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岁寒晚急
孟濯缨再次逼问:“这数年来,兄长可曾入梦?不错,人死如灯灭,对兄长来说,一切都结束了。对父亲来说,也结束了吗?夜深人静时,父亲就从来没有想起过他?”
孟载仑慌乱道:“当年我也是逼不得已。我既没有证据,有又如何?谁能拿她如何?若是我不这样做,沂儿立了世子,她迟早是要扶正。我让你顶替哥哥,还不是为了你们?”
孟濯缨冷笑一声:“为了我们?你不过是