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赵十一月
萧清音随侍在天子身侧, 心下也不免沉了沉:宋晚玉与霍璋婚后迟迟没有喜讯,只是跟着暗喜了几回, 她也说不出自己究竟是何等的心思, 颇觉苍天有眼.......可如今, 宋晚玉这恶心欲呕的模样,倒还真有些像是有喜了!
与盼着宋晚玉早些有喜的天子不同,萧清音却是盼着只是虚惊一场的。
故而,太医一入殿,满殿的人都看向了他。
比起宋晚玉这个还有些懵的当事人,反到是天子与萧清音这两个坐在上首的人目光最是炽烈。当然,这两人目光灼灼,心下想的却是全然两样。
太医顶着一众人的目光,深觉压力山大,只得快步上前去行礼,然后才依言去给宋晚玉看脉。
虽说宋晚玉这胎月份尚小,可若是太医连个滑脉都摸不出来,那就进不来太医署了。所以,太医紧蹙着的眉头很快便松了开来,松开了握着宋晚玉腕上的手,重又与天子行了一礼:“禀圣人,公主这是滑脉。”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不过约莫才一个多月,月份尚小,这脉象还不算十分明显。”
天子闻言大喜,再看一看还有些呆愣愣没反应过来的小女儿,不由抚掌,哈哈大笑起来:“好好好!来人,看赏。”
因着宋晚玉这一桩喜事,满殿的人都得了赏,一时间上上下下都是喜气洋洋的。
只萧清音,脸上微僵却还是要故作欢喜模样,拉着天子的袖子道:“妾还想着今儿枝头雀鸟叫得欢腾,不知是何喜事,没想到还真是喜从天降。”
这话说的,萧清音自己都要给恶心吐了。
偏偏天子却是听得眉目含笑,更是一叠声的赏。
尤其是宋晚玉这个当事人,高丽送来的那些个药材,天子欢喜之下便都赏了她。因她如今月份尚小,这头三个月尤其需要小心,待得宴散了后,天子还让人在她马车上多铺了几层的垫子,也好少些颠簸,又千万叮咛她以后别总出门,这头几个月都要在家好好养着。
宋晚玉被天子拎着耳朵啰嗦了一堆儿,待回过神来还有些哭笑不得。不过,等她独自一人坐进了马车里,还是忍不住的抬手捂着脸颊。
她的手心滚热,脸颊上亦是烧得热烫,轻轻的抿了抿唇,这才没有笑出声。
等她从宫中回了公主府,霍璋已是等在府里——他自也是从宫里得了消息赶回来的。
先时,因着两人迟迟没有喜讯这事,霍璋也甚少在宋晚玉跟前提起子嗣之事。只是,此回喜从天降,便是他这般一向从容沉静的人也难免的露出笑容来,亲自上前来扶着宋晚玉下马车。
虽说现下还未显怀,但宋晚玉也还是下意识的抬手,用手护着自己的小腹,小心的从马车上下来。
她一颗心溢满了欢喜,轻飘飘的仿佛要从胸腔里飞出来。此时,再见着霍璋,她的欢喜之中仿佛又更添了几分羞赧。
霍璋自是看出来了,倒也没有多说,一路扶着她入了里屋,这才轻声打趣道:“我就知道,这孩子是个慢性子——虽来得慢,可还是要来的。”
宋晚玉瞪他一眼,脸上还有些晕红。
霍璋握着她的手,心下欢喜着,口上却仍旧是从容不迫的说着接下来的事:“如今你有了孩子,酒是不能喝了,螃蟹什么也不能吃了——我回来前找太医要了张单子,许多东西,你现下都不能吃了,得让府里厨房注意些。对了,迟些儿我还得去问一问太医有什么要注意的.........”
霍璋手里握着宋晚玉的素手,说着说着,胸腔里那颗砰砰乱跳的心似乎也安定了许多。他也不是很急了,先是叫人将他从太医处要来的单子送去厨房,好叫人注意些,又吩咐着收拾府里,不疾不徐,有条不紊。
宋晚玉就坐在一边,看着他轮廓清晰,俊秀英挺的侧脸,听着他一件件的分派、安排下去,唇角不觉便扬了起来。
只是,霍璋说着说着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侧头去看宋晚玉,口上道:“对了,六七月里,圣人要去仁智宫避暑。现下你有了孩子,就别去了吧?”
