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赵十一月
天子这话,可算是精准抓着了人的软肋,宋晚玉听入耳中,想了又想,最后还是应了下来。
天子说完了女儿,心下一宽,还安抚了她几句:“放心吧,倘霍璋真是个可靠之人。你们的事情,阿耶自会给你做主。”
宋晚玉还是有些恹恹的,但还是点了点头。
天子瞧着宋晚玉这模样,心里也免不了泛酸:怪道都说‘生女外向’呢,宋晚玉这连婚事都还没定下的,心倒是都已向着人家了......不过,天子也没揪着这一点不放,略点了点后便转开话题,又问了些宋晚玉在洛阳的事情。
这倒是正事,宋晚玉想着自己在洛阳见的见闻,不由得也提起精神,仔细的与天子说起自己在洛阳见过的人事,又道:“亏得二兄仔细,赶上了今年秋种,要不,等到明年春夏,洛阳那头没有收成,还不知又要饿死多少人呢.......”
天子听了,不由也觉欣慰,微微颔首:“二郎此回确是做的不错。”
说着,他不觉又出了一会儿神。
宋晚玉瞧着天子面色,大着胆子问了一句:“阿耶,你又想什么呢?”
天子回过神来,瞥她一眼,倒也应了一声:“只是在想你二兄这事——此回他一举取得河南河北,实是开国第一功,我听到消息时是真的高兴,也是真的欣慰!最难得的是,那般的局势,他也能镇住洛阳,稳住河南民心.......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宋晚玉听着天子夸秦王,颇有些与有荣焉,跟着眨巴了下眼睛。
天子见她这模样,也觉好笑,很快又话锋一转:“只是,打完了天下,就要治天下。如今,你只瞧见一个洛阳城,还要与我感慨洛阳百姓艰难,你却不知道外头许多地方比洛阳城还不如——洛阳到底是前朝东都,底蕴深厚,其他地方都是比不得的........这天下几经战乱,终得一统,却也是遍地沟壑,生民倒悬,亟需治理。偃武修文乃是当务之重啊!”
虽说宋晚玉素日里也是极得盛宠,但这样的话她还是头一回听天子提起,蹙眉细思,一时没有应声。
其实,把话说到这里,天子也觉得自己说太多了。也是他太高兴了,今日的庆功宴上还亲自弹了一曲琵琶,跳了舞,酒水用得也多,一时儿酒劲上来,一开口便止不住,这才与宋晚玉多说了些。
不过,天子也没给宋晚玉多想的时间,抬手揉了揉额角,开口赶人:“行了,你也回去吧。”
见天子面有倦色,宋晚玉依言起身,行过礼后方才出宫回去了。
天子则独自一人在殿中坐了一会儿,喝了宫人端上来的醒酒汤,方才觉得自己的精神好些了,开口唤了人来,问:“蓬莱宫那里,可是歇下了?”
內侍连忙道:“德妃娘娘正配小皇子说话呢,还未歇下。”
天子微微颔首,这才让摆驾去了蓬莱宫。
等天子仪驾到了蓬莱宫时,蓬莱宫中果是灯光通明,萧清音听了通传,亲自出面迎驾,身后跟着抱着皇子的乳母。
天子从御辇上下来,伸手扶住了正欲行礼的萧清音,笑着道:“下回可别这样了——夜里风凉,你这样出来,着了寒可怎么好?”
萧清音朝着天子一笑:“不会的。”
说着,她不知想起了什么,微微偏过头,玉白的颊边微微有些泛红,仿佛有些羞赧的模样:“妾还以为圣人今日不会来了呢.......”
天子看着她这模样,心头不觉也是一动,握了握她的手,温声道:“又说胡话!你才从洛阳回来,这一路上也受了许多罪。我自是要过来看你的。”
萧清音闻言却又斜晲了天子一眼,清雅的面上竟有几分罕见的娇媚。只听她小声道:“要说受罪,林妹妹才是真的受罪呢——就只这么一来一回,妾看林妹妹就清减了许多,瞧着怪可怜的,叫人不落忍。妾还以为圣人这会儿要过去安慰她呢。”
林昭仪的消瘦和憔悴,天子自也是瞧出来了,此时听萧清音提起,他便顿住步子,反问道:“所以,你这是赶我走,让我去瞧她?”
