扬起了小脑袋,似乎正冲着谁笑。
她的视线里出现了一双灰色的靴子,再往上,是湖青色的袍子,滚着金色的宽边,绣着曼陀铃的花纹。
她的视线停留在花纹不再往上,那人显然不满意,自己弯下腰来,头上的金冠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一双眼睛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白千帆认得那双眼睛,昨晚的宴席上,他无礼的盯着她看了很久,好几次他们的视线对上,他完全没有避开的意思,反而笑得很无耻。
第五百九十九章你现在是逃犯
白千帆知道他叫蓝文宇,蓝柳清介绍了那么多人,她唯独记住这个名字,不是因为他长得人模狗样,而是墨容澉曾经有个叫尉迟文宇的发小,他那次和太子皇甫珠儿忆往昔的时侯,她记了这个名字,如今到了异国他乡,但凡和墨容澉沾点边的东西,对她来说都异常珍贵。
只是这个男人……一点也不象名字那样文质彬彬气宇轩最,倒象个无赖。
她以为蓝文宇会叫人把她抓起来,结果他只是蹲下来,象看什么有趣的东西一样看着她,任那些士兵到处搜寻,他蹲在她面前一声不吭。
白千帆突然意识到这或许是个机会,这个看起来象无赖的蓝文宇说不定是个有同情心的好人。
她不敢发出声音,张着嘴,用口型向他求助,希望他当作没看见,放过自己。
蓝文宇脸上是迷之微笑,既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就这么肆无忌惮的看着她。
白千帆渐渐觉得不对,后知后觉低下头,这才发现自己因为趴着而使衣襟微开,露出里面一小块雪白的肌肤。
她顿时恼羞成怒,原来这人不但无耻,还是个登徒浪子。要不是因为环境不允许,她肯定不会轻饶他,愤愤的瞪他一眼,把胸脯压下去,掩住那一抹春色。
蓝文宇抬了抬眉,做出一副没好戏看了的惋惜样子,突然伸手把她拎了起来,白千帆大惊,本能的喊:“麟儿快跑!”
刚喊完她就后悔了,地上粗糙不堪,她并没有给墨容麟全副武装,真的爬起来,手脚肯定会磨破的,好在墨容麟也没有听她的,扯着蓝文宇的袍子用力站起来,一把抱住他的腿,张嘴咬了下去。
他嘴里只长了四颗牙,不过夏裳轻薄,他咬得又凶狠,蓝文宇还真感觉到疼了,就跟被一只小奶兽咬住了似的。
他只好用另一只手又把墨容麟拎起来,可小家伙咬得挺紧,死不松口,一扯倒把自己扯疼了。
那厢白千帆被他拎着衣襟,卡着脖子憋红了脸,一句话也不出来,嘴里只能发出哼哼叽叽的声音,墨容麟象在回应娘亲,咬着蓝文宇的腿,嘴里也哼哼叽叽。
蓝文宇看着这母子两个,实在有些哭笑不得。不过总算把墨容麟提起来了,小家伙倒没哭没闹,挥着小手,“啪!”打在他脸上,蓝文宇顿时觉得眼睛里一刺,象进了什么东西,赶紧闭上扬声叫道:“人在这里,都过来!”
四处搜寻的士兵们迅速的跑回来,把白千帆和墨容麟接了过去,见他闭着眼睛一脸痛苦,知道他眼里进了东西,一个士兵解下随身带的水壶给他清洗眼睛。
白千帆从士兵手里把墨容麟抢过来紧紧抱住,在他脏兮兮的小脸上使劲亲了一口,表扬道,“儿子,好样的。”她知道墨容麟手心里有尘土,但没想到他会这么机智的拍到蓝文宇的眼睛里去,只可惜,她们寡不敌众,还是跑不了。
刚洗好眼睛的蓝文宇忍不住乐了,一边拿汗巾子擦拭,一边望过来,“有其母必有其子,本将军真是小看了你们。走吧,舞阳公主,陛下等着你们回去呢。”
白千帆站着不动,“没有马车怎么走?”
蓝文宇拍拍自己的马:“本将军不嫌弃你们脏,上来,我带你们。”
白千帆不肯,“我不能和你同骑,我家夫君要是知道了会生气。”
蓝文宇哈哈大笑,“你真好笑,你家夫君在哪呢?东越那位皇帝?人家早不要你了,都立新后了,你还做春秋大梦呢。”
白千帆轻轻叹气,“不管你们怎么说,我都不会相信,所以还是省省吧。”
蓝文宇摇摇头,很是不屑:“真是个蠢女人。”
不过白千帆死活不肯走,他也没办法,人家是公主,并不是真正的逃犯,他不能硬来,只好在路边等着。
说起来蓝文宇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让他毫无办法的人了,他外表看起来嘻嘻哈哈没正形,可在南原,提起蓝将军,没有人不敬畏。东越曾经有位煞神楚王爷,而他是南原的煞神,只不过他和墨容澉脾气性格完全相反,墨容澉走的是冷硬的路线,而他却喜欢在谈笑风声中解决掉要解决的人,所以背地里,很多人又叫他玉面笑虎。
他的长相也是南原百姓私下里津津乐道的话题,既称玉面,自然是肤色白晰,又生着一双狭长的凤眼,浓密的长睫衬出眼眸的深邃,再加上嘴角总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让初次见面的人很容易对他产生好感。他也是南原待嫁姑娘心里排名第一的郎君,连当朝皇子蓝霁华都只能退居第二。
等了大约半个时辰,终于有一辆马车慢悠悠驶过来了,蓝文宇下巴一抬,他手下的士兵立刻就冲上去拦住马车,大声宣布,“停住,蓝将军要征用这辆马车,除了车把式,其余的人立刻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