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墨子白
“侧王妃,您要打发月香,也得等她病好了再打发,眼下您看,她一口气在那吊着呢,再不请大夫,万一她真的……”
“你甭吓唬本妃,本妃着人去看过了,性命无攸,她命大着呢。”修元霜端起茶盅,慢悠悠喝了一口茶,“她就是受了点惊吓,睡一觉就好了,不需要请大夫。”
月桂心里一惊,“侧王妃,月香真的病了,身上发烫呢,王妃说……”
“别开口闭口王妃,王妃年纪小,都是叫你们挑唆的,去吧,本妃乏了,要歇一歇。”说完起身就往后头去。
月桂追了两步,被秋纹拦住,她斜着眼,嘴角轻轻吊着一抹嘲讽的笑意,冲她得意的一扬眉,跟着修元霜去了。
月桂气得直跺脚,只好又回碧荷阁去告诉白千帆。
白千帆还没开口,顾青蝶先叫上了,“这是怎么说的,月香都这样了,还不让请大夫,存心看着她死吗?”
月桂道:“王妃,奴婢大概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先前月香为了那几个钱去找侧王妃,定是侧王妃不肯还钱,还骂了她几句,月香一时想不开,这才跳了湖,她这样做,侧王妃愈加气恼,定然不肯替她请大夫,王妃,如今只有您亲自跑一趟,侧王妃或许看您的面子,才肯替月香请大夫。”
“既然这样,我去一趟吧。”白千帆一阵风似的跑了。
月桂摇了摇头,喃喃道:“希望侧王妃不要为难王妃才好。”
顾青蝶道:“她不过是个侧王妃,量她还不敢对王妃怎么样,我先叫人备些姜茶,待月香醒了,喂她喝下去去寒,真要落下病就麻烦了。”
月桂感激的对她蹲了蹲福,“庶王妃想的周到,您对月香有救命之恩,奴婢真不知道怎么感谢才好。”
“姑娘客气,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再说了,哪有见死不救的。”
白千帆一阵风似的刮到了落星阁,逮了一个小丫头就问,“侧王妃呢?”
小丫头答:“侧王妃在屋里歇息,说是头疼得厉害。”
白千帆哦了一声,抬脚往里走,秋纹闻声出来拦驾:“王妃来了,我家主子有些不舒服,刚巧睡下了。您有什么事吗?”
白千帆单纯,可并不傻,方才月桂来的时侯好好的,这会子怎么就不舒服了,别是故意躲她吧,再看秋纹,吊着眉眼,一副淡淡的神色。
她对秋纹没好印象,将她一推,提了步子进去,秋纹哎了一声,赶紧追上去,“王妃,您不能乱闯啊,那是我家主子的卧房,王妃,您别……”
白千帆才不听她罗嗦,几步走到后厢房,把门推开,修元霜果然躺在床上,她大步走过去,“修姐姐,听说您不舒服,赶紧请大夫来瞧瞧,正好,月香也不舒服,请了大夫来,一起瞧。”
她扯着嗓门嚷,修元霜不好装听不见,只好撑着身子坐起来,虚虚的笑了笑,“老毛病了,不碍事的。”
“既然不碍事,赶紧给个手谕,我要打发人去请大夫。”
修元霜皱了眉头,“是为了月香的事吧,方才月桂来过了,王妃,不是我说您,您这些丫环真是惯纵得没边了,信口雌黄不说,还娇气十足,月香为什么跳湖,不就是我骂了她两句吗?主子骂两句就要跳湖,府里的这些奴才有样学样,那咱们楚王府成什么了?”
“修姐姐为什么骂月香?还有您骂她什么了,让她都寻上死了?”白千帆冷着脸,她也看出来了,修元霜这是因为上次的事情故意使坏,找月香的茬,她还信誓旦旦跟月桂月香说修元霜是有分寸的人,分寸个屁!她总是喜欢把人往好了想,但人心隔肚皮,月桂说得对,丢了几钱银子,试出一个人的好坏来了。
怕耽误了请大夫,也懒得跟修元霜掰持,她冷冷的道:“先不说那些,修姐姐,我现在要您给个手谕请大夫,您给不给?”
