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墨子白
见杨丽娘反应这样大,白千帆有些嗫嗫的,“……我问过王爷了,他说,不打算娶你。”
杨丽娘瞪圆了眼睛,“是王爷亲口说的?”
她这副样子象要兴师问罪,平日里的温婉一点不见,白千帆有些心虚,还是点了点头。
杨丽娘闭上眼睛重重喘了一口气,“你的意思是,我要出府了吗?”
“既然王爷没这个打算,你再这么住下去,不是耽误自己么,不如趁早回家去,找个合适的郎君嫁了……”
“说得容易,要不是外头有人惦记,我至于上这里来躲着么?”
“兴许这么久找不见你,那人的心思就淡了,不会再找你了。”
杨丽娘的攥着拳,小指的尾甲折断在掌心里,倏的刺痛了一下,她脸色青白,费了好大的劲才没让自己爆发出来,过了许久凄凄一叹,“算了,是我没福气,入不了王爷的眼,但求王妃让奴家再多打挠几日,平安日子过久了,一想到要出去面对那恶霸,奴家心里就害怕,总得多思量思量,想一个万全的法子,王妃成么?”
白千帆心里本来就有些内疚,听她这样说,立刻点头,“成,也没说立马让你走,横竖这门亲是黄了,姐姐心里有个准备,说起来是我对不住姐姐,没得让你空欢喜一场。”
杨丽娘还是很愁苦的样:“王妃心肠好,答应我了,王爷能应么?”
“王爷看着面冷,心地还是不错的,实在不行,我去求求他。他也知道姐姐现在孤苦伶仃,会答应的。”
既然这样,杨丽娘也没什么好说的了,这个消息由白千帆来告诉她,简直就是在她心窝子上狠狠扎了一刀,说不出的恼怒愤恨。为什么由她来说,是来挑衅,来得瑟的么?
她这样的容貌身条儿,不说百里挑一,至少在家住的那条胡同里是拔尖儿的,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登徒浪子隔三差五在屋前屋后转悠,可是竟输给一个毛都没长全的小丫头,说是十四了,哪有十四的样?又矮又瘦,胸脯子一马平川,男人能喜欢才怪。楚王爷是眼瞎了么?
一刻也不想跟她呆在一起,杨丽娘把络子扔一边,“打了半响的络子,我也乏了,躺会去,就不陪王妃了。”
白千帆陪着笑,“杨姐姐说哪里话,你歇着吧,我也回去歇个午觉。”
上午还好好的,下午突然又暴雨倾至,天地间白茫茫一片,那水柱象麻绳一样粗,直直的抽打的大地,墨容澉担心着东郊水库,上回好不容易补了口子,这么大的雨,不加固,恐定又会决堤,他带着贾桐宁九暴雨前往。
果然情况很危急,苏尚书没来,刘侍郎手忙脚乱,不知道如何是好,参领周子明带着士兵和劳力们奋战在堤坝上,一袋袋的沙丢下去,瞬间被冲走,也是毫无办法。
就在这时侯,大雨中大步流星走过来一个人,穿着蓑衣,带着斗笠,正是墨容澉,众人大喜,看到他就有了主心骨。纷纷迎上去。
墨容澉一路看过来,水位在漫延,情况岌岌可危。目测了一下水流和堤宽,心里有了计较,选了最窄的一段,派了身强力壮的汉子下水,腰上扎了绳索,胳膊的的挽着胳膊,组成一排人墙,用人肉之躯与洪水相抗。岸上的人则用力拖住绳索,两头分别系在两棵粗壮的树上。
头一次下水没经验,加上水流急促汹猛,有人心生怯意,腿一软栽了下去,墨容澉见状自己跳下去,补在空缺里,在暴雨里大声喊话:“各位兄弟,挺起你们的脊梁骨,我们是将士,保家卫国是天职,下游有十万良田,有我们的父老乡亲,为了他们,兄弟们咬紧牙关,一定要扛住!”
什么叫主心骨,这就是主心骨,楚王以身作则,士兵和劳力们顿时振作起来,勇气大增,人只要有了信念,就能排除万难,倒下的人站了起来,挺起了胸膛。
周子明和刘侍郎心里除了敬意,还有惶恐,待局面稳定一些,忙请墨容澉上岸。
“王爷千金之躯,哪能做这样的事,快请上来喝杯热姜汤,驱驱寒意,王爷以身作则,实在令属下们敬佩,此等大无畏精神为大伙做了表率,王爷还是快请上来吧!”
