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墨子白
白千帆跟着他到了那片小树林,她每天都会过来看点点,一闻到她的气味,豹仔从林中飞快的窜出来,那道栅栏如同虚设,它直直的跃过来,落在白千帆的脚边。
“又不听话了,说了不许出林子。”白千帆在它头上敲了一下,豹仔自知理亏,缩着头呜嗯一声,拿头顶开栅栏走了进去。
豹仔也认出了尉迟文宇,欢快的围在他脚边,当年白千帆走了后,它失去主人有些郁郁寡欢,是尉迟文宇把它接到自己家里,一直陪着它,颇有点相依为命的意思,在那段时间,他们之间结下了深厚的感情。
豹仔把尉迟文宇扑倒在地,用头去顶他,一人一豹又象在南原时那样,玩得不可开交。白千帆站在一旁看着,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对尉迟文宇,她始终觉得他人并不坏,这个男人嬉笑怒骂,用层层伪装包裹自己,没有人可以看到他的内心,但她相信自己的直觉,他不是坏人。
尉迟文宇翻身坐了起来,掩着嘴咳了两声,抬眼看着她,“可能你觉得,在南原的日子是一场梦魇,但对我来说,遇见你,是我一生当中最美好的事情,我差一点就娶到你了,可惜,缘份差了那么一点点。”他脸上露出惋惜的神情。
白千帆有句话一直想问他,“当初为什么放我走?”
尉迟文宇坐在草地上,一只手在豹仔身上轻轻抚着,“我去求见过大祭司,问他,你在我身边会不会幸福?大祭司说,要我看看自己的内心,什么才是我想要的幸福。我现在才明白他的意思,原来你的幸福就是我的幸福。”
白千帆有些诧异的看着他,似乎不太相信。
“真的,虽然你离开我,我很伤心,可是看到现在的你,看到你脸上的幸福,我也觉得很幸福。不要把我想成坏人,至少在你面前,我不是。”
白千帆垂下眼帘,“你应该要找一个姑娘,好好过日子。”
尉迟文宇切了一声,“别以为我是将就的人,除了你,我谁也看不上,不过你别替我操心,我已经有儿子了。”
白千帆很意外,“哪来的儿子?”
“我兄弟的孩子过继给我,我们这一支就剩下我自己,总不能在我这里断了香火,”尉迟文宇苦笑一声,“那样我就真成了尉迟家的罪人了。”
两人正说着话,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过来,白千帆抬头一看,居然是皇帝来了,铁青着脸,手执长剑,怒气冲冲,一副要兴师问罪的样子。
白千帆赶紧迎上去,拦住他,“你这是做什么?”
皇帝一脸紧张,把她从上到下打量一番,“你没事吧,他有没有对你做什么?”
“我没事,他也没对我做什么,快把剑收起来,”白千帆往他身后看,“你一个人来的?”
皇帝闷闷的嗯了一声,冒火的眸子紧盯着慢慢站起来的尉迟文宇。
“他当然是一个人来的,万一我对你做了点什么,让人看到了怎么办?”
皇帝恨不得让他血溅当场,可惜这家伙不能死,他忍了又忍,冷声道:“外头的宅子已经修僐完毕,平反的诏书明天就发,你今天就出宫去吧。”
尉迟文宇笑了笑,“好,不过我来的时侯,你没有给我接风,现在要走了,总得给我践个行吧。没有别人,就咱们俩,好好喝杯酒,你觉得怎么样?”
皇帝看了他半天,说,“好”。
第八百零六章死马当活马医
六月的天,娃儿的脸,一场大雨说下就下。
瓢泼大雨里,圣旨到了尉迟府,尉迟文宇领头跪在人群最前面,听着郝平贯扬声宣读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慈有尉迟一门,功高忠胆,先帝亲赐爵位,然遭不平,烈胆前护国大将军尉迟宗……钦此!”
读毕,郝平贯捧着圣旨走到尉迟文宇面前,“请尉迟公子接旨。”
“草民接旨,叩谢皇恩,”尉迟文宇以从未有过的虔诚,双手伸过头顶接住圣旨,头重重磕在地上,“吾皇万岁,万万岁!”
整个尉迟家族的人全都聚集于此,齐声高呼,“草民叩谢皇恩,吾皇万岁,万万岁!”
郝平贯扶起尉迟文宇,压低了声音,“皇上要奴才来问问,公子答应皇上的事究竟何时办?”
