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墨子白
还不等她从懊丧的情绪里转出来,修元霜突然朝她跪下,“冒犯了良妃娘娘,请娘娘罚我吧。”
修元霏吓了一跳,也不捂着脸了,赶紧扶她起来,“姐姐这是做什么,是妹妹的不对,我不该说大不敬的话,您教训得对。”
修元霜起了身,脸色平静了许多,示意妹妹坐下,“元霏,当初你进宫,姐姐是反对的,可你一意孤行,我也只好遂了你的愿,只是这宫里,不是你想的那样简单,姐姐奉劝你,安份生已,不要惹事生非,真闹出什么事来,我也救不了你。”
修元霏嗯嗯应着,却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压根没当一回事。在景秀宫里坐了一阵子,回自己的地方去了。
她住的地方离李梦琪不远,一大早就听到郝平贯来传赏,她站在廊下,越听越恼火,那口气压在心里,怎么都散不出去,总觉得应该要做点什么,不然得活活憋死。
回到宫里,坐在桌边托着腮胡思乱想,不知道要怎么惩治李梦琪才好,一边的贴身宫女银子出馊主意,“主子,不就为出口气嘛,这还不容易。”
修元霏眉一扬,“你想到了什么,说。”
银子附耳过去,压低声音说了几句,修元霏还嫌不够,“就这样?”
“这是开头,以后常来常往的,您等着瞧,有她受的。”银子得意的笑,“就她那个蠢样,想必是次次上当不落空的。”
修元霏掩嘴笑起来,“行,就按你说的办,雨露均沾的事凭什么叫她一个人霸了呀,就该让让位!”
——
郝平贯看了皇帝老半天,皇帝都没发觉,郝平贯在心里叹气,自从魏仲清给扎了针,皇帝的头疼病是好了,可又落下了发呆的毛病,有时侯一坐就是半日,一动不动,一句话不说,一口水不喝,他在边上瞧着都觉得瘆得慌。
“咳咳,”他轻咳两声。
皇帝象被惊醒,抬头看他一眼,又看了看书案上堆积如山的折子,默了一会,说,“传贤妃过来。”
郝平贯等的就是这句,贤妃来了,皇帝就正常了。他赶紧打发人去请贤妃。
过了一会,贤妃抬来了,依旧是低垂着眼,往明黄的身影拜下去,“臣妾给皇上请安。”
皇帝嗯了一声,“去吧。”
贤妃应了声是,走到南窗边,侧身坐下,那里挂着她上次没绣完的绣活,摘下绣绷子,绣针在头上轻轻一划,便认真的绣起来。
皇帝看了她一会儿,虽然依旧是不喜不喜的神情,可整个人显得松泛下来了,他收回目光,拿起奏折开始批阅。
屋里一片静谧,只有墙边的西洋钟不停的走动,发出细微的动静。
半响,皇帝突然不悦的道,“错了。”
郝平贯这才发现贤妃的微皱着眉头,脸上染了红晕,原先侧着的身子矮下去。听到皇上的声音,她立马直起来,把姿式调到原来一模一样。
可没过多久,她又矮下去了,肩膀还微微抖了抖。
皇帝把笔放下来,问她,“怎么回事?”
“臣妾,肚,肚子疼。”贤妃此时也顾不得了,她早已经憋得满头大汗,抱着肚子就往外冲了出去。
皇帝:“……”
郝平贯:“……”
皇帝问,“她怎么了?”
郝平贯想了想,“贤妃娘娘大概是拉肚子了。”
过了一会,贤妃回来了,怯生生跪在地上请罪,皇帝冷眼看着她,正要说话,她突然眉头拧起来,撑着地起来又往外跑。
郝平贯:“……看来贤妃娘娘拉得挺厉害。”
皇帝很讨厌这种莫名的变故,说,“叫她回去,不用来了,朕瞧着眼晕。”他今天本来就有些心情不佳,特意把她叫过来想安安神,哪想到是这种况状。
贤妃被送回昭华宫,这个消息立马在后宫传播开来,平日贤妃被叫去伴驾,最少是一个时辰,可今儿个一刻钟就回来了,回来的时侯脸色还很不好看,所有人都猜,她大概是惹皇帝不高兴,提前被送回来的。
消息一传开,眼红了好久的小主们个个欢欣鼓舞,都觉得自己的出头之日快到了。
修元霏尤其高兴,她住的云夕宫离昭华宫最近,论排序,她是良妃,位列四妃第二,怎么想,下一个都应该轮到她了。
第六百四十一章保谁舍谁
晚膳过后,皇帝到外头散步消消食,郝平贯陪在边上,有些欲言又止。
皇帝瞟他一眼,“有话就说。”
“是,”郝平贯堆着一脸笑,褶子挤在一起象朵老菊花,“奴才请魏医正去瞧了贤妃娘娘,确实是害肚子。”
皇帝没吭声,手负在后头,抬着一双幽黑的眼眸看前方。
郝平贯顿了一下,“魏医正给开了药方子,说吃上三副药就没事了,就是人拉得有些虚,最近几天怕是侍侯不了皇上了……”
皇帝眼睛一斜,吓得郝平贯头一缩,语速加快了些,“魏医正以为是贤妃娘娘吃坏了肚子,可仔细瞧了症状,说是有人给贤妃娘娘下了巴豆,所以来势才那样汹猛。”
皇帝驻足,脸上不喜不悲,问,“谁做的?”
