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岁寒晚急
李瑶跟在谢无咎身后,先放了信号弹,召集自己的人——她本来是极其信任郝应,若无她的号令,余下所有人都听郝应安排。这也就造成了,李瑶和自己的手下“断线”了。
李瑶倒没受什么罪,理好衣裳,随手在水井边沾湿帕子抹了把脸,两根手指绕着发丝,懒洋洋笑道:“谢卿,你又救了本宫一次。”
谢无咎连忙摆出十二万分的正经,道:“护卫公主,也是臣下职责所在。”
别人言语勾搭你,你正经以对,这意思,就是拒人千里了。
李瑶扔了头发丝,拍了他胸膛一把:“你这样说话,就老没意思了。”
既是勾搭不到,也只得算了。
李瑶提着谢无咎的兵刃进屋。
郝应一见公主,立时眼前一亮。孟濯缨见他反常神色,再念及他反常的背叛,只觉一阵牙酸。
这位做了这么多毫无逻辑缘由的“错事”,其中缘故,不会正是她猜测的那般吧?
李瑶冷冷一笑,容色更是艳丽逼人:“郝应,你原本是一个山贼,陛下派兵剿匪,我念你先祖也是开国功臣,才主动提出,让你戴罪立功。你如今倒好,与逆贼勾结,背叛于我?”
郝应摇摇头:“公主,我行事的确不妥,可我发誓,从未背叛过公主。”
“那你做这些混账事,是为什么?活腻了吗?”李瑶冷笑一声,“你若真的是活腻了,本宫能赏给你几百种既惨又痛的死法!”
郝应看了看谢孟二人,道:“公主,我心里有话,只想和你一个人说。”
李瑶垂下眉目:“你说便是。谢大人与孟大人对本宫忠心不二,从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郝应顿了片刻,李瑶便不耐烦:“你不肯说,受死就是!”
“公主!”郝应抿了抿唇,有些羞涩的开口,“公主还记得,你独自一人上鹤首山招降时,与我说过什么?”
李瑶略有些茫然,很是认真的想了想——究竟自己一时口快,许了他高官,还是许了他厚禄?许了他如花,还是许了他美眷?
竟然惹得他投诚了又反悔?
郝应见她懵懂无知,叹了口气:“我问公主,怎么才能娶到公主。”
李瑶“啊”了一声,张了张嘴,明显是半点也不记得了。
这时候,她反而是最好奇的那个:“那我怎么说的?”
郝应道:“公主说,你若喜欢我,就会愿意嫁了。”
后来,郝应在军中立下战功,因是李瑶赏识的人,天子也的确有意,让他回归宗祠,重新开府。可郝应是个蠢人,只想留在李瑶身边。
郝应问:“公主到底怎样才愿意喜欢我?”
李瑶简直匪夷所思:“你和我说了这么多,就是想说,你喜欢我不成?”
郝应委屈巴巴的道:“我的确是倾慕公主啊!难道,我一片真心,公主从来都不知?”
“我为何要知道?”李瑶问他。“你跟随我这么久,你知道我究竟有多少事?益州一行,走露丝毫风声,那就是死,我为何要知道,那些无关紧要的小事?”