墨容澉冷冷瞥了一眼岸上,“叫水利司所有人等过来,今儿这道堤垮了,本王叫他们人头落地,本王能以身作则,他们未必不能。”
周子明得了令,立刻吩咐人去请,转头又劝墨容澉,但楚王不为所动,立在水里一动不动,周子明和刘侍郎没办法,只好也下了水,陪着他站。
过了一会子,水利司的人都冒雨赶到了,见楚王和士兵们一起站在水里,惶然不已,纷纷换了行头下水,人墙加厚,水势便渐渐缓了,墨容澉再叫人填沙袋,筑成高高的堤坝,水势终于被拦截下来。
雨到了傍晚终于停了,墨容澉没有走,在营账里同士兵们一起吃饭,他虽然出身显贵,行武这么多年,也没那么讲究,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只是面容冷峻,自带威严,除了几位朝臣,底下人轻易不敢上来攀附。
近两更,他才带着贾桐宁九回府,进了府,贾平贯神色慌张,对着他打了个千儿,“王爷,出事了,揽月阁又死人了。”
第九十一章又死了一个
墨容澉心头一跳,厉声问,“谁死了?”
“一个叫青梅的,是王妃从白相府陪嫁过来的丫环。”
他松了口气,却问:“王妃呢?”
“王妃,在揽月阁,”贾平贯小心翼翼看他一眼,“王爷先回房换身衣裳,容奴才慢慢禀告。”
墨容澉听他话里有话,眉头一皱,“有什么就说。”
“那青梅是被毒死的,奴才命人搜查了揽月阁,在王妃房里找到了一模一样的药粉。”
墨容澉眉头皱得更厉害了,“你的意思,是王妃下的毒?她为什么这么干?”
“听说,那只油葫芦被青梅弄死了,王妃发了脾气,差点没打起来了,后来的事,奴才就不知晓了。”
“你把她关起来了?”
“奴才不敢,”郝平贯躬了身子:“两个嬷嬷在吵闹,要给青梅伸冤,奴才让人守在门口,是怕王妃吃亏。”其实还是关起来了,不过名目好听些罢了,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不敢任意妄为,只能等墨容澉回来做决定。
墨容澉把披风摘下来扔给贾桐,转身往后院去,郝平贯跟在后边喊:“王爷先换身衣裳,这么着会生病的呀!”
墨容澉充耳不闻,大步跨向前,冰天雪地里打过战,这点子湿意算什么。
到了怀临阁,还没进门就听到吵吵嚷嚷的声音,其中一个尖锐的声音叫嚣得最厉害。
“什么人啊这是,为那么丁点大的事就要人的命,大门大户里出来的小姐,这心肠也忒歹毒了,咱们相爷厚道,夫人又是菩萨一般的人,怎么就养出这么个下作东西,在娘家的时侯就作恶,如今嫁到楚王府来也不得安生,丫环命贱,可也是爹妈生养的,叫你一包粉末子害了命,人家爹妈可怎么活哟!先前那两个丢了命的肯定也跟她脱不了关系,好在咱们王爷是公道人,现在有了凭据,定不会让青梅冤死的,可怜的丫头啊……”边喊边干嚎着。
墨容澉进了屋子,乱哄哄的场面顿时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呆呆看着他,连行礼都忘了。
郝平贯喝了一声,“都傻了么,看到王爷连安不请了。”
大伙这才纷纷行礼,抹着眼泪站在一旁,墨容澉走近来看,青梅就趴在桌子边,鼻孔和嘴角流了污血,暗黑的颜色,一看就是中了毒。
齐嬷嬷消停了没一会,又嚎上了,“求王爷给青梅做主啊!”
墨容澉冷冷睇她一眼,齐嬷嬷心一紧,声音便咽在喉咙里了。郝平贯道:“你甭嚎,王爷眼里揉不得沙子,会调查清楚的。”
墨容澉看到桌上摆了一个白色小瓷瓶,问:“这就是在王妃屋里搜出来的?”
“是的,王爷。”
“谁搜的?”
很平常的一句问话,郝平贯愣是打了个颤:“回王爷,是老奴,老奴让人搜,小厮从王妃房里找着的。”
“你怎么知道王妃屋里有毒药?”
郝平贯低下头,“各人屋里奴才都叫人搜了。”
“在王妃屋里哪里找到的?”
“床底下,王妃在床底下藏了很多东西,其中就有这个小瓷瓶。”
“王妃承认了么?”
“王妃承认瓶子是她的,但里头装的东西不是她的。”
墨容澉冷笑,“她还真有意思,瓶是她的,里头的东西却不是,难道谁塞进去的不成?”
