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御井烹香
这一次,他把九哥也带在了身边。
到了腊月里,香雪海里就住满了达官贵人,连李文清李家、张唯亭张家,都一并到了香雪海小住。女眷们闲了没事互相串门,男人们也就只有到铜观音寺去与住持修和大师诗歌唱酬,讲道论经。
把九哥带在身边,就是为了让九哥结识这些叔伯辈,将来大老爷退下来了,九哥才好接过大老爷的人脉。李家、张家,也都把继承人带在身边,听取大老爷的指教。
大老爷这是已经把九哥当作大人了。
七娘子不禁越发好奇起来。
看着九哥的眼神也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从前只觉得这孩子别样的机灵,小小年纪,该知道的一样都不少,既知道心疼自己,又知道两人最好不要太亲近。
九哥是在大太太的溺爱下成长起来的,,能知道这些,已经算是难能可贵。
没想到这样可大可小的一件事,居然被九哥处理得这样风雨不透,连一点波澜都没能激起来,就平平安安地过去了……
就连大太太看着九哥的眼神都没有什么不对,还是和以往一样的慈爱。
七娘子第一次知道,原来好奇也是一股很强大的力量。
这件事云山雾罩,迷雾重重的……反而让她更想查个清楚。
冲寒馆地方不大,不过是三进的院子,住了大老爷夫妇俩并三位姑娘、一位少爷,还有跟来服侍的丫鬟仆妇,小院子就挤得满满当当的。
五娘子又成天与六娘子在一起,七娘子一直找不到与六娘子单独说话的机会。
进了腊月十五,李太太来找大太太说话,神色很凝重。
两个人关了堂屋的门,连服侍的二等丫鬟都打发了出来,只留下最得力的妈妈在屋里端茶倒水。
十一郎与十二郎就被交给了五娘子,“带着兄弟们一道去逛逛梅林吧!”
冲寒馆往上,整整一座小山头都是杨家的地,种了几十亩的梅林,众人在香雪海住了五六天,也不过逛了一两处。
五娘子就和十一郎商议,“十一世兄,我们去看绿萼呀?”
十一郎含笑点了点头,又关切地问七娘子,“隔得远了些,七世妹能走得了那么久么?”
几个孩子出门,又是在山头上走动,没有用车马的道理,就算是杨家女,也只能凭着双脚跋涉。
七娘子望了六娘子一眼。
六娘子满面的兴奋。
七娘子也就没有把婉拒的话说出口:就算她借故留了下来,六娘子也是一定会去的。
“若是我走不动了,便叫六姐背我吧。”她笑嘻嘻地说。
六娘子转了转眼珠,“你沉得很!我可不要背你,叫五姐背。”
众人都笑了起来。
唯独十二郎还是一脸怏怏——知道九哥跟着大老爷去了铜观音寺,他就是这个样子。
“特地给九哥找的蝈蝈葫芦范!”他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紫红色的小方葫芦给几个杨家女儿看,“谁是九哥的贴身丫鬟,快好好收了,这可是北边来的上等货色,平时专供宫里的!我费尽心思,才淘蹬来这么一个……”
五娘子和六娘子都抢着扒开葫芦提看里头的小蝈蝈,“好精致的葫芦范子!”
十二郎就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别在外头瞧,先放到炕上温着,这玩意儿金贵,一见风就死。”
几个人就慢慢的往山头踱去,身后倒跟了十多个丫鬟。
五娘子拉着十二郎,跑在最前头,一路呼喝喊叫,把林间装点得分外热闹。
十一郎就向七娘子赔罪,“上回说要讨拓片来送给七世妹,倒是一直没能找到时机。”
虽然拓片不是什么难得的东西,但坊间也没有售卖,十一郎也是要派人去问司徒庙的知客僧讨要。恐怕是这段时间一直没有到光福的机会吧。
“不要紧,无非是五姐想要那东西,我连卫夫人的字都临不过来,得来也是无用的。”七娘子就客客气气地谢十一郎,“十一世兄多费心了!”
六娘子就举手遮住了一个小小的呵欠,“今年的绿萼倒是开得好。”
七娘子不由得和十一郎相视一笑。
六娘子真好似张宣纸,从头到脚,写满了可爱二字。
十一郎就放柔了声音问六娘子,“六世妹的绣艺想必是更精进了吧?”
六娘子就眉眼弯弯地比划起了黄绣娘新教的乱针法。
七娘子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和十一郎说话,她总有种淡淡的不自在。
几个人走了几步,就在半山处的小亭子里坐了,十二郎采了两三根含苞的梅枝,“我们明日就回苏州去了,就得挑没开的采,到了苏州,才能开得久一些。”
五娘子也采了几朵开得正盛的绿萼梅,笑盈盈地给十二郎插了满头,“真是个风度翩翩的簪花少年郎!”
十二郎猛地一甩头,花落了满地,“现在谁还簪花呀!五世姐只会笑我。”
“怎么?”六娘子不免愕然。
当时簪花并不是女人的专利,路边多的是招摇而过的簪花恶少,就连寻常人家的子弟,也有按时令簪花妆点的习惯。
“现在满城没有少年簪花了。”十一郎就笑着代答,“都说全苏州只有银花案首一个人配得上簪花!”
六娘子面上的不解就更浓了,“什么银花案首?十一世兄有话总要藏了一半。”
五娘子却是面色一变,急急地问,“说的可是今岁的秀才案首封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