郝应张口结舌,用尽力气去辩驳:“这怎么是无关紧要的小事?公主再如何为国为民,那又如何?你回到家中,总该有一个人,全心全意的只有你,能在你疲累时呵护你,在你艰难时慰藉你,在你危险时保护你……难道,你总要这么一个人过一辈子……”
李瑶拔出长刀,一剑刺偏,穿透了郝应的手臂。
“你是我的下属,是我的臣下,我只要你至死不渝的忠心。”她最不需要的,就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喜欢。
郝应眼里涌上血色,突然啜起唇学了几声鸟叫,屋顶骤然穿破,闯下两个人来,一人缠住谢无咎,另一人飞出两把小刀,斩断绳索。郝应身手利落,半空中腾开手脚,滑落在地翻滚几圈,打了个唿哨,三人一同闯了出去。
谢无咎连同公主暗卫追出去,半柱香后,无功而返。
李瑶将账册的扉页,放在火烛上烫烤片刻,露出一个红章来。李瑶道:“这就是肃王李瑚的私印。”
丁鹤龄和庄善行背后的人就是李瑚。
这本账册就是李瑚通敌篡国的如山铁证。
李瑶到益州之后,阴差阳错查到连三夫人身边的一个婢女,竟然会武,且身手不凡。没错,连三夫人本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她身边那个得宠的婢女。
跟着婢女,顺藤摸瓜查到法圆,由法圆的风月情·事,查到了丁鹤龄。
那日公主去见法圆,一番威逼利诱,哪晓得法圆竟是个烈性女子。她原本只以为丁鹤龄只是买卖军械给山匪盗寇一流求些钱财,得知他竟敢通敌卖国,便主动将自己收着的,一本紧要账本,交给了李瑶。
后来法圆自尽,丁鹤龄自己也是万万想不到,自己最为信任的情人,顷刻间就将自己给“出卖”了。
孟濯缨道:“殿下来益州,我们两个的行踪虽然是保密,但恐怕也瞒不了许久。”
法圆死后,丁鹤龄找不到关键的账册证物,索性一把火烧了随心庵。目前,倒还能拖上一时半刻的。
李瑶点点头:“没错。天子身边也不是铁桶一块,不然,丁鹤龄就不会放弃庄善行了。”
孟濯缨道:“殿下是认为,丁鹤龄放弃庄善行,是为了拖延时间。难道,肃王已经决定,要背水一战了?”
李瑶冷笑一声:“太后自来偏心,最为偏疼的,就是她这幼子李瑚。其余的孩子,便连那个蠢笨的靳氏也能得到她一二分真情,偏偏对陛下不屑一顾。李瑚自幼被她宠惯的无法无天,自以为他哥哥的就是他的,他的还是他自己的,且自小做的就是皇帝梦。他怎么会放弃?”
孟濯缨道:“公主不必太过担心。陛下命我们先行京城,救出公主。处置这些叛臣的大军已经秘密驻扎在城外,便是为了以防万一。”
李瑶点点头:“陛下一向是有远见的。只是不知道,肃王到底打算干什么。”
当下最为要紧的,是要将这本能指证主使者肃王李瑚的册子,尽快送回京城。
李瑶思虑片刻:“去拿了那个小尼姑。将我一个属下易容成丁鹤龄的模样,郝应……”
李瑶揉了揉眉心:“谢大人,你会易容吗?”
谢无咎摇摇头。他和孟濯缨一样,只会一点皮毛。
李瑶遗憾道:“早知道,应该先让物尽其用,再杀郝应啊。”
谢无咎:……做公主的暗卫,还真是倒霉啊!
会易容的郝应跑了,不得智取,只能强攻。谢无咎当晚便动手,生擒丁鹤龄。
好在丁鹤龄因法圆突然死了,满怀心事都在法圆留下的孤女小尼身上,每日都来劝她还俗跟自己回丁府。当晚,谢无咎便在随心庵外面的密林之中,抓住了丁鹤龄。
李瑶与孟濯缨一起,先行押解丁鹤龄回京。
谢无咎与丁鹤龄身形相仿,换上丁鹤龄的衣裳,贴上胡须,大摇大摆摸进丁鹤龄的书房,支走了他好几个妻妾,浑水摸鱼,应付了一晚上。
一行人连夜出城,走了半夜,才停下来在一处林子歇息了半个时辰。虽是人困马乏,但此时也顾不上好好休整,马儿吃了些粮草,又继续前行。
孟濯缨与李瑶同乘一辆马车,看守被五花大绑的丁鹤龄:“殿下,过了前面的小鸽子山,就出了益州。便能放心些了。”
李瑶点点头,笑意盈盈,似乎不见半点疲乏。但紧握的拳头却暴露出她此时的紧张。
大约是为了松一松心头紧绷的弦,李瑶笑问:“孟大人一向与谢大人交好,可知道,谢大人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孟濯缨:“…… ……”什么样的?她能说,她这样的吗?