尉迟文宇掩嘴咳了几声,笑道:“急什么呢,难道我还能跑了不成,回去告诉皇上,就是这几天的事。我身子不太利爽,先行告退,大总管喝杯茶再走吧。”
郝平贯还要再罗嗦几句,尉迟宗华过来请罪,“大总管,真是对不住,文宇这两天抱恙在身,今儿早上差点起不来,为了接旨才硬撑着出来,得回去歇着了。”
郝平贯也觉得尉迟文宇脸色不太好,但没想到病得这样重,不由得着急,“哟,找大夫瞧了么,有病得赶紧治,不能拖,要不我回宫请魏太医来瞧瞧?”
尉迟宗华喜道:“那感情好,太医来瞧,保管药到病除,草民先行谢过大总管。”
尉迟文宇道“不必麻烦了,我躺会子就好,大总管您坐,招待不周切莫见怪。”他瞧起来确实不好,脸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由一个家仆扶着进里屋去了。
郝平贯心里着急,也顾不得坐了,急匆匆的回宫去。
雨下得让人心烦,皇帝也没有什么心思看折子,搁了笔,站在窗前等郝平贯带消息回来。
结果人是回来了,却是脸色焦急,“皇上,尉迟文宇好象病得不轻,得赶紧让魏太夫去瞧瞧啊。”
皇帝一惊:“病了?什么时侯的事?”
“说是昨晚上就不太好了,今早差点起不来床,接圣旨的时侯倒是跪得好好的,就是脸色有点不好,奴才看他走路都没劲,还是家里的奴才扶进屋里去的。”
皇帝仔细回忆了一下,昨天他和尉迟文宇喝酒的时侯,他的脸色也有些泛白,但精神瞧着还不错,一直同他说着从前的事,他懒得搭理,尉迟文宇也不介意,自说自笑,说到有趣的事,眼泪都笑出来了,走的时侯带了几分醉意,脚步踉跄,但是没看出来有病有身的样子。
事关白千帆,皇帝不敢轻怠,赶紧吩咐,“叫魏仲清去尉迟府给他瞧瞧,这家伙狡猾得很,别是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这一天对皇帝来说,过得特别的慢,窗外的雨淅淅沥沥,全落在他心上似的,他走到寝宫里去,屋子中央那张大床垂着层层账幔,他一层一层的撩开,看到床上那道熟悉的身影,白千帆今天似乎很倦怠,厌厌的不爱说话,自己爬到床上去躺着,睡到现在,连午饭都没吃。
皇帝觉得,这一定跟尉迟文宇的病有关系,他病了,所有他的千帆也不好。
他试着轻声叫她,可白千帆一点都听不见,这让他觉得很不对劲。她平素睡眠浅,稍微一点动静就能醒来,现在轻轻推她,拍打她,她却毫无反应。
他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子,她还是没有要醒过来的迹象,皇帝急得直搓手,扬声叫人:“魏太医回来了没有?”
宁九在门口答,“还没有。皇上,要臣去一趟尉迟府么?”
他们扯着喉咙一问一答,这么大的声音,白千帆仍是没有半点反应,皇帝心急如焚,“速去速回,再带几个人去,若是魏仲清走不了,让人每隔一刻钟便回来报信。”
“是,臣知道。”
尉迟府,魏太医很想死。
怎么断,尉迟文宇都是死脉,命不久矣,偏偏这家伙还笑得出来,“魏太医,别诊了,再诊也是这样,明摆着呀,我要死了。”
出来的时侯,皇帝下了死命令,治不好尉迟文宇,就提着人头去见他。魏太医不想死,可他不是神仙,没有起死回生的药,救不活尉迟文宇。
来的时侯,他还踌伫满志,他在宫里碰到过尉迟文宇,见他活蹦乱跳的,想来便是生病,也是小病,开几副药方子便行了,怎么知道会是这样?
看到宁九的时侯,他吓了一跳,想必是皇帝等不及了,派人过来看看。
宁九问他怎么样,他答得很委婉:“尉迟公子是不太好,心脉衰竭,污气漫底,这个……得静心休养,慢慢调理……”
尉迟文宇看他小心翼翼的样子乐了,靠在床上笑道:“宁九,魏太医的意思是,我快要死了。”
宁九眉头一皱,看着魏仲清:“他说的可属实?”