宋晚玉一向怕热,一听这个就撅了噘嘴:“怎么就不能去了?”
霍璋抬手按在她肩头,轻声道:“长安离仁智宫原就有些距离,你这一路颠簸的,要有万一怎么办?还是留在长安更安稳些.......”
宋晚玉还欲再说,霍璋按在她肩头的手又紧了紧。
他神态乃是难得的温柔,语声温温:“就当是为了孩子,为了我。”
不知怎的,被他这般看着,这么一说,宋晚玉便觉着心头微软,也说不出任性的话了。最后,她只好抬手抚着没显怀的小腹,小声哼哼:“那,你要陪我留在长安。”
“自然,”霍璋一口应下,又笑着允诺道,“等孩子出生了,明年我们再带上孩子,一起去仁智宫避暑。”
宋晚玉听了,心下喜孜孜的,就这样被霍璋给哄好了。
........
虽说霍璋考虑得很是周全,安排的也很是仔细,可等到六月里却又出了一桩众人都没想过的大事——有人告发太子私运盔甲往庆州。
按律,盔甲一类的器物,运送时必要有兵部公文。所以,那些手持东宫文书,运送盔甲往庆州的只能说是私运。而私运盔甲更是相当于谋反的大罪,哪怕是东宫,牵扯上这样的大罪也是躲不过去的。
那运送盔甲的人大概也是怕了,半道上折回来,跑去仁智宫与天子告发此事。天子听了,自是气急,立时便召太子去仁智宫回话。
原本,此回天子去仁智宫避暑便带了许多人,只太子留在长安监国理政。这时候出了这么大的纰漏,东宫上下都跟着慌乱起来——这私运盔甲的罪名本就难以洗脱,若是再被扣上个谋反大罪,只怕东宫上下都逃不过。
只是,东宫一众臣子几番商议,也都是劝太子速去仁智宫:无论庆州之事如何,最要紧的还是天子对此的态度。太子现下当务之急便是洗清自己身上的谋反嫌疑,打消天子的疑心。
太子也知轻重,接了天子口谕后不敢耽搁,立时便要起行。
值此关键时候,太子妃亲自起身去送,夫妻二人有些依依,一路行至门口仍旧还有许多话没说。
临到门口,太子妃方才像是想起了什么,轻声与太子道:“此回圣人怕是气得不轻,殿下此去多半是要有些艰难。”顿了顿,她才低声道,“明月奴如今也在长安呢,她素来怕热,这几日也总念叨着要去仁智宫.....要不,殿下也把她一起捎上?圣人一向疼她,如今她又怀着孩子,见着她时,想必也能消些儿气。这消了气,父子两人说起话来也容易些。”
太子不觉摇头:“明月奴现下也是双身子,这般的事哪里好去扰她?”
太子妃却是眼眶微红。
太子见着,不由道:“你这又是怎么了?”
太子妃并未应声,只垂下头,抬手自自己的袖中抽出一条素白绢帕,轻轻的擦拭自己眼角的泪水。
太子见了,语声更加柔和了些:“好了,我知道你是担心我。你放心,我心下自有计较,不会有事的。”
谁知,太子妃闻言却摇了摇头,只听她低声道:“殿下素来宽厚,无论是待明月奴还是其他几个兄弟,一向都是体贴周道,万事都替他们考虑着。可殿下您这一片好心又得回了什么?他们又何曾为殿下考虑过?”
“不说别的,那些运送盔甲的侍卫原就是东宫侍卫,素来忠心,此回却忽然半道折返,亲去仁智宫告发此事。这无缘无故的,若说这些侍卫背后无人指使,谁又能信?”
太子闻言,眉心微微蹙了蹙,几成川字。
太子妃见机,便又接着劝道:“我知殿下不欲麻烦明月奴,这是殿下为人兄长的体贴之处。只是,兄妹之间,原就是互帮互助,本就不必计较太多。现下出了这么些事,明月奴说不得也正为殿下担心,就盼着能帮上一二.......殿下不若还是去问一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