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墨子白
墨容泽端着酒杯和他碰了一下,压低了声音,“坏就坏在这里,那天只有你和楚王妃去看过虎,说是投食吃坏了肚子,治不好结果死了。”
墨容澉一听,“有这事?那天我们是去了,但给老虎投食的都是园子里的人,我们压根就没碰。怎么,有人说闲话了?”
墨容泽垂下眼帘,“说自然是有人说的,就看听的人往不往心里去了。”
“都怎么传的,说我投食把雪爪给吃死了?”
“没说是你,说的是楚王妃。”
要是说他墨容澉还没什么,反正他恶名在外,但是牵扯到白千帆,他立刻冒了火,一拍桌子,“谁说的这混账话!”
墨容泽吓了一跳,“三哥,你别朝我发火呀。传的人自然有他们的用意,我想说的是,那不是普通的老虎的,那是雪爪,养在皇上名下的,说起来也是御用之物。平日里打个喷嚏奴才们都得小心翼翼,现在却死了。”
墨容澉眉头一挑,“你的意思,皇上会为了一只老虎怪罪于我?”
“皇上是仁君,胸襟宽阔,得能装得了这天下,当然不会为了一只虎,怪罪于三哥。但是架不住有人天天在他耳朵根底下念叨,念得久了未必不听去一俩句。这次的事情,皇上没有声张,想必就是不计较了,但三哥心里得有数,前些年天下不太平,三哥东征西战,才有了如今这般安稳,三哥的功绩,皇上自然会记在心里,记得牢牢的。天底下的人提起三哥都竖大拇指,这份显赫,无人能比,可风头太甚不是好事,换做是我,一个闲散王爷,就是把御兽园拆了,皇上也不当回事,可三哥不同,三哥明白我的意思吗?”
墨容澉往嘴里倒了一杯酒,闷声闷气道,“我又不蠢,我常年在军营,近段才松泛下来,想着再为朝廷效两年力,就请旨外放。未必连两年安稳日子都不给我?”
“三哥不必多心,我和三哥走的近,该提点的,弟弟不能不说。”
“知道你是为我好。”墨容澉和他碰了杯,“我心里有数。”
事情有蹊跷,偏偏是他带白千帆去逛了园子,雪爪就死了。传出来的那些话,必定比墨容泽说的要难听,什么投错了食,分明就是说楚王妃毒死皇上心爱的老虎,她为什么有这么大的胆子,还不是因为有他在背后撑腰吗?
动荡时期他是皇帝依赖的中流砥柱,天下太平了,他的任何举动落到有心人眼里,都有了用意。他自己是无所谓,孤家寡人一个,实在不行,请旨守边疆去,现在有了白千帆,多了一份牵挂,得替她着想。
第二日下了朝,他留在宫里没走,皇帝对他一如平常,打趣道,“平日里瞧你归心似箭,今儿个难得没走,中午陪皇兄喝一杯。”
墨容澉微躬了身子,“臣弟正有此意,就怕打挠了皇兄。”
“自家兄弟,打挠什么,”皇帝领着他往后殿去,“近来可忙,好些日子没同你说说话了。”
“还好,臣弟保天下脚下的安稳,少不得有些鸡毛蒜皮的事,都不碍的。”
“嗯,”皇帝点点头,仔细打量他一眼,突然一笑,“听说你跟楚王妃的关系日益融洽,这可是好事啊。”
墨容澉听他提到白千帆,留了个心眼,“皇上对臣弟真是关切,连臣弟内宅的事都知晓。”
“哎,你可不要误会,我没闲功夫打探你内宅的事,”皇帝笑着说,“那日你从御兽园拿走了白贵妃的绿孔雀,她找朕告状来着,朕就想,你能给楚王妃往家弄玩意儿,证明你们的关系不错,既然这样,你不肯娶侧妃,我也不强求,你和楚王妃好好的,快些开枝散叶,后继有人,我也算对得起父皇在天之灵了。”
墨容澉朝他做了个揖,“皇兄日理万机,为江山社稷操劳,还要为我这点小事伤神,臣弟实在惶恐。”
“哎,咱们兄弟不说客套话。”皇帝拍拍他的肩:“你为朕做了那么多,朕关心你也是应该的。”
既然说到御兽园,墨容澉便拾了话头,“皇兄,听说雪爪毙了?”
皇帝微微一笑,“朕吩咐这事不用声张,怎么又传到你耳朵里去了,死了一只虎而已,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墨容澉默了一下,“皇兄,那日我带王妃去御兽园,专程去了虎池,那时侯雪爪还好好的,听说我们走后,雪爪就不行了。”
皇帝摆摆手,“不说了,都已经过去了。”
“皇兄,”墨容澉特意留下就是要说这件事,“臣弟听到一些谣言,说雪爪吃了楚王妃投的食,才死的,但那日臣弟就在边上,王妃并没有给雪爪投食,也没有碰过那些生牛肉。”
皇帝坐下来,脸上犹带笑意:“看来你和楚王妃的关系真是不错了,今儿个巴巴的留下来就是想解释这件事吧?”