“王妃,您不能不讲理。”
听听,这分明就是倒打一耙,白千帆哼了一声,“我就不讲理,怎么了?我问你,我是王妃,你是侧王妃,是你大,还是我大?”
修元霜闷了一口气,她最恨的就是这个,白千帆偏拿来说事,但事实如此,哪怕白千帆这个王妃只是暂时的,也压在她头上,她只能答:“当然是王妃大。”
“好,既然您承认我大,那我现在命令你,去给月香请大夫来。”
修元霜脸色发白,咬着牙根,这就算是翻脸了吧,也好,等王爷回来,让他知道白千帆是怎么仗势欺人的!
修元霜冷着脸,把手谕交给她,却没松手,“王妃,王爷命我打理这头家,您这样做,我很为难。”
白千帆用力把手谕抽出来,满不在乎的道,“等王爷回来,你到他跟前告状去吧,叫他罚我就是。”
第一百九十四章本王妃管教不得奴才么?
月香这一次病得很凶险,药吃了三副,人浑浑噩噩的,时迷糊时清醒,清醒了也不说话,只是睁着眼睛流泪,迷糊的时侯嘴里说胡话,什么没拿王妃的钱,什么你们别冤枉我等等,说得颠三倒四,也不知道什么意思。
月桂事后一打听,终于知道她的结症在哪了。气得眼睛都红了,对白千帆说,“王妃,这么下去可不行,月香这是心病,小妮子心思重,把名声看得比命重,得想办法还她一个清白才行,侧王妃这么做,拿软刀子割肉,也忒狠了。”
白千帆从小不知道受了多少冤枉,白夫人也好,府里其他姐妹也好,什么脏水都往她身上泼,她早练就了一颗金刚不坏心,任别人怎么说,自己反正不往心里去,没想到月香会这么在意名声,倒有些意外,不过也能理解,都是清清白白的姑娘,名声坏了,往后找婆家都难,大姑娘嫁不出去,住在娘家兄嫂嫌,弟媳怨,除了投井还能有什么?
她眼睛里揉不得沙子,跑去找钱眼子。钱眼子见王妃亲自上门,倒也不害怕,一个小丫头片子成不了气侯,听说王爷又不待见她了,这个王妃能不能呆长久谁都难说,他伤势未好,还趴在床上,只能屈着手指行礼。
白千帆手背在后面,很严肃的看着他,“钱眼子,你老实告诉我,月香有没有给你钱?”
“没有。”
“你撒谎。”
“奴才不敢,月香姑娘确实跟奴才说了要买胡萝卜的事,可奴才拒绝了,她怎么还会给奴才钱呢?”
“胡说,月香明明把钱给你了,快说,钱哪去了?”
“她真没给奴才,王妃您不能屈打成招啊!”
白千帆冷冷一笑,把背在后面的手拿出来,手里赫然握着一根藤条,她把藤条抖了抖,“你要不说,我就打了。”
钱眼子吓了一跳,扯着声音喊:“王妃,您不能这样,奴才身上伤未好,您会要了奴才的命啊!”
“那我管不着,你还要了月香的命呢,说不说,”她举起藤条吓唬他,“不说我抽你。”
钱眼子叫苦不迭,虽然侧王妃说保他,可王妃这个浑不吝的,根本不按理出牌,这会子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怎么办呀……
他咬着牙硬撑,就不相信她会真的打,主子打奴才总有个由头,要都是这样叫打就打,会寒了其他人的心,传出去名声也不好听。
“王妃,月香姑娘真没给奴才钱。”
话音刚落,藤条就抽下来,打在钱眼子快结痂的伤口上,顿得他杀猪般的叫起来。
这声音惊动了厨房的大管事安德水,他跑过一看,吓了一跳,小王妃正举着藤条抽打钱眼子,他赶紧上前打了个千儿,“王妃息怒,您这是?”
白千帆斜了他一眼,学修元霜的语气说话:“本王妃管教不得奴才么?”
“当然能,”安德水当初为了她,是挨过板子的,对她多少是有些顾忌的,只是现如今府里侧王妃当家,谁当权,谁就是一等一的主子,相比之下,还是侧王妃更重要。他小心翼翼看她一眼,“只是奴才挨罚,得有个名目,这样不分青红皂白的乱打,奴才们要寒心的啊……”
“他说谎,污蔑月香,害她跳了湖,现在命悬一线,我不打他打谁?”
