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昆妩
文皑一愣,将信交到他手里,看他转身出去了,才对着顾清芜道:“离京前常乐大人亲自来为我践行,还说一路上车马都安排妥当了,没想到这安排的车夫郑源,竟然是皇上的人……?”
他们这一路行来,什么劫路盗匪也没有遇到,打尖住店都十分顺理,便是那些日子淮水那般繁忙,郑源去雇船也十分顺利,想来这背后早有人替他们都细致的安排妥当了。
顾清芜沉默了片刻,当初离京只带了晓月一人,家中竟无人反对,她曾隐约觉着奇怪,只是并未深思,这会儿才恍然,原来父亲一意安排,不顾家人反对,想必也是知道这次出行有人背后护持,绝不会遇到什么危险。
两人默然对坐了一会儿,忽然听见外间有人叩响院门,一个女子的声音响起:“请问,文先生是住在此处吗?”
作者有话要说:
昨日三次元又太忙了。。。555对不起~
第52章
文皑打开门,只见一个女子站在那里,对他一福身,道:“您是文皑文先生吗?小女子孟蓁蓁,贸然来访,多有打扰。”
“我是文皑,不知姑娘找我有何事?”
孟蓁蓁似乎松了口气,微笑道:“文先生还记得张致吗?我来找文先生,是想求先生带我去见他。”
文皑闻言一脸讶异,仔细打量了她一番,孟蓁蓁看上去约有三十来岁,容貌清丽,但是也看得出有些岁月的痕迹了,她的头发还是未婚女子的梳法,身上衣着普通,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
“你不知道吗?张致早在十年前就已经出家了,法号静觉。”
孟蓁蓁苦笑道:“我知道,当年名动苏杭的才子张致,如今被称为静觉禅师,他隐居山中,除了文皑先生这样名动天下的画师,等闲人都不来往,而近些年文皑先生离开江南,竟再没人知道他身在何处。文先生您行踪不定,我找了你多年,若不是近日里听闻先生暂居苏州卖画,我才又看得到一线希望。请先生可怜我这些年的辛苦,帮帮我罢。”
孟蓁蓁说完,就在院子门口跪拜下去。文皑赶忙将她扶起,道:“你先进来再说。”
他将孟蓁蓁带进屋子里,和顾清芜见过之后,晓月奉上茶来,孟蓁蓁道了谢,打开带着的小包袱,取出一些碎银两放在桌子上,对着文皑道:“文先生,我身无长物,只剩下这点碎银子了,我知道先生并非贪财之人,可我没有别的东西可以用来做报酬,打动先生帮忙,所以……”
她坐下之后,一双绣鞋露出裙摆,只见上面污迹斑斑,有些地方已经磨出了破口,而看她的言谈举止,实在不像一个贫苦人家出身的姑娘,文皑心中疑惑,道:“这报酬我的确不需要,只是你这样孤身来访,你的家人知道吗?还有你和静觉他,究竟是何关系?”
孟蓁蓁的平静的脸上泛起了一丝惨然神色,她默然了许久,终于开口道:“这件事,还得从十年前……张致出家的缘由说起。”
文皑叹道:“当年我那些旧友对此事颇多猜测,有人说他是为了一个青梅竹马的女子另嫁他人,不过他自己一直缄默不言,我们也只是猜测罢了。”
孟蓁蓁垂下眸子,道:“我便是你们口中那个青梅竹马的女子……我小张致两岁,十年前他出家时,我也才十八岁——转眼间都过了这么久了。我们两家是世交,打小就定了娃娃亲,只是张家仕途不顺,渐渐败落,我的父母嫌弃他家贫,有意悔婚,而我自己……”
她沉默下来,过了好一会儿,才道:“我其实也嫌贫爱富,看着闺中密友都嫁了高门大户,心里羡慕不已,便对张致说,若是他能高中状元,我便嫁他为妻。他生性淡泊,本无意于此,但为了我还是勉强自己拼命苦读,可是等来的却是我寻得了高门要和他退亲。只是没想到没多久,那家人反悔退亲,我便又回去找他,骗他说是家中父母强迫的,他原谅了我。可是没多久,又有一户更好的人家找上门来,我……”
顾清芜惊讶开口:“你又一次反悔?抛弃了张致?”
“是,我知道自己这样很是不堪,我已经遭到了报应了,那户人家不知从何处知晓我之前的事情,我……再次被抛弃了。而这一次,张致他没有再等我,他的父母因我之事受到打击,双双病故,而他也遁入空门。”
文皑沉声道:“他已出家十年,便是你现在找到他,恐怕也难以劝他回心转意。”
孟蓁蓁道:“我不是想劝他回心转意,我第二次同他退亲时,告诉他我从未喜欢过他,还说了不少狠话,而且他的父母因我之故离世,这十年我几乎天天都在后悔这件事,我只想跟他说一句对不起。”
文皑没有立刻答应,送走孟蓁蓁后,顾清芜问道:“先生怎么想,要帮这位孟姑娘完成心愿吗?”
