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九月轻歌
“相见之后,惊见长平郡主被人掌掴得满脸通红、嘴角滴血,妾身惊慌不已,忙要先请大夫为郡主诊治。哪成想,郡主竟质问我,怎么能在府里命人掌掴她。
“妾身根本没做过的事情,怎么可能承认,心下却也明白,郡主来意不善,若是让她离开,少不得要担负一个以下犯上的罪名……”
“胡说!她胡说八道!”长平郡主抬手指着裴羽,望向皇帝,“她一派胡言!”
皇帝却是冷冷地递了一个眼神过去,“长平,你安静些。有话稍后再说也不迟。”
长平郡主只得噤声。
裴羽继续道:“是因此,妾身请长平郡主稍安勿躁,又命人请侯爷从速回府。因着身子实在是不舒坦,侯爷回到府中之后,妾身便回到内宅歇息。之后的事情,妾身便不甚清楚了。”
她当然没说实话,甚而没有点出林顺以下犯上到萧府寻衅滋事这一点。这是因为她留意到了萧错之前只说府中的人被惊吓,而没提及被挑衅——这是对她的提醒,让她只需说门内事,至于衙门之间的越权,她即便是心知肚明,也不需说出口。
皇帝则留意到了林顺这一节,凝眸望向长平郡主:“你怂恿着林顺带人到了萧府门前?”
长平郡主道:“臣妾当日的确是被人盗走了价值不菲的首饰,恰好遇见了林顺,他主动说要帮忙缉拿盗贼。臣妾并没多想,便让他带人协助……”
皇帝却是话锋一转,“所以,你主动找到萧府这一节是实情。”
“是,可当时……”
“江夏王,你和长平郡主口口声声说别人以下犯上,”皇帝不理会长平郡主,凝眸望着江夏王,“你们难道不知道,五城兵马司的人到一品军侯府中搜查劳什子的盗贼,也是以下犯上么?即便是林顺糊涂,不知轻重,长平也不晓得?”
“长平一介女流,哪里晓得这些事情……”
“那你呢?”皇帝加重语气,“你也不晓得么?”
“臣知道这一点,可事出有因……”
皇帝冷笑出声,“这倒是奇了,什么事到了你们父女头上,就是事出有因,到了别人头上,就是以下犯上。这大周的律法,对你们父女就能网开一面——你们是这个意思吧?那么所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只是说一说而已的空话么?你倒是与朕说说,长平与一品诰命夫人的分量,孰轻孰重?”
江夏王竟是丝毫不肯退让,道:“长平固然有错在先,难道就能被人生生打断腿、灌□□么?”
“可你和长平方才为何不事先说出你们也有过失?为何言之凿凿地将罪名全部推给萧错与崔振?”皇帝面色转冷。
江夏王哽了哽,“还请皇上听长平把话说完,不要只听信萧夫人的一面之词。”
皇帝已经很有些不耐烦,剑眉蹙了蹙。
“皇上,”方浩快步上前,“臣有罪,当日是臣命人打断了长平郡主的腿,只因长平郡主用心委实歹毒,若是萧府深究,她怕是就要落得个死罪,臣一再恳请济宁侯不要告知皇上,出手惩戒郡主之后,济宁侯才勉强同意不禀明皇上。”
皇帝道:“细说由来。”
方浩称是,“当日,长平郡主设法进到萧府,是存着让萧夫人一尸两命的歹毒心思——她随身携带着迷香、剧毒,若是得逞,萧夫人必然毒发身亡。这一点,林顺、江夏王世子和崔大人都可作证,当时他们都在场。若不是因着这样大的罪孽,臣怎么可能对郡主下那样的重手。之后臣仍是满腹火气,不允许郡主再回府中。还是崔夫人见长平郡主可怜,将她带回了崔府。”
崔耀祖接道:“长平郡主到了崔府之后,因为难以忍受伤势的剧痛,每日服食随身携带的含有罂粟的药粉。可怜贱内不知她的底细,每日陪伴在她身侧,不知不觉中被她下毒,身患重病,如今已是形容枯槁,神思恍惚。”
方浩跪倒在地,“臣治家不严,请皇上降罪。”
没有一个人实话实说,但是因着对事态的敏感,不自觉地形成了默契,把假话说的几乎比事情还要合情合理。
裴羽心生笑意,面上却是不动声色。
江夏王闻言非但不慌,反而冷笑连连,抬手指向萧错、崔振,“萧府与崔家不睦一事,我远在封地时便有耳闻,倒是没成想,今日你们两家竟联起手来颠倒黑白!富贵荣华的确是太过诱人,让以往的血性男儿放下往昔恩怨、握手言和,倒也是情理之中。”他笑容里有了几分真实的愉悦,“前几日听闻二位来往频繁,常把酒言欢,今日看来,果然属实。”语毕,他转身望向崔毅,笑得意味深长。
是何用意,昭然若揭。江夏王是有意挑拨崔振与崔毅。
皇帝悠然一笑,“江夏王的意思是,朝臣联手污蔑长平?”
