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御井烹香
七娘子的尴尬也就少了几分,抿唇道,“五姐姐性烈。”
“你就多顺着她些,”六娘子推心置腹地对她说,“五姐其实心不坏,要比……”她做了两个手势,“那两个姐姐好得多了。”
七娘子不由得莞尔。“二姐呢?”
“二姐……”六娘子做了个鬼脸,“我可不敢编排。”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笑声中透着只可言传的默契。
走到夹道尽头,六娘子依依不舍地绕到了正院后头,进了百芳园,七娘子就站在门边等着五娘子。
五娘子带着谷雨,走得很慢。立夏在她身边动了动,七娘子看了她一眼,立夏脸上写满了心虚害怕。
五娘子那一闹,倒是闹得很合算,下马威给得足足的,以至于让立夏看了她都怕。
“怕什么,她不过是个小姑娘。”七娘子轻声说。
她的语调很清浅,里头的不屑,却是货真价实,立夏惊讶地看着七娘子。
在还带着寒意的冬风里,七娘子就像是一棵小小的竹子,挺拔秀丽,面对寒风,她无所畏惧。
立夏忽然就明白了什么。
“是。”她恭敬地说,“七娘子说的对。”
五娘子已经走到了近前。
“五姐,一道进去?”七娘子含着笑,声调柔和,叫人有春风拂面之感。
“短短一段路,有什么一道不一道?”五娘子白了七娘子一眼,语气冲得要命。谷雨满面的不安,想要劝,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七娘子抿唇一笑。
“都是正院的人嘛。”她悠然说,“能一道走,自然一道走。”
五娘子就想到了二娘子的话,勉强按捺住了脾气。
“你练了几年字?”两人默默走了几步,五娘子忍不住问。
七娘子甚至觉得五娘子有几分可爱,她想起了六娘子的评价,五娘子就像是一只会叫的狗,咬人却不大疼。
“两三年。”她笑着说,“在西北闲着无事,就划沙练字。”
“你三四岁就认字了?”五娘子禁不住惊讶,微微抬高了声音。
杨家女儿都是六岁开蒙。
“西北老家真的无事可做。”七娘子淡淡地道。
杨老爷杨海东原籍陕西宝鸡,家中书香世代,常有人在朝中为官,可说是陕西有数的豪门。
家大业大,矛盾也就多了,杨老爷才止十三岁就分了家单独出来过活,在宝鸡杨家村里,只有一间两进的院子,还要与弟弟杨海西同住,若不是大太太过门时带了价值万金的嫁妆,他又哪有钱财上下打点,一路青云直上,做到了江南总督的位置?
杨老爷发达了,但却不忘本,一直没有处置掉那两进的小院,九姨娘与七娘子就在小院子里住了五年,西北穷苦,她们手头的银钱又少,还常常被管家娘子克扣,九姨娘只好没日没夜地赶制针线,托几个好心的婆子出去卖了,回来贴补家用。
管家娘子管束得又紧,她们日常连二门都出不了,成日里在那小小的院子中打转,七娘子四岁起稍微懂了点事,便为九姨娘穿针引线,打打下手。闲了没事,就到院中坐了,看看天,拿树枝在青石板上写写画画,打发时间,这才没有生疏了一手字。
这样的生活,哪里是五娘子想得到的?她自从落地起便是锦衣玉食,就算现在羡慕自己的书法,想必没几天,也就丢开手了。
七娘子就多加了一句,“最要紧是勤练不缀,先生让我每日早起先写一百个大字再给母亲请安,五姐若是有心,也可以试试。”
五娘子若有所思,淡淡地嗯了一声。
进了正院,她们各自回房,白露已经打点好了中饭,七娘子吃完了,白露便开了匣子,拿出一个银锭绞成几块。
“七娘子来了,正院就添了一口饭,倒是要给厨房一些甜头。”她低眉顺眼的解释。
七娘子沉吟片刻,“二姐与五姐,也时常有银子过去?”
“二娘子倒还好,五娘子常常惦记着吃些时令鲜蔬、宫廷点心。但凡是单独传话出来叫小厨房做的,都有赏钱。”白露回答。
看来给小厨房打赏,是定例了。七娘子点了头,该花的,不能省。
白露走了没多久,就带了一盘点心回来,放到桌上带着笑对七娘子说,“新出炉的梅花饼,小厨房才做得的。姑娘尝尝?”她知道七娘子在南偏院,很少吃到这么名贵的点心。
七娘子笑了笑,正要说话,立春进了屋子。
“太太请七娘子过去说话。”她笑盈盈地说。
七娘子忙起身。
“太太还说了,请七娘子换上九哥的衣裳。”立春赶忙又加了一句。
七娘子和白露都愣住了。
乱真
七娘子很快就换上了九哥儿的衣服。
她和九哥儿本来就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现在年纪小,分不出男女,穿上九哥儿常穿的宝蓝色竹叶小直缀,戴上小小的银冠,就好像是第二个九哥儿走到大家面前。立春不由眼睛一亮。
七娘子心底隐隐有些猜测,只是没说出口,冲着白露笑了笑,就被立春拉出了院子。
“二太太在堂屋与大太太说话。”立春一边走,一边对七娘子说,“见了面,先不用行礼,大太太与二太太开玩笑,找了两个九哥来,叫二太太分辨。”
七娘子心底有数了。
二老爷杨海西还在襁褓中父母就去世了,他是跟着大老爷长起来的,大太太才过门那几年,是把二老爷当成了自己的儿子养育的,二老爷年轻的时候很顽劣,大太太也不知道操着竹棍打了多少次,直到大老爷金榜题名步入仕途,二老爷才收了心,老老实实地闭门读书,寒窗十年后中了进士,眼下正在翰林院供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