郝平贯舔了舔发干的唇角,“据昭华宫里的人说,贤妃娘娘今儿上午就有点拉肚子,但是不严重,在那之前,她只吃了云夕宫送来的佛手黄金糕。”
皇帝问,“云夕宫里住的是谁?”
“是良妃娘娘。”
皇帝对这个良妃没什么印象,微皱了眉头仔细回忆,郝平贯忙在边上说,“良妃娘娘是修大人的千金,是端妃的亲妹子。”
皇帝哦了一声,明白了,姐姐是个沉得住气的,妹妹却是个急性子,见他独宠贤妃,有些耐不住,所以跳出来做妖了。
后宫空着,什么事没有,往里填了人,自成江湖,明的暗的全来了,他自幼在宫里长大,见识过太多阴暗龌鹾的事,男人杀人不过头点地,女人,哼!他嘴角一沉,这才进来几天,就敢闹事,开了头,不定多少人效仿,不杀只鸡给猴看,他的后宫将永无安宁之日。
“叫贾桐去查,查出来严惩不贷。”
贾桐查这种事易如反掌,压根不用费心思,很快就证据确凿,连人证都有了。他站在云夕宫里,手里拿着搜出来的那包巴豆,一点成就感都没有。觉得这个修元霏大概是脑子有病,以为在自己府里玩过家家呢,瞧谁不顺眼就喂两颗巴豆,事情败露了挨几句骂就过去了。
可这不是自己家里,这是禁宫,他很想问问是谁给她的勇气?
修元霏还真象贾桐想的那样,没当一回事,不就几颗巴豆么,又吃不死人,拉几天就好了嘛。她还巴不得让皇帝来骂她呢,就怕皇帝见了她,舍不得骂了。
她立在地心里,双手掖在宽大的袖子里,昂着头,带着莫名的傲气,“是我干的,我到皇上跟前请罪去,贾大人,走吧。”
贾桐哈了一声,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果然是个傻的,姐姐那么聪明,怎么妹妹是个傻子?
“良妃娘娘,这个……您想见皇上,臣替娘娘去通报一声,至于皇上愿不愿意见您,臣不敢打包票。”
修元霏奇怪了:“我去承认错误,难道皇上也不见么?”
“您还是在宫里等消息吧。”贾桐带着那包巴豆,转身走了。
修元霏是个耐不住的,哪里静得下心来等,她得找修元霜去合计合计,可走到门口才发现禁军把着门不让出去,银色的铠肩在阳光下闪闪发光,那一瞬间,她突然就怕了。
出不去,她只能盼着修元霜听到消息来见她,端妃虽然份位不高,但太后老佛爷极喜欢她,为她网开一面是有可能的,毕竟她犯的也只是小错。
度日如年,望穿秋水,没等来修元霜,等来了传旨的郝平贯,他站在大殿里,扬声念着皇帝的口谕:
“良妃修氏,品性不端,狭心善妒,惘顾皇权,行恶做歹,贬去妃位,移居永巷,钦此。”
修元霏惊得瘫坐在地上,为了这么点小事,就要废她的妃位?永巷是什么地方,进了那里,再无出头之日了呀……
她失声痛哭起来,爬过去扯郝平贯的袍子,“大总管,我要见皇上,你让我见见皇上,他不能这么待我,他还没见过我呢,大总管,你行行好,让我见皇上一面吧,我冤枉啊,呜呜呜……”
郝平贯叹了口气,“良妃娘娘,您别哭了,收拾收拾就走吧,皇上不会见您的。”
“大总管,我知错了,我姐姐告诉我要安份守已,不要惹事生非,可我没有听她的话,我后悔了,我去跟贤妃娘娘认错,请您救救我啊,大总管,我不要去永巷,不要去啊……”
“端妃娘娘的话没错,您为什么不听呢,非得捅马蜂窝,皇上最讨厌耍心计的,您好自为之吧。”郝平贯挣脱了她的手,一脸唏嘘的走了,挺好的姑娘,可惜心眼不正,这辈子算是毁了。
按理说,皇帝这罚法是重了些,就下几颗巴豆,往轻了说就是恶作剧罢了,何至于要贬了妃位移到永巷里去。
瑞太后听到消息,吓了一跳,左思右想,觉得不妥,别的不说,就冲修敏的面子,事也不能这么办,多让人寒心啊。她心急火燎的赶到承德殿,想劝劝皇帝。
皇帝端坐在书案前,悠闲喝着茶,耐着性子听瑞太后把话说完,慢条斯理的说,“是儿子的错,让太后分忧了,您别理这些杂七八的事,省得伤神,来人,送太后回去。”
瑞太后清楚皇帝的脾气,别看他们母子如今关系好了,可她依旧拿这个儿子没办法,他每每叫她太后,就是带了警告的意思。