“臣正是此意。”江夏王道,“他们人多势众,臣与长平又无苏秦张仪之才,实难还自己一个公道。只是,臣愿以身家性命担保长平是无辜被害,若如此的话,皇上能否念在叔侄情分、兄妹情分,还长平一个公道?臣是皇室宗亲,若非满腹冤屈,又何至于如此?”
“凡事都要讲个真凭实据。”皇帝道,“若是单凭你的一面之词便责罚朝臣,岂非让朝臣心寒?”
江夏王道:“可是,臣将话说到了这个地步,皇上也不予理会的话,就不怕皇室宗亲心寒么?”
挑拨完崔家兄弟,继续挑拨皇室中人。
皇帝的笑容宛若春风拂面,魅惑人心,“晋王,你怎么看?”
晋王笑道:“皇叔未免夸大其词了,护短儿也不是这么个颠倒黑白的法子。长平品行如何,在场众人大多见识过。”说着话,对皇帝端杯,“元宵佳节,皇上不需为这等事情烦心。”
江夏王望向晋王,又环顾周围,“楚王难道还不曾回京?该不会是在外出了岔子吧?”
“皇叔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咒我家王爷。”楚王妃嫣然笑道,“楚王奉命离京办差,还未回京而已,我与几个孩子前几日才收到他的报平安的信件。皇叔谨言,不要吓到我的儿女才好。”
皇帝喝完一杯酒,道:“朕索性把话与江夏王说明白,朕在位期间,皇室中人犯法与庶民同罪。你江夏王与朝堂的有功之臣,并无高低贵贱之分。同样,你的儿女,与朝臣命妇也无高低之分。”
“好,好。”江夏王显得很是哀伤,“皇上果然与先帝不同,若是先帝还在,多少都要顾及本王的情面……”
“江夏王,”皇帝出言打断他,“朕看你心绪不佳,面带病容,想来也没闲情与朕共度佳节。回王府好生将养吧,痊愈之前,不必出门走动。”
很委婉地将江夏王禁足了。
“再有,江夏王府不可没有主事之人,朕已命江夏王世子返回封地,代替你打理诸事。”
江夏王身形僵了僵,“那么,臣只有最后一个不情之请,请皇上允准长平与方浩和离……”
“也对,长平那性情,委实不成体统,担不起一府主母的职责。眼下又病成了这个样子,便与你一同在王府将养。”皇帝一挥手,“退下。”
师琳琅与刘侧妃随着江夏王一同离开,前者神色平静,后者则是羞恼不已。
江夏王终究是落得个得不偿失的结果,但奇怪的是,神色间并无不悦、沮丧。
旁人只当是他喜怒不形于色,萧错与崔振却是明白因何而起。
之后,宫宴上再无风波,在喜乐融融的氛围中进行,晚间看完烟火,众人行礼辞了皇帝、皇后,各自打道回府。
萧错与裴羽回到家中,快步去往小暖阁看瑾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