话罢,天子便端出抬步要走的模样。
萧清音连忙伸手拉住天子,小声道:“圣人!”
天子低头看了看萧清音抓着自己明黄绣龙袖角的细白指尖,再看看她面上那依依不舍的神情,不由也是一笑,这才抬手揽着人往里走:“你这口是心非的毛病,可得改一改才是。”
萧清音似羞似恼,嗔怪般的看了天子一眼。
天子不以为意,只揽着她的肩头往里走,一面走一面问起洛阳的事情:“先前你和林昭仪都写过信,看你信上说的,二郎这些日子在洛阳似是为难你们了?这回还真是辛苦你们两个了……”
萧清音连忙辩解道:“圣人多虑了,这点儿的事还真称不上辛苦。如今想来,妾与林妹妹初至洛阳时确实是任性了些,便是写信回长安,信里也有些个人情绪.......如今回了长安,再想想自己当时写的信,妾自己都觉难为情。”
天子抬步跨过门槛,不动声色的应了一声:“哦?我记得昭仪信里,颇多委屈......想来也是秦王此回在洛阳行事太过,叫你们难堪了?”
萧清音顿了顿,斟酌着言辞道:“其实,倒也不是大事。只林妹妹那性子,圣人也是知道的,她原是兴冲冲的去洛阳,想着瞧一瞧洛阳宫里的珍宝。谁知秦王已是叫人封了库,便是林妹妹拿了圣人的手谕出来,秦王也不肯破例........”
说着,萧清音又抬眼去看天子神色,苦笑了一声:“林妹妹哪里受过这委屈?这才恼了,几日功夫,人就受了一圈。”
天子神色不动,只垂眸看了眼萧清音:“她这脾气确实是大......你呢?你就不委屈?不气?”
萧清音端出坦然模样:“要说气那肯定是气的。只是妾后来一想,也觉是妾和林妹妹太任性了。那会儿秦王正管着洛阳城里那些事,事事都要亲力亲为,整日里忙得脚不沾地,哪里顾得上理会妾等微末小事?”
说着,萧清音不由感慨了一声:“也是秦王有心,待得我等回长安时,洛阳城中百姓闻得秦王之名皆是感激涕零,可见是民心所向。”
听着萧清音口里这一句“洛阳城中百姓闻得秦王之名皆是感激涕零,可见是民心所向”,天子的脸色便不觉淡了一些。
萧清音唇角微扬,心下冷然:民心所向?秦王还只是亲王呢,这就民心所向了,又把天子的脸放在哪里?
要是想得深些的人,指不定还要怀疑秦王在洛阳城里亲力亲为、忙得脚不沾地是为了收买人心呢.......
无论天子有没有听进去,无论天子心里多信任秦王,碰着这种事心里多少也要有些隔阂。
萧清音深知过犹不及的道理,倒是没再揪着秦王的事情说个不停,只是笑着转口:“没想到,方才些许不见,四郎瞧着便已大了许多,险些便要不认得我这阿娘了。”
天子素来不欲与后宫多说国事,此时不由也是一笑,顺着萧清音的话说起了幼子的事情:“我是再没有见过这样闹人的孩子——自你离宫后便整日里哭闹,就只在我身边时才能安稳会儿。”
这般说着,天子对这幼子倒是更添了几分怜惜之情——毕竟是亲骨肉,模样生得也漂亮,尤其依恋他这个阿耶.......
萧清音听了,自是知道是怎么回事:她离宫前便私下里与乳母交代了些,让孩子习惯了天子身边的龙涎香,待得离了那香自会觉得不安稳,会哭闹。等到了天子身边,闻着那香自然也就安稳下来了.......
不过,萧清音却是只字不提这里头的事情,只笑着与天子道:“这也是父子天性。许是这孩子生来就亲爹娘吧.......”
天子听着这话,心里也是妥帖,不由哈哈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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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说萧清音在天子跟前给秦王上眼药是润物细无声,那么太子妃在太子跟前说秦王那就直白了许多。
今日这太极宫中的庆功宴,最受瞩目的自是秦王,就连齐王都跟着风光了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