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墨子白
墨容澉苦笑,也不愿意多说,“就那样。”
皇帝侧头瞟他一眼,“怎么,不喜欢?朕瞅着都不错啊。”
是不错,可不是他喜欢的。
见他不作声,皇帝又问,“你准备什么时侯让王妃出府,当初指婚的时侯,朕可是暗示过修大学士,人家才肯点头的,不然,一个大学士府的嫡长女给你做妾,人家脸面上也过不去。”
墨容澉淡淡道:“王妃还小,再过些时日吧。”
“我听贵妃说,楚王妃上个月及笄了,当初皇后嫁给朕就是十四岁,已经不小了。”他顿了一下,试探道:“不会是舍不得吧?”
“皇上同臣弟说笑呢,臣弟只是觉得王妃可怜,上次的事您是知道的,娘死爹不疼,白家人一门心思想弄死她,白如廪不待见的人,臣弟偏要待见,好生养着,寻着一门好亲才肯让她出嫁。”
皇帝叹了一口气,“只是这么的,朕不好跟修大学士交待。”
墨容澉语气一冷,“修敏若怪皇上,让他来找臣弟。”
皇帝抬了抬眉毛,不说话了。楚王是个土匪性格,拧起来连他的面子也不给,看来两位新王妃都不合他的心意,不过没关系,待明年秀女充宫,那么多年青漂亮的姑娘,总有合他心意的。
墨容澉上天街过午门,从西偏门出来,宁九贾桐侯在那里,见他出来,立马迎上去行礼。
墨容澉面色不豫,听皇帝的意思,是要尽快扶正修元霜,他原本还想衬着她们入府的时间不长,或许可以私下商榷,想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如今看来是不行了。
他心事沉沉的打马慢行,发现今日的集市格外热闹,随意扫了一眼,从马上下来,贾桐宁九见状,也赶紧下马。
墨容澉把缰绳往宁九一抛,走到一处摊子前,拿起一个小土偶细看。
小贩立刻热情的招呼着,“大爷,买一个吧,明儿就是初七,夫人用来乞子再合适不过,您瞧这做工,精细得眼睫毛都看得见,小的这里全是从苏杭一带进的货,精巧没得说,全是高窑烧制,摔地上都不会碎。”
墨容澉问,“这叫什么?”
“这叫磨喝乐。名字是从神佛经里得来的,乞子很有灵性的,大爷买一个吧。”
墨容澉听白千帆提过这个名字,见土偶小巧可爱,又瞧有三种款式,便一样要了一个。小贩自然是笑得嘴都咧开了,又极力向他推荐七彩丝线,“大爷,彩线不要么,七彩丝线,一口气穿七根针者得胜,小的这里的丝线细滑硬挺,穿起来容易,让夫人得个胜,乞得一年的好兆头啊!”
墨容澉于是又买了七彩丝线,走到一个摊位又买了小银针,蜡制的牛郎织女,鸳鸯,巧果,桂花油……
他就这么一路逛,一路买,光是磨乐喝都买了好几种,原来除了窑土烧制的,还有象牙雕镂的,或用檀木,杂木雕成的,磨喝乐的装扮也各有不同,有的以彩绘木雕为栏座,有的用碧笼当罩子,手中所持的玩具也不一样,他在首饰铺里买的那个就是用宝石来装饰的。
他只管买,贾桐付钱,宁九提东西,三个人就这么一路走了回去。进门他就吩咐贾桐:“去请王妃过来。”
王爷对王妃好了,贾桐当然是高兴万分,应了一声,拔腿就跑了。
墨容澉的心情似乎好了起来,脸色平缓了些,郝平贯的伤势未痊愈,还在屋里躺着,小库子在二道门上给他请安,“王爷您回来了。”
墨容澉嗯了一声,问道:“你师傅好些了吗?”
“回王爷的话,师傅昨儿个抹了王爷赏的药膏子,好了很多,叫奴才代问王爷好。”
第一百六十九章她道声谢就这么拿走了?
白千帆看到贾桐自然是高兴,亲亲热热叫着师傅,拉着他到前院要打拳给他看,毕竟贾桐不当值的时侯很少,他不象绮红绿荷可以随意离开墨容澉左右。
贾桐话都没说完,就被她拖到前院里,正儿八紧的起了个势,贾桐见她兴致颇高,不好扫了她的兴,便含笑立在那里观看。
看得出这些日子,白千帆并没有放下练功,一招一式都很到位,练功其实是件苦差事,亏得她能坚持下来,虽然她是徒弟,贾桐也不由得心生了敬意。比起一般的千金小姐,王妃真是与众不同的。
白千帆认真的练着,嘴里呼呼哈哈的叫着,颇有气势。
这声音传到落星阁,秋纹站在院里踮脚看,见白千帆在打拳,很鄙夷的撇了撇嘴,再一瞧,贾桐也在,她微皱了眉,贾待卫到揽月阁做什么,难道是王爷来了?
