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夜啼 第29章

作者:兜兜麽 标签: 古代言情

“刚说的话你听着了?”

春山道:“小的都听着了,诏狱的高丽纸成堆,好些日子没用了,正巧练练手。”

陆焉带着笑叮嘱春山,“慢慢来,别让他走得太快,路上寂寞。”

“是,小的领命。”回头示意那两人一人一边将余九莲拖走。

待私下无人,陆焉才嘱咐春山,“人死了扔给东厂,那个许大又还在?”

“还在,没死呢。”

“他捉了狐妖,立下大功,曹纯让必要赏他,别让他活到事发。”

“是,小的一定给义父办得漂漂亮亮稳稳当当的。”

“行了,去吧。”

一时静得发慌,厢房地板上还残留着余九莲的血和肉,外间太阳冒出头,天光大亮,雪融了,又是春天。

作者有话要说:注:“贴加官”,首先司刑职员将预备好的桑皮纸揭起一张,盖在犯人脸上,司刑职员嘴里早含着一口烧刀子,使劲一喷,噀出一阵细雾,桑皮纸受潮发软,立即贴服在脸上。司刑人员紧接着又盖第二张,如法炮制。犯人先还手足挣扎,用到第五张,人不动了,司刑人员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走上前去,细细检视,那五张叠在一起,快已干燥的桑皮纸(多用高丽纸),一揭而张,凹凸分明,犹如戏台上“跳加官”的面具,这就是“贴加官”这个名称的由来

第28章 梧桐

第二十八章梧桐

晌午,陆焉到宫中点卯即回,进屋时景辞已醒,仍窝在床上与梧桐说话。午后的日光如碎金,星星点点从窗口洒落屋内。她半趴在床,背上还盖着厚重的锦被,一只手撑着侧脸,长长的乌黑的发都拨到一侧,忽然间转过头看他,眼角弯弯似新月,带着初春的温柔婉转,一刹那将这凄然灰暗的光景点亮,周遭桌椅家私都描上金线,闪闪发光。他心上灌一坛子蜜,甜得止不住笑。扯了披风走到她窗前,对着一张如花笑靥,欲语已忘言。

“我记得提督大人答应过,要守着我来着,怎么一大早就不见人影,可见是个坏透了的,半点信用不讲。”她声音虽还哑着,但精神不错,显然已无碍了。

他胸中一颗石头落地,话语亦轻松起来。“臣失信,罪该万死,臣给郡主磕头认错好不好?”

“也不必你磕头认错,罚你伺候本郡主起身梳洗,用午饭即可。”她摆摆手,歪着头想了一想才说,“可闷着我了,骨头里长了草,是该活动活动。”

“郡主慈悲,臣必用心服侍。”陆焉扶着她起来,梧桐与桑椹已备好了衣裳鞋袜,无一不是她的尺寸,只不过式样颜色她都没有印象,显然不是从府里带来。

他蹲下*身子,握住她一只光洁的小脚将袜子套上。绣鞋也是崭新的,芙蓉花上镶着细小的红宝石珠子,一身的富贵从脚起。

景辞问:“这裙子好看,只是从没见过,是我的不是?”

陆焉道:“都是照着郡主的身量裁出来的衣服,还能是谁的?年年内务府给郡主制衣裳,我这留了几件剩余,不想今日用上了。”

不必梧桐帮手,他自将对襟短袄与马面裙抖开来服侍她一一系上,绣鞋是宝石,腰带上嵌玉,她这一身穿出门,即便是在富贵人堆里都明晃晃的扎眼。再要给她梳头,她却偏头一躲,“可别再这么正正经经的了,我想着也起不了多久,过一阵还得回床上养着,钗呀花呀都省了,就给我编个辫子,能在院子里露脸就成。”

他应一声好,一双再好看不过的手,在她乌黑浓密的长发中穿梭翻折,松松编出一条长辫,简单清爽。

景辞对着镜子左右照了照,满意地向后摸着长辫,一会儿又撇嘴,“好厉害的手上功夫,可见在春和宫历练不少。”

他抿着唇笑,再在她发辫一侧簪上一簇粉嫩桃花,对着镜子里明媚鲜活的美人说:“桃花开了,就像小满。”

她不同意,“我哪儿像桃花,娇娇弱弱才开几日,我是月月红,这一月错过了,下一月还有,春夏秋冬,哪一季少得了我?”