“这个事,奴才也有耳闻,是侧王妃断的案,王妃应该找侧王妃说道说道去,钱采办身上有伤,王妃您这么的,不厚道。”
“他是罪魁祸首,若不是他说谎,侧王妃怎么会责罚月香,本来就是冤案,受了罚倒成了真的了,一个姑娘坏了名声,你叫她怎么活?他今天要不说清楚,我就打死他。”说着举起藤条又要打,安德水赶紧拦伍,“王妃,您三思,往日您待奴才们都好,可不能意气用事,坏了自个的名声。”
白千帆冷笑,“又是名声,告诉你,我不是月香,名声对我来说一钱不值,打死了他,我成了恶主子,我认!”
修元霜得了信,马不停蹄的赶过来,她是大家闺秀,说起话来自然滴水不漏。当着众人的面先规规矩矩行了礼,“王妃,事情没弄清楚之前,您就动手打人,这不合规矩,案子是妾身断的,您心里有气,冲妾身撒,何必为难一个奴才,他已经受过罚了,眼瞅着快好了,您又来这么几下,还让不让他活了?妾身知道您心疼月香,可钱采办也是府里的奴才,您怎么就不心疼心疼他呢?”
白千帆刚要说话,修元霜突然冲他跪下了,“王妃,月香想不开,大概是因为妾身骂了她几句,要不这样,您打妾身吧,妾身害月香姑娘跳了湖,是妾身的错,您罚妾身吧。”
这时门口围了一大群人,窃窃私语,交头接耳,白千帆听到有人小声在嘀咕,“侧王妃倒底是大学士府出来的,知书达理,话说得也有道理,小王妃就……哎,还不是仗着她是白丞相的女儿。”
“就是,白丞相厉害,闺女也不含糊,咱们摊上这样一位主子,往后大家都小心吧。”
“可怜钱采办,身上本来就有伤,这样一打,还能好吗?也是该他倒霉,撞在小王妃手里了。”
“神气什么,王爷都不待见了她了,走的时侯侧王妃和庶王妃都送到门口了,小王妃都不敢露脸,瞧好吧,她现在欺负侧王妃,等王爷回来看怎么收拾她!”
白千帆怔怔的站着,她不过才打了两下,恶主子的名声就这么传开了?
想想都觉得好笑,自己从前永远是受欺负的那个,如今倒成了欺负人的了。
秋纹见白千帆不发话,修元霜跪着不起,卟通也跪下了,带着哭腔对白千帆道:“王妃饶了我家主子吧,她这段身子骨不好,地上凉,再这么跪下去要作下病的啊,求王妃开恩,饶了我家主子吧,王妃开恩啊……”说着,她连连磕头,额头都磕出了红印子。
白千帆还是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有些不知所措,被人误解的滋味确实不好受,这跟小时侯她被人泼脏水好象不一样。正愣怔着,月桂从人群里挤进来,拖了她就走。
第一百九十五章自己没做,心里敞亮
月桂攥着白千帆疾走,一直走到人少的地方才松开,白千帆埋怨道:“你拉我出来做什么,这下更说不清了。”
月桂斜睨着她,“您以为自己还说得清吗?明摆着侧王妃和秋纹是事先串通好的,说不定那些说闲话的也是她们安排的。您再呆下去,还不定会怎么样呢?我就说您不是侧王妃的对手,您没心机,太单纯,就知道要替月香出气,现在好了,您成恶主子了。”
“我不在乎。”
“传到王爷耳朵里怎么办?王爷到临走都没来见您,心里还憋着气,您这恶主子的名声一传开,他能原谅您吗?原先府里没别的女主子还好说,现在多了两位,就您这品性,若没有王爷护着,她们弄死您跟踩死只蚂蚁似的,我的王妃唉,您知不知道?”