正想着,就见白千帆打完拳,跑到贾桐跟前扬着脸叽叽喳喳说着什么,贾桐似乎不肯,她便扯着他的衣袖撒娇,贾桐有些无奈,只好点头,白千帆这才高兴了,拖着他又往屋里去,态度极亲昵,瞧着关系很不一般。
秋纹眼珠子一转,嘴角扬起一丝冷笑,身为王妃,和侍卫拉拉扯扯,真不知羞耻!
墨容澉沐浴更衣出来,还不见白千帆过来,脸一沉,对宁九道:“贾桐这差当得越发利索了,你去瞧瞧。”
宁九应了是,转身就走,刚到月洞门,就见贾桐领着白千帆过来,他上前行了礼,对白千帆说:“王妃快去吧,王爷正等着您呢。”
白千帆听贾桐说墨容澉买了乞巧节的一些物什,很有些雀跃,说了声好,兴冲冲往前去了。
贾桐要跟上去,被宁九拦住,“你现在去估计得领顿板子,等王妃把王爷哄高兴了再露面。”
贾桐奇道:“我犯什么事了?”
宁九哼了一声,“王爷吩咐的事,你不紧着去办,路上开小差了吧,这会子才带王妃过来,王爷打你板子都算轻的。”
贾桐道:“这能怪我么,王妃有日子没见着师傅了,缠着说上几句话也是人之常情吧,再说王爷的规矩,回来要先沐浴更衣,王妃巴巴儿赶来,不还是得等么?”
宁九斜眼睨他:“你不该聪明的时侯聪明,该聪明的时侯却犯糊涂,身为近身伺侯的奴才,主子心里想什么都不知道?”
贾桐一脸茫然,“王爷心里想什么?”
宁九看他那副蠢样,懒得多说,转身就走,贾桐忙腆着脸跟上去,“小九儿,你就告诉我吧,明儿请你吃大席。”
白千帆急急的走到书房前,突然想起了规矩,细声细气的隔着帘子道,“王爷,我来了。”
墨容澉坐在酸枝木太师椅上正看各营里送来的军需清单,听到声音,心里一喜,脸上却故作镇静,声音淡淡的道:“进来。”
白千帆撩了帘子进去,一阵风似的到了跟前蹲下行礼,迫不及待的说,“贾桐说王爷买了明儿乞巧用的物什?”
墨容澉眼睛还盯着公文上,装作不经意的样子,略抬了抬下巴,“在那边,你自个去瞧。”
白千帆哦了一声到南窗下的摆台边去看,果然全是好东西,桂花头油,七彩丝线,小银针,牛郎织女蜡像,鸳鸯雕挂,巧果……最叫她喜欢是各式各样的磨乐喝,没一个重样的,她拿起这个,又拿起那个,皆有些爱不释手,不知道该挑哪个才好……
墨容澉看她欣喜雀跃的样子,心头自然也是欢喜的,仍是很随意的口气,“还挑什么,都拿回去吧。”
白千帆返身对他蹲了个福,“谢王爷赏。”
她来的时侯做了准备,袖筒里扯出包袱皮,把台子上的东西一归拢,全扫进包袱里,四只角一结,小小的包袱往肩上一搭,眉开笑眼的朝墨容澉招招手,“王爷,我回去了。”
墨容澉:“……”他在集市上走了一身的汗才淘回来这么些,她道声谢就这么拿走了?
没等他回过神来,白千帆挎着包袱,昂首挺胸的出去了。
贾桐宁九站在门口,见她把东西就这样拿走,也吃了一惊,和他们设想的画面完全不一样啊……
他们想的是,白千帆在屋里和墨容澉说笑一阵子,然后留下来吃午饭,等她走的时侯,派个小丫头提着东西送到揽月阁去才对。
墨容澉愣了半天神,突然抚额一笑,摇摇头叹了一口气。
这次和好,白千帆并不象之前那样对他完全心无芥蒂,多多少少还是保持着一点距离,这不怪她,只能怪自己,是他让她太伤心了。
白千帆拿着包袱直接去了落星阁,进门就叫,“修姐姐,我给你送好东西来了。”
修元霜笑着迎出来,“给我送什么好东西?”
白千帆挽着她的胳膊亲亲热热往里走,“到屋里再看,保管你会喜欢。”
修元霜见她肩上挎着包袱,有些奇怪的问,“你要出门子?”
“不是,”白千帆走了大厅,把包袱拿下来解开,笑道:“快看,王爷替咱们准备的,姐姐想要什么,随便挑。”她又叫秋纹:“去把顾姐姐叫来,也让她高兴高兴。”
秋纹眼皮子一搭:“请王妃见谅,奴婢要服伺主子吃药,去不得。”
修元霜眼睛一瞪,“王妃叫你去,你就去,罗嗦什么?”