“朝廷内外对臣弟不满的人多了去了,往臣弟身上倒污水,臣弟无所谓,臣弟的为人,皇兄是知道的,可他们要把楚王妃牵扯进来,臣弟就不能依。她还是个孩子,没什么心机,这么说她不公平。”
“你的为人,朕当然清楚,这天底下再没有比你更忠心的了,那些闲言碎语,朕不会听,更不会往心里去,朕若连这点辩识度都没有,还怎么坐天下。”
听皇帝这样说,墨容澉才放了心,默了一瞬,“若我与王妃离和,皇兄会怎么想?”
皇帝大吃了一惊,“你俩的关系不是好了么,怎么想着离和?”
墨容澉苦笑,“她还是个孩子,配我不合适,姑且养着,过两年让她找自己的如意郎君去。”
皇帝看了他半响,“朕有些不懂了,你喜欢王妃,为什么要离和?”
墨容澉垂了眸,目光定定的瞧着金砖上的倒影,没有说话。
第一百二十九章截葡萄
过了两天,吐番的使臣到了,隔着两三里就有人往回报信,做为京师卫戍部队的最高首领,墨容澉亲自出城迎接,他头戴紫金冠,身穿绛紫长袍,袍底有福字暗纹,卷着龙纹边,罩一件短穗褂,腰间是白玉带,系着攒花长穗,脚登油小鹿短靴。威风凛凛又不失贵气。
他名声在外,吐番使臣见楚王爷亲自来迎,受宠若惊,忙不迭的上前参拜。
墨容澉客套的同他寒喧了几句,打量着长长的车队,问:“葡萄在哪?”
使臣一听愣了,楚王爷怎么问葡萄?
但楚王问话,他不能不答,指着末尾的几个箱子道:“王爷,葡萄在那里。”
墨容澉问:“有一种叫马*的吗?”
“有啊,”难得楚王爷感兴趣,使臣恭恭敬敬的领着他往后走,“今年马*长势不好,送来的不多,王爷若是喜欢,干脆都拿走。”
遂叫人开了箱,每年的鲜果子运过来都用特殊的箱子装着,底下垫着冰,盖着厚褥子,层层打开,露出里头的鲜果子,淡青色的一串串摆在盒子里,手指大小一颗,晶莹剔透,有些上边还覆着白霜。
“就这些”
“是,就这些,挑了的最好的送过来,给皇上娘娘们尝个鲜。”
墨容澉看着那几串葡萄,费力劳神弄一大箱子,就装这么几串,若是运到宫里,随便分一分就没了,横竖也没多少,他拿走得了,省得分不均,后宫娘娘们闹意见。
使臣看他脸色说话,“这种葡萄最好吃,就是数量不多,送到宫里也不好分,不如王爷拿家去,给王妃尝个鲜。”
墨容澉笑了笑,“唔,你这个提意很好,宫里娘娘多,不好分,那本王就不客气了,横竖我家就一个。”
他半路截了葡萄,让贾桐快马加鞭送回去,自己随车队入了宫。那些繁琐的细致事自然有人打理,他不过陪着说说话,在皇帝跟前应了个卯就算完事了。
回到府里,刚跨进二道门,就看到小黄在地上转悠着找虫吃,小黄在,白千帆就一定在,他心里有些欢喜,小丫头见了他,一定会乐哈哈的来谢他,他呢,就端着脸应一声,表示这没什么。
转过月洞门,看到白千帆坐在池塘边托着腮发呆,小小的身板塌着,有些无精打采的样子。
他一愣,这是怎么的,马*葡萄不好吃?
他悄悄走过去,作势要吓唬她,没想到她一下就察觉到了,立刻转身站起来,方才还没什么精神,一见是他,立马眉开眼笑,眼睛里嗖嗖往外冒精光。
瞧见她这样高兴,墨容澉就跟大热天喝了冰镇酸梅汤似的,浑身都舒坦。
“王爷回来了,”小丫头攀着他的胳膊,使劲拖,“快走,快走,我等不及了。”
墨容澉莫名其妙,“去哪?什么等不及了?”
白千帆把他拖进屋子里,按坐在桌边,墨容澉这才看到,他叫贾桐送回来的奶马子葡萄摆放在盘子里,大概用水冲过,愈发显得晶莹剔透。
他问,“你怎么没吃啊?”
“我等王爷回来一起吃。”白千帆拿了一颗先塞进他嘴里,期盼的眼神看着他,“好不好吃?”