郝平贯不知道怎么答,讪讪的杵着。
墨容澉环顾了一圈屋子,“她怎么会死在这里?”
齐嬷嬷上前来,“回王爷的话,青梅是吃了这碟子里的桃酥中的毒。”
墨容澉瞟一眼那碟桃酥,焦黄的酥皮,上头蘸了芝麻,看起来很可口。
“桃酥打哪来的?”
“前院送过来的,说给王妃尝尝,奴婢便摆在这儿了,下午王妃回来,奴才让她吃一个,她推说刚吃了午饭,吃不下没有动,回房后发现油葫芦死了,气势汹汹出来骂人,青梅承认是她不小心盖盖子时夹死的,王妃气得要动手打她,被奴婢们拉开了,她进房间的时侯把那碟桃酥端进去了,到晚上才出来,上面少了几只,大概是被她吃了,她换了一副面孔,跟青梅说好话,说自己刚才不该那样对她,还把那碟桃酥赏给她吃。青梅没多想,便吃了几个,后来突然就趴在桌子边不动了。奴婢吓走了半条命,赶紧打发人去禀告大总算。”
过程倒还详尽,墨容澉看着齐嬷嬷,“全程嬷嬷都在边上?就差亲眼看到王妃下毒了。”
“哎哟王爷,奴婢尽心尽力服侍王妃,只要她回来,奴婢就要在边上侍侯着,不瞒王爷您,咱们王妃是个怪性子,等闲不喜欢亲近人,平日里丫环嬷嬷一个都不带,只喜欢独来独往,打在娘家就是这么个性格,过去那些事,奴婢都不好说,自打进了王府,隔三差五的死人,奴婢这心里怕呀,安安稳稳活到现在,万一哪天命就丢了,求王爷一定要秉公办理,给青梅主持公道。”
“你的意思,本王会偏坦王妃?”
“奴婢不敢。”齐嬷嬷缩着肩,低着头,一副畏惧的样子。
话问得差不多了,墨容澉朝宁九使了个眼色,宁九是个查案好手,别人看不到的蛛丝马迹,他一准能看出来。
不让人跟着,他自己去了白千帆的屋子,门外站着两个小厮,被他一个眼风赶了老远,推开门,小丫头躺在床上,他轻轻走过去,一看傻了眼,白千帆居然裹了被子在睡觉。
出了这样的事情,她倒睡得着!
墨容澉拿手指头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哎,起来。”
白千帆醒得快,倏的睁开眼,见是他,也不意外,撑着坐起身,神情淡淡的,“王爷来了。”
墨容澉斜眼睁她,“嘿!王妃如今在本王面前拿大了,见了我也不知道行礼。”
白千帆慢吞吞要下床,被他按住,“行了,已然这样,要人叫才动,礼数已经失了。”顿了一下,说,“你倒睡得着,就不怕有鬼来敲门?”
白千帆抬起乌沉沉的眼睛看他,“王爷也相信是我下的毒?”
第九十二章王爷武断
相信她吗?墨容澉在心里问自己,答案并不能肯定,从一开始,她进府的目的就不纯粹,就算不是她自己的意愿,她始终是别人手里的一颗棋子,有些事情身不由已。她看起来很简单,可就是这么简单,反而让他看不透,越看不透越想看,所以才对她越来越好奇。
前面死了两个,现在又加了一个,所有的矛头都指向她,若没有这段日子的接触,他对她的疑心会更重,这段日子相处下来,他私心里希望不是她,他说过,只要她安份守已,便可以长久的在府里呆下去,他会庇护她。但如果她真是心肠歹毒,那么也别怪了不讲情面。
他最近似乎对她好奇过了头,眼下这件事一出,他立刻觉醒,深深的打量了她一眼,“王妃不承认么,桃酥是你赏与青梅吃的,毒药也在你房中找到了,证据确凿,你怎么说?”
“我只能说王爷武断。”
“那你说说,怎么个武断法?”
“有人设下圈套害我,这都看不出来?”
“桃酥是不是你赏与青梅吃的?”
“是。”
“毒药是不是在你房里找到的?”
“是。”
“瓶子是不是你的?”
“是。”
“油葫芦是不是青梅弄死的?”
“是。”
墨容澉手一摊:“所以,动机,证据,都清晰,怎么说我武断呢。”
白千帆不说话了,嘟着嘴看窗外,一副委屈的样子。
墨容澉不由得叹气,“你也别急,这事正在调查,若真与你无关,本王自然还你一个公道。”
白千帆转过脸来看他,“若与我有关呢?”她眼珠子乌黑发亮,神情里有嘲讽和倔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