白千帆打量了修元霜一眼,“姐姐病了吗?要不要紧?”
“昨晚受了点风寒,不打紧的。”
“请大夫瞧了吗?”
“不用,就是一般的伤风,让丫环去药铺抓剂药就行了。”修元霜打发一个小丫头去请顾青蝶,低头看着那些东西:“王爷也怪,有些东西就一份,有些又不止三份,这怎么分?”
白千帆道:“两位姐姐先挑,剩下的给我就成。”
“那怎么好,您是王妃,应该先紧着您。”
“我年纪小,理应排在后头,您和顾姐姐先挑。咱们按次序来挑,也公平合理。”
修元霜不肯,现在王爷的态度还不明朗,若真是她们挑剩下的给了白千帆,让他知道,说不定又得罚她跪了。她扫了一眼白千帆,心里思忖着,不会是这小丫头设套让她钻吧,故意把自己弄得多可怜,好博王爷同情。
没多一会子,顾青蝶过来了,听说是王爷给她们买的,心里很是欢喜,说起来,她如今算是三人当中最不受宠的,可王爷买东西的时侯没忘了她,不管怎么样,至少他对她们还算公平,没有把谁撇下。
想一想真是难得,一个爷儿们,平素冷口冷面,没想到还会有这么温情的一面。她如今也想通了,不求独宠,但求雨露均沾,以后有了子嗣,母凭子贵才是正紧。
第一百七十章穿针引线
七月初七,各家各户按习俗在院子里摆了供台,插香烛,放贡品,对着织女星的方向焚香礼拜。临安城上空久久飘荡着香烛的气味,家家户户的庭院里都挂着灯笼,一派热闹气氛。
大户人家尤其办得隆得,修元霜在家里是嫡长女,也曾主事过乞巧,这是她嫁过来头一次主持这样的事物,很有决心做出点样子,叫楚王爷刮目相看。
墨容澉给绮红绿荷放了恩典,让她们也到后院里同三位王妃一同乞巧。五个人跪拜在蒲团上,双手合什,眼睛微闭,向月神和织女星许愿。
白千帆跪在修元霜左后边,小身板挺得笔直,月光下,尖尖的下巴微抬着,整张脸象是均窑的青瓷,镀了一层光晕。
墨容澉站在树后,一瞬不瞬的盯着她,象是失了神,半响,她一动,身子拜跪下去,他方如梦初醒,自嘲的一笑,为个小丫头神魂颠倒,传出去,他一世英名尽毁,可又怎么样呢,他就是稀罕她,就是喜欢她,她若是眉眼弯弯对他说上几句话,保管要天上的月亮,他都会命人摘了来。
白千帆闭着眼睛许愿,一求平安,所在她在意的人都求了个遍,二则,便同所有大姑娘一样,求月神给配个好郎君,公婆疼,夫君爱,再没谁想害她,弄死她,过两年生两个孩子,凑成一个好字,这一生,她也就没别的乞盼了。
拜了神,修元霜叫起,笑吟吟的道:“今儿月色不错,咱们来穿针,其实比不比的,我心里有数,横竖是绿荷姑娘拔头筹。”
绿荷谦虚道:“侧王妃真是高看奴婢,奴婢不过平日里做针线活多些,真要论起来,我看侧王妃和庶王妃才是心灵手巧的。”
白千帆见绿荷没提她,有些不满,嘟噜着道:“绿荷姐姐认为我不心灵手巧么,我会捏泥人呢。”
绿荷撇撇嘴,“王妃得了吧,绣个荷包,扎得十个手指头满是窿窟,害王爷心疼得不得了。”
白千帆被戳到短处,讪讪的笑,“可惜今儿不是比捏泥人,不然我一定得胜。”
修元霜听到那句:王爷心疼得不得了,脸色黯了黯,很快又恢复平常,叫丫环们把针线端上来,各自分了,对着月光穿针引线。
这种针比平时的绣花针要小,针眼更细,灯下穿针犹费眼神,月光下,一切皆朦胧,更是得全神贯注,屏息静气。
白千帆一手拿针,一手拿线,手指微颤,半天也对不准,就听丫环在一边报:“绿荷姑娘进线两根,侧王妃进线一根,绮红姑娘进线一根……”
不论是谁,穿进一根线,丫环就得唱,白千帆越发心烦意乱,力气使过了头,狠狠在手指上扎了一下,疼得她咝了一声。
边上的月香月桂赶紧上前来,还没等她们有所动作,一个高大的身影拦在她们前面,一把拽过那根受伤的手指头就用嘴含住了。
白千帆,“……”
修元霜,“……”
顾青蝶,“……”
绮红和绿荷却是对视一笑,心照不宣。
白千帆呐呐的,“王爷,我刚才摸过地没洗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