清甜中带着微酸,对墨容澉来说,葡萄大抵都这样,再甜也不过如此。
“嗯,很甜。”他也喂了一颗给她,小丫头忙不迭的张嘴,象要把他的手指头一起吃进去似的。
柔软的唇触碰到他的手指,墨容澉心一跳,那种燥动又涌了出来。
白千帆眯着眼睛,一副很陶醉的样子,小嘴慢慢的嘟起又缩回去,嘟起,再缩回,墨容澉看着看着,只觉得喉干舌燥,嗓子眼要冒烟。
他扬声叫绿荷奉茶,等茶上来,他端起杯就喝,滚烫的一口水含在嘴里,立马吐了出来。
绿荷吓得连忙跪下,“奴婢该死,让爷烫着了。”
是真被烫得很痛,他说不出来话,白千帆立刻往他嘴里塞了颗葡萄,觉得一颗不够,又塞了两颗,“葡萄冰凉,王爷含一会儿。”
他从未这样狼狈,面皮发红,无法形容自己的感觉,白千帆又凑过来,抬着他的下巴,仔细看了看:“王爷张嘴,我瞧瞧,舌头要是给烫了泡,得用药。”
他象个木偶,她说什么,他都照做,咽了葡萄把舌头伸出来给她看,小丫头低头细细的看,又嘟着嘴吹气,风又凉又热,他就那么张着嘴,象个傻子似的让她吹气。
绿荷不知道什么时侯出去了,屋子里静悄悄的,他听到自己的心脏在剧烈的跳动,砰砰,砰砰,砰砰,声声如鼓擂,震得他不知所措。
白千帆再来吹气的时侯,他舌尖一翘,堪堪划过她的唇,就跟被雷劈了似的,他一下弹跳起来,很用力的咳了两声,有些恼羞成怒,“吹什么,我又不是孩子。”
白千帆被他骂,一点也没介意,高兴的说,“王爷能说话了。”
其实就是刚被烫的那一下,整个口腔都是麻的,但很快就恢复过来,是她的举动让他失了魂。
一个姑娘家,同爷儿们挨这么近,嘴巴嘟来嘟去,想干什么?她没开窍,可他是个正常男人,她根本就是在引人犯罪。
“你自个吃吧,我不爱吃这些。”说完,他急急的出了门。
白千帆在后头喊:“我一个人也吃不了这么多,我叫大伙儿都来吃啊,就说是王爷赏的。”
他不听她那些罗嗦话,脚步越走越快,花了心思半路截回来的葡萄,最后和下人们一同分享了。
他远远站在抱柱后边,看她端着盘子给大家分葡萄,郝平贯不敢要,被她逼着要塞到嘴里去,郝平贯哪里敢让王妃喂,慌忙接过来躲得老远。宁九也不肯吃,她又上去硬塞,宁九脸都红了,只好接过来。连粗使丫头,扫地的小厮也都分了几颗,整个怀临阁的下人们都聚在一起,一边吃着,一边叽叽喳喳谈论着葡萄的美味。
真热闹,他的怀临阁还从没有这么热闹过。截葡萄的时侯,他一定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场景,可是有什么关系,只要她高兴就好。
第一百三十章葡萄惹的祸
大殿里幽深静谧,莲座铜鹤嘴错银熏炉升起丝丝缕缕的青烟,扶摇直上,细得看不见。皇帝靠在明皇的软榻上,阖着眼,似睡非睡。
大总管高升海立在一旁,尖细着嗓音向他汇报此次吐番进贡的礼单子。
冗长的单子,皇帝哪能都往心里去,挑几样要紧的听听就行了。
唱毕,皇帝等了一瞬才睁眼,“都在这里了?”
“是,万岁爷,都在这里了,跟往年差不多。”
皇帝问:“没葡萄吗?”
“有的,”高升海把单子顺了顺,“有紫口,玛瑙,美人指。”
皇帝皱眉,“就这些,往年不是有马*吗?皇后胃口不好,对那个倒有几分喜爱。”
高升海再仔细看一眼,“万岁爷,单子上头没有,奴才着人问问,兴许漏掉了也不一定。”
皇帝嗯了一声:“送来的美人暂且安置在储秀宫,等朕得了闲再赏出去。”
高升海斗胆问了一句:“万岁爷自个不留?听说这次吐蕃送来的美人儿真叫一个漂亮,眼窝子深,鼻梁高,条子也顺。”
皇帝摆摆手,“皇后身子不好,朕就不给她添堵了,先搁着。贡品你归置归置,按着往年的惯例,该分下去的就分下去吧,朕乏了,歇会儿。”
高升海麻溜应了个是,悄声退出去。
按等级份位,好东西分成三六九等,一一给后宫的主子们送去。
白贵妃身份尊重,只屈于皇后之下,见人送东西进来,随意瞟一眼,眉头立刻蹙上了,问送东西的小太监,“就这些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