瑞太后怕惹恼了他,又不甘心就这么走了,可宁九对她比比手,“太后娘娘,臣送您回宫。”
瑞太后第一怕皇帝,第二怕宁九,两尊神这么盯着她看,她嘴唇动了动,倒底没再开口,无可奈何的走了。
回到慈安宫,瑞太后仍是不甘心,为了修敏和修元霜,她也得做点什么,想了半天,最后黄有道出了主意,说这事以一人之力显得太单薄,若是后妃们都向皇帝求情,说不定皇上能网开一面。
瑞太后觉得这主意不错,于是把后妃们召集到一起,联名写了个求情书,落了各人的款。可让她意外的是,所有的后妃都来了,唯独修元霜称病没来。
是为她妹子求情,她这个做姐姐的不出面怎么行,瑞太后体恤她身子不舒服,等后妃们把名都签上了,她亲自拿到景秀宫让修元霜签。
结果到她宫里一看,修元霜病得不轻,面色潮红,额头发烫,嘴里还说胡话,要签名是不能了。
她等了两天,修元霜病情是稳定了,但她每次过去,修元霜都在昏睡,她等不了,只好先把那份求情书呈到皇帝那里去。
瑞太后的想法,皇帝知道,后宫发生的那些事,他也知道,那份求情书他看都没看,揉成一团扔在篓子里,却叫魏仲清去给修元霜瞧了病。待她病好了,叫过来说了几句话。两天后,旨意下到景秀宫,封修元霜为良妃,补了修元霏的空缺。
关在永巷的修元霏大概不会知道,她挖坑让自己掉进去,却成全了姐姐修元霜。
对修敏大学士来说,两个女儿,一贬一封,保谁舍谁,他心里一早就有了定论。
第六百四十二章城池换皇子
修元霜生了病,没能在求情书上签名,瑞太后没有多想,可两天后的圣旨下来,她恍然大悟,这才明白修元霜那场病并非巧合。
她老了,心肠软了,愿意一团和气,可她忘了后宫的规矩和序次,象她这么和稀泥是不行的,必需有一个年青的,能镇得住场子的来管事,修元霜恰好就是这么一个人。
没有人知道皇帝把修元霜叫去说了什么话,只有秋纹知道,她家主子回来后,平时象沉水一样的眼眸有了光芒。
修元霜把自己浸在浴桶里,让服伺的人都出去,她靠在宽大的桶壁上,微微闭着眼睛。
为了这一天,她等了很长的时间,悔改,忍耐,置亲情于不顾,终于得到了皇帝的三分信赖。她爱墨容澉,愿意为他付出一切,可是她也知道,他们遇上的时机不对,这一生,她得不到墨容澉的爱,她认命,却不甘心,没有爱,获得他的尊敬与信赖是她退而求其次的要求。
她不是做宠妃的料,不懂得撒娇,耍狐媚手段,可她有她的长处,只要墨容澉肯把后官交与她,她能管得比任何人都好。
她进宫这么久,皇帝貌似当她透明,从来不闻不问,可她知道,这禁宫之中没有什么能瞒过他的眼睛。他知道她在宫里的所有事情,知道她告诫过修元霏,知道她为了躲瑞太后,半夜三更往身上浇淋冷水让自己生病,知道她做人的原则,知道她的忠心。
是的,忠心,没有人比她对皇帝更忠心,她自己知道,皇帝也知道。
她还记得皇帝问她为什么这么做的时侯,眼睛里带了审视和探究,那凌厉的目光让人无所遁形。
但她不怕,她只凭心作答,因为忠心,对皇上的忠心。
她的虔诚由心而生,不需要任何伪装,也经得起任何考验。
从前皇帝对她印象不好,如今依然印象不好,却知道她可以信赖。
很快,皇帝的第二道旨意又来了,因为中宫空缺,由良妃修氏代管后宫一切事务,凤印没有交下来,但是另刻了一枚雁印给她,修元霜跪在地上,小心翼翼的接过那枚雁印,面带微笑叩头谢恩,可没有人知道她的胸腔里,酸涩之意排山倒海呼啸而来,她仰着头,生生忍了下去。所有属于白千帆的东西,皇帝都不会让她沾染一星半点。但是对她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现在开始了第一步,后面的路就好走了,皇帝立皇后,无非二种,要么立心爱的人,要么能力者上位。她做不了第一种,所以努力往第二种攀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