“至于你嘛…………”她转过身来,看着他,“就是我养的那一株夜昙。”

“噢?此话怎说?”他挑眉,饶有兴致。

景辞道:“要对你千万分的好,才可舍下脸来开花,一句话说错,立马缩回去,给你一张冷冰冰的脸,冻死个人。”

他捏她鼻尖,“油嘴滑舌。”

她对道:“你才巧舌如簧。”

陆焉总结:“可见都不是好东西。”

“你是东西呢,我不是——什么呀,我是好人,天下第一等的好人。”她同他歪缠,他便陪着,点头说:“好好好,郡主有千好万好,是臣愚钝,未能样样悟到。这厢该吃饭了,郡主去是不去?”

她摇头赖皮,朝他伸手,“不我卧病着呢,迈不动腿,要抱。”

他感慨,“可真是个娇气包。”手臂穿过她膝弯,另一只手揽住后背,熟稔地将人抱在怀里,往花厅去。

景辞在他臂弯里笑得灿烂,夸他:“真是一匹千里驹。”

陆焉回道:“愿为郡主做牛做马,服侍终生。”

因景辞尚在病中,桌上饭食都以清淡为主,吃得人恹恹的打不起精神。陆焉只差把清汤喂到她嘴里来,她却突然念叨起来想吃羊肉,好说歹说留一只全羊往后再吃,她念着羊肉炉勉强灌了半碗粥,半笼汤包。

饭后,陆焉陪着她在院中散步。她忽而想起昨日,拉一拉陆焉的袖口说:“当时那人死拖着我不撒手,我一着急拔了簪子往他脸上身上扎了好几下,见血了。你要找人,便寻着脸上有伤的查问。”

他眼前闪过余九莲那张完好无损的脸,皱了眉,到底是错过一步,面上仍应着她说:“臣记下了。”

景辞絮絮叨叨继续道:“可见这世上的事都有定数,若不是我被夫人冤枉赶去别庄,也学不了泅水,若不是我会泅水,昨日便要死在湖底……你捏我手做什么?”她回过身来,睁大了眼睛看他。

他只是听不得一个死字,拱手就要请罪,她却抓了他的手往前,“又要来说臣罪该万死,郡主恕罪,好了好了,我都替你说了,也恕你无罪,陆大人就少在这些事情上费口舌了。怎么?又要谢我?不必不必,我忙着呢,懒得跟你一来二去的周旋。”

陆焉笑:“臣一个字没说。”

景辞道:“你还嫌我聒噪不成?”

陆焉稍稍低头,捏了她的手在掌心握紧,“郡主说什么,臣都听着。”

“我想起来了——”她在一株兰草处停下,蹙眉审视他,“永平侯是不是往你府里头塞了个断文识字知书达理的姑娘?给你做妻还做妾?你是内侍臣呀,怎么跟公侯王子似的一身的桃花债!难道你还想学那些个老太监,莺莺燕燕整一屋子?”

他长叹一声,牵了景辞的手,踱步往前。“郡主认为,臣是那样的人?”

景辞大病初愈,气焰不足,说得几句便弱了,“那倒不是。”

陆焉将她散落的发勾到耳后,解释道:“前些日子同荣二闹了那么一出,眼下永平侯送人来,着实不好退回去再打永平侯府的脸。人留下也就是给个院子养起来,过些时日再给她找个出路,也不好耽误清白姑娘家。”

“横竖永平侯不是什么好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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