文皑扶额,有些头疼的道:“看她的打扮,这十年都没有嫁人,加上神色凄苦,恐怕过的也不甚如意。而静觉,他远离俗世这么多年,这会儿将孟蓁蓁带到他面前……”
顾清芜道:“我倒觉得应该带她去见一下静觉,静觉因她出家,想来心中也是横梗着一个结的,是否相见,是否原谅都需要他自己来做这个决定,不如先生写封信去问过静觉之后,再做打算如何?”
文皑想了想,觉得她说的有道理,只是静觉居住之地偏僻,几乎没人认得,写信是不必了,他自己去问问旧友便是。
如此第二日一早,文皑略微收拾了,便起身出发。顾清芜和晓月郑源留在苏州等他。
几日后文皑回来,孟蓁蓁闻讯赶来,文皑望着她摇了摇头,道:“静觉让我转告您,过往之事不必再提,亦不必郁结于心,他无法代替十年前的自己去原谅你,但是现在的他希望你能放下过往,好好生活。”
孟蓁蓁失声痛哭,仿佛一下老了好几岁。
看着她跌跌撞撞离去,文皑叹了口气,对着顾清芜道:“不是所有人都能一直等下去,人生还是后悔多一些。”
几日后京城的回信到了,信是赵熙亲笔所写,他会派巡查御史专门查访补偿银子一事,让他们放心。信末,赵熙又附上了一句,盼平安早归。
文皑的画售卖一空,钱也结清了,几人收拾了行囊,继续启程。顾清芜的画技一日千里,离开苏州时,当地就已经传扬开一位叫做平芜的年轻人,画技出神入化,更兼之受到文皑赏识,等离开后,因两人行踪不定,这一画难求的状况,更令她的名声日盛,不过她和文皑都不知道罢了。
他们先是继续往东南走了一段,去看了浩淼无边的大海,坐船登临了几座海岛,然后便一路向西,攀爬了几座巍峨险峻的高山,登到了从前看过的画卷中,烟雾缭绕的高山之顶。
顾清芜这才知道,原来也并非所有崇山峻岭都是上下一色,他们有时候在山间行走,早上是阳光普照,而中午时分就下起大雨,到了晚间,上到更高处时,雨水变成了絮絮的雪花,顷刻间便把道路掩盖了。
她也明白了为何赵熙会派郑源来照顾,他无论是上山探路,还是在山间找住处打野味,都是熟练而笃定,几次遇到险情,他都沉稳以对,毫不慌乱。
天气也渐渐转寒后,文皑担心路上难行,众人便开始北上。
他卖掉了所有的画,收集起银钱,只为了能带去玉清府帮助自己的夫人修缮佛窟,等到了武州,眼见此前约好分别的日子在即,顾清芜思考数日,道:“师傅,我思前想后,还是希望能跟您去玉清府看看佛窟,这一路行来,高山大海,还有河流深谷我都见识过了,可是您说的那种能安抚人心的慈悲之美,我却始终未能领会,不过您放心,如果到了玉清府我还是不能明白,我也不会耽搁太久,准保赶在年前回到京城去。”
素来沉默寡言的郑源,闻言蹙眉劝道:“玉清府地处北疆,离威州跑马只有半日的路程,近日里实在不太平,还请顾姑娘仔细考虑一下,最好不要涉险。”
顾清芜道:“如此更不该跟师傅分开,好歹把他送去玉清府,我们待上两日就走便是。”
南夷之乱平定后,北狄在边境屡屡试探,借助伪称废后之子作乱的谋算被打破,而且慑于重新站上台前的萧国公的威势,北狄对于当年抢占的威州,新州两地也惴惴不安起来,生怕处理了南夷萧国公转头要报家仇,将这两地夺回。
郑源和晓月都劝说起来,顾清芜却始终坚持,一路行来她和文皑的师徒情谊渐深,这会儿不为了看佛窟,也不能抛下他自己回京,看她坚持,文皑也只得答应了。
这天走到迪州境内,这里气候干燥,深秋的蓝天高阔悠远,而远处绵延的高山顶着白皑皑的雪尖伫立,众人听路边山民说,前方山下有一处草场极美,让他们去看看,众人依言前行,不多时,只见一片一望无际的草场跃然眼前,可是不像北地的蒙山,因为雪水融化从山上流下,草场上积出一个个小小的碧潭,倒映着天上白云,仿佛镜子一般。
连郑源也望着这样的景色怔怔出起神来。
忽然前面传来一个少女的呼声:“你站在!你今天必须说清楚了,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只见一个满头扎着细长小辫的女孩儿,正手执马鞭挡在山路上,对着一个少年怒目而视。她的脸蛋红红的,双目黑白分明,虽然是生气的样子,可那双眼睛如此清澈明丽,让人看了就心生愉悦。
少年和她一样,脸色酡红一片,戴着一顶镶毛的帽子,遮住了眼睛,他低着头喃喃道:“我都去你家提亲了!”
少女斥道:“提亲算什么,不喜欢我的我才不嫁!”
看见后边顾清芜等人,少女绕过他走到几人跟前,道:“你们给我评评理,他不说喜欢我,却去我家提亲,这算什么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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