白千帆眨巴着眼睛,她从来没有把修元霜和顾青蝶跟白夫人那种心肠恶毒的人相提并论,觉得她们最多就是争个风吃个醋,和她没有利害关系,毕竟她将来是要出府的。
“不至于吧,我又没有碍着她们什么事。”
月桂心说,您还没碍着她们呢,有您在,她们永远是妾,心里没怨恨是不可能的。
白千帆想了想,“就算修姐姐对我有意见,顾姐姐应该还好吧,她还救了月香呢。”
月桂道:“庶王妃救了月香,咱们都感激她,可一码归一码,这些大宅门里出来的小姐,心里倒底想什么,咱们可猜不透,您还是多留个心眼的好。”
白千帆叹气,“以前在白相府,奶娘这样说,现在到了楚王府,你又这样说,合着这世上就没什么可信任的人了。”
“您可以信任王爷呀,说实话,王爷对您可真是不错的,和那两位截然不同。您可别把自个的福气丢了。”
白千帆说,“王爷当她们是妻,当我是妹子,对妹子自然疼爱些,对妻子嘛,多一些尊重和敬意,当然有不同。”
月桂斜眼睨她,“谁说王爷把您当妹子?”
“王爷自个说的呀,还说要替我寻个好女婿呢。”
月桂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她不知道楚王爷为什么要那样说,可在她们看来,王爷可不是拿王妃当妹子,是当心肝宝贝呢,正因为这样,王爷生辰,王妃送了一个四不象的香包,王爷才生了那么久的气,若是当妹子,他何苦这样?
可小王妃这个不开窍的,跟她说不明白,王爷自己都不明说,她何苦来多事,总归有一天,小王妃会明白王爷的心意的。
回到揽月阁,白千帆去看月香,见她在床上翻来翻去,额上冒了一层汗,守在边上的小丫头哀声叹气,“月香姐姐真可怜。”
白千帆拿帕子替月香擦了,对小丫头说,“你守了这么久,也累了,下去歇着吧。”
小丫头福了福身子,退了出去。
白千帆看着月香消瘦憔悴的面容,心里很不好受,弯腰在她耳旁道:“月香,你醒醒,我已经替你出气了,打了钱眼子一顿,你放心,明儿个我再去,总要让他说实话,还你清白。”
月香迷迷瞪瞪的睁了眼,看着白千帆直流眼泪,“主子,奴婢没贪您的钱。”
“我知道,我信你,那个钱眼子是个什么东西,他的话怎么能信呢,铁定是在撒谎,你想开些,别跟那种小人置气,气坏了自己个的身体划不来。”
月香哭道:“侧王妃让大总事写了告示榜贴墙上,现在全府的人都知道我手脚不干净了,我还有什么脸活着,不如死了算了。”
月桂恨铁不成钢,骂道:“瞧你那点出息,为这么点事就想死,你还能成什么事?现在王妃为了你,名声也坏了,成恶主子了,王妃可没想着寻死觅活的,你怎么不跟王妃学学?脚长在自个身上,爱怎么走就怎么走,管别人说什么呢?身正不怕影子斜,自己没做,心里敞亮,别人越说,越要好好活给他们看。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路还长远着,你是个什么人,大伙儿心里都知道。”
她噼里啪啦一番话,说得掷地有声,白千帆怔了怔,使劲鼓起掌来,“月桂说得太好了,我心里正是这意思,就是表达得不好,月香,这事你跟我学,想当年我在白相府,吃冤枉背黑锅的事多了去了,我要件件去计较,死多少回都有了,可我从不往心里去,自己过好就行了,管人家怎么说呢,月桂说得对,身正不怕影子斜,自己没做,心里敞亮,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路还长远着,你是个什么人,处长了大伙儿心里都知道。”
月香听了,不是没有震动,她是死脑筋,把名声看得重,一时转不过弯来也是有的,听说王妃为了替她出气,成了恶主子,更觉得自己不应该,要真是死了倒好了,没的还连累了王妃,想到这里她又抽泣起来。
月桂瞪着她,想再说点重话,倒底没开口。
白千帆把她捞起来抱在怀里,“我抱着你吧,以前我不高兴了,奶娘就是这样抱着我,小声的安慰我,劝我,说她曾经受过的气,那叫一个惨,有人比你更惨,你就不叫惨了,现在我也跟你说说我在白相府的事,你听了,就会觉得自己一点也不惨了。”
月香没想到白千帆会抱她,一时呆在那里,想挣脱又浑身无力,边上月桂看了,突然红了眼眶,背过去擦了一下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