宁九冷着脸的样子实在吓人,魏仲清不敢欺瞒,沮丧的点了点头。
“一点办法都没有么?你刚刚说静心休养,慢慢调理的法子……”
“不过是死马当活马医罢了。”
宁九也急起来,他是皇帝的心腹,自然知道香蛊的事情,今日娘娘一直昏睡,看起来不太好,万一尉迟文宇真死了,娘娘只怕就醒不过来了。
他看着魏仲清,“你确定真救不了了?”
魏仲清咬着牙点头,死就死吧,枉他一世英名,可这次真的是无能为力。
宁九也不再罗嗦,扯着魏仲清就走,“既然救不了就回去,娘娘也不太好,你去瞧瞧。”
匆忙回了宫,皇帝听魏仲清把情况一说,腿一软,差点没背过去,好端端的,怎么就要死了?尉迟文宇要是死了,他的千帆怎么办?
他一把揪住魏仲清的衣脖子,“朕是怎么跟你说的,救不活尉迟文宇,提脑袋来见!”
魏仲清吓得缩成一团,“皇上,臣,臣确实无能为力,他心脉衰竭,便是神仙也救不了啊。”
皇帝拖着他往寝宫里走,“你去瞧瞧皇后,看她怎么样?”
这时侯也顾不得避讳了,月桂直接打起账子,把白千帆的手拿出来让魏仲清诊脉。
魏仲清细细的诊了一会,愁苦的脸色慢慢缓下来,“皇上,娘娘脉象很稳定,体征也正常,想来只是在睡觉而已。”
“为何叫不醒她?”
“这个……”魏仲清也不知道,但他能保证皇后没有事。“请皇上放心,娘娘一切正常,只须耐心等她醒来便是。”
“你确定?”
“臣以项上人头做担保。”
皇帝瞟他一眼,“你这颗人头早就记在账上了。”他在屋里来回踱着步子,尉迟文宇要死了,白千帆却只是在睡觉……
他突然停住,对魏仲清说,“你在这里守着皇后,朕去趟尉迟府,有任何问题,差人来报。”
第八百零七章我死了,她才能得到自由
看到皇帝出现在门口,尉迟文宇一点也不意外,似乎猜到了他会来。靠在床头,他嬉笑如常,“知道我要死了,来给我送行么?”
皇帝走过来坐在床边,门在身后无声合上。皇帝没说话,只是沉默的看着他,只是一个晚上没见,他的脸上已经泛起了属于死亡的青灰色。
半响,皇帝涩然开口,“为何要这么做?”
“不然怎么样,我活,你死?”
“你不是很讨厌墨容家的人吗?我死了岂不趁你的意?”
“你若死了,她只怕也活不了,你死了没关系,她死我舍不得。”尉迟文宇叹了一口气,“想来想去,也只能这样了。”
“为何要骗我?”
尉迟文宇似笑非笑看着他,“如果一开始就说真话,你会让我死吗?”
皇帝答不出来,长久的沉默着。
“别人不了解,我还不知道你吗?心肠硬起来比谁都硬,但是软起来又比谁都软,还有她,要是整天对着我愁眉苦脸,哭哭滴滴,还不如叫我死了算了。”
“你不应该骗我的,至少那时候还有时间,可现在……”
“没有用的,你不了解你那位丈母娘有多神通广大,她是女帝,也是用毒的高手,她用自己的血字制毒,她施的毒,全天下除了她自己无人能解,那些千面人从小被她以毒养身,要定期服用解药才能续命,所以对她忠心耿耿……”
皇帝打断他,“女帝不是被幽禁了么,难道蓝霁华失信于朕?”
“幽禁是幽禁了,蓝霁华性格温和,又是孝子,哪里肯让女帝受苦,好吃好喝供着,看管也不严,她要出来对谁下个毒轻而易举。”
“她要你控制千帆杀了我,然后呢?”
“你一死,小太子登基,千帆成为太后,把持朝政,她控制我,我控制千帆,东越仍要落到她手上,她还是没有放弃那个疯狂的计划。这么多年,她一直暗中部署,费尽了心思,一心想打破南原的诅咒,用一种常人无法想像的毅力坚持着,弄成现在这种局面,她岂能甘心?”
“她太过执念,一步错,步步错,满盘皆落索,”皇帝看他嘴唇发白,还起了细小的皮屑,便起身给他到了杯水,“她无可救药,你呢,落得这般下场,可后悔当初帮她?”
“能借你的手收拾了墨容渊,我不后悔。至于她那个疯狂的千面人计划,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不会成功。”
“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