李瑶又问:“也许,谢大人有了喜欢的姑娘?”
李瑶这话问的有些不对。话已出口,她自己反而觉得有些过于孟浪,毕竟,她堂堂公主,想要什么样的夫君没有?
谢无咎对她无意,便罢休就是,她也是着魔了。何必这样巴巴的上赶子来问?
本来,人嘛,尤其男男女女的,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也不会因为她的过分纠缠而喜欢上。
李瑶喃喃自语:“我怎么觉得,自己这样有点遭报应呢?”
别人的喜欢她不屑一顾,现在轮到别人对她不理不睬了。
“我也没有别的意思。只不过孟卿,你我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说说闲话。
随后,李瑶就住嘴了。
因为,孟濯缨笃定的点了点头,不容反驳的肯定道:
“谢大人,是有心上人了。”
未几,这个没半点眼色的小孟大人还嫌不够,完全看不见她这个公主的肝肠寸断,又在她碎的渣渣的心口上,补上了十七八刀:
“十分看重,十分看重的心上人。”
李瑶深吸几口冷气,才觉得又活缓过来了。
岁安大公主的公主脾气完全上来了,整个人都炸毛了:
“我知道了!本宫知道谢无咎已经有心上人了,马上就要成亲圆房了,孩子都已经满地跑了!我听得懂人话,你就不要再讲了啦!”
孟濯缨镇定自若的红了脸。
第128章 追杀
羽箭带着风声, 从身边嗖嗖划过;有几支利箭, 近在耳边, 几乎是贴着头皮过去。车厢已经百孔千疮,孟濯缨死死抱着公主, 凭着本能把她护在怀中。
李瑶反应过来,翻过厚厚的坐垫挡了一下。几个暗卫蜂拥过来,呈防护之势,将三人围在中间。
李瑶反应极快,拎着昏迷不醒的丁鹤龄扔上马背。
余下人挡在后面,给她们争取片刻时间。
李瑶夹紧马肚,啪啪两巴掌扇在丁鹤龄脸上,怒不可遏:“真是胆大包天, 居然敢在这里设伏!杀了本宫,打量他们的罪行就没人知道了吗?”
孟濯缨下车的时候,撞在车辕上, 隐秘的按着肚子喘了口气:“证据虽然已经送到陛下手中, 可没有丁鹤龄, 肃王就还有反口洗白的机会。如今已经是他们最后的机会,自然值得一搏。”
李瑶怒极反笑:“我死了又怎样?丁鹤龄死了又怎样?他们以为, 天下人都是傻子吗?”
后面的人越追越紧, 眼前已到了岔路口,忽地从孟濯缨掉出一卷书册, 隐约可见上面的血手印,她高声道:“殿下, 您快走,我和您兵分两路……”
说完,便捡起“证据”走了另一条路。
这本是她们商量好的,若是遇到危险,便由一人故意露出“证据血书”,引开一路杀手。
但这个人选,万万也不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孟濯缨!
可这个时候,由她带着“血书”,显然也比其他人更能取信对方。
李瑶来不及阻止,只是怔了一息,吩咐一名暗卫跟上去保护她,随后极快的选了与她不同的另一条路。
身后追击的杀手见状,略一迟疑,那领头人就打了个手势,一群人分成两路,紧追不舍。
丁鹤龄悠悠醒转,见李瑶面颊带血,唬了一大跳:“你是何人,竟敢绑架朝廷命官?”
李瑶冷笑一声,口中一片腥甜:“朝廷命官?你还记得,你是朝廷的官员?你配吗?”
丁鹤龄被下了重药,浑身无力,仍自嘴硬:“本官丹心碧血,赤心报国,无愧天地!……”
话没说完,一支羽箭擦着他的脸过去,嗖的一声射掉了半只耳朵!
“啊!”丁鹤龄大叫一声,突然意识到如今的情形——抓他的人也在逃命!
他倒是不傻,立刻理顺了如今的情形。这人抓他,一路带着,跟着尚能活命。若落于身后那伙人手中,立时就命丧当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