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时久
“倒都倒了,我帮你喝掉。”我把她剩的半碗也拿过来,一气喝干。酒液入喉,辛辣热流从嗓子一直延伸到胃里。
我喝太多了,有点撑。
“还说一杯倒呢,骗人,分明就是酒缸里泡大的,千杯不醉……”凤鸢扭啊扭钻到桌子底下,抱着桌脚,声音渐渐低下去,“就是想骗我酒喝……”
我也想知道,我明明是一杯倒,为什么喝了这么多酒,却还痛苦地清醒着。
骗人。
凤鸢醉得不省人事,我一个人赌着气,把最后一坛酒也喝光了,扶着桌角站起身来。
这一下起得过猛,我终于感觉到头晕,酒意上涌,胃里有些犯恶心。
但我的脑子还是清醒的。从遇见虞重锐的那天起,一桩桩一件件,我都记得清清楚楚、历历在目。
只有第一次,我被一杯酒灌醉了,与他在偏僻无人的库房里共处的那两个时辰,我完全不记得了。
反正已经这样了,以后我也没有勇气再待在他身边,不如今天索性说个清楚。
我抹了抹脸,用扎酒坛子的麻绳把四个空坛捆在一起,拎在手中,借着酒后的一腔意气,回书斋去找虞重锐。
虞重锐却不在书斋,整个后院也不见人影。天都黑了,他会去那儿?
我从后院跑出来,遇见粗使丫鬟正端着茶盘从前堂过来,冲她喝问道:“虞重锐人呢!”
喝了酒我嗓门都大了。丫鬟被我吓了一跳,战战兢兢地回答:“郎君正在前院西厢房茶室,嘱咐我们不要去打扰。”
酒的后劲上来,我有点头重脚轻晕乎乎的,反应好像也慢了半拍。
西厢是客舍,他这么晚去那里做什么?难道他为了躲我,不住后院,竟跑到客舍去过夜吗?
我追到前院西厢,茶室门窗紧闭,灯烛昏暗。走到门前正要冲进去,隐约听见虞重锐说:“不必,我自己可以说服她改变主意。”
他在跟谁说话?
脑筋还未转过弯来,我的手已先行一步,一把推开屋门闯了进去:“虞重……”
屋里除了他居然还有一个人,神神秘秘的还套了件斗篷。我骤然闯入,那人听见动静转过头,正与我打了个照面。
邵东亭?他怎么会在这儿?
邵东亭看到我显然也十分惊讶,遮掩也来不及了,低下头对虞重锐道:“下官先行告辞,改日再拜会虞相。”把兜帽往头上一盖,匆匆忙忙走了。
我知道了,他明里巴结讨好我祖父,暗地里又来投向虞重锐,这个两面三刀的小人。
我看着他的背影说:“这人不是个好东西,你不要信他。”
“我自有决断。”虞重锐从蔺席上站起身,向我走近两步,“你喝酒了?”
我把那四个空坛子扔在他面前:“对,这些都是我喝的,我的酒量是不是很好?”
他沉默不语,眉尖微微蹙起。
我盯着他问:“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他依旧沉默,还把视线转开了。
我真讨厌他这样,什么都不说、不肯告诉我,我根本猜不透他心里在想什么。
“虞重锐,是不是如果我没有自己发觉,你就打算再也不提了,只当没有这回事?”我往前一步,地上的空坛子被我踢得骨碌碌滚到一边,“上巳节你第一次遇见我那回,我根本不是喝醉,是我的酒有问题,对不对?”
他终于承认:“对。”
“有人在我酒里做了手脚,你把我带到偏僻处呆了两个时辰直到我清醒过来,也不是为了看我笑话,是守着我怕别人再来害我对不对?”
“对,”他平静地回答,“不止一波人。酒里是五石散,令人举止疯癫失态,那个扶你的丫鬟另外还给你嗅了迷药。”
“那你为什么一直不告诉我?”
“我只是觉得,”他垂下眼道,“没有必要提。”
没有必要提,因为提了,我一定会陷得更深、更喜欢他的。
我的酒劲终于上来了,趔趄退了两步没站稳,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他跨步跟上前,似乎想拉我,但终究还是站住了,没有伸手。
为什么当初要对我那么好,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还让我知道,我所知他唯一的缺点,也只是我对他的误解。
他什么都好。
只是不喜欢我。
第49章
我是被凤鸢拿鸟毛戳我鼻孔给弄醒的。
我躺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还把自己给呛着了, 咳嗽咳得我肺都差点吐出来了,嗓子里又干又痛, 像整个黏连在一起似的, 更别说开口讲话。
我真想跳起来打她一顿。
还好凤鸢及时给我递了一杯水过来, 我小口小口地抿下去润了嗓子,才觉得稍稍好些。
桌上横着一只鸡毛掸子,无疑就是凶器的来源。我恼道:“叫人起床不能好好叫吗, 你这是要呛死我?”
“要是叫得醒我还需要用这法子?邓子射说不能用力推你晃你, 怕给惊着了, 外头又有事儿,我才‘出此下束’试试看的。”
我脑子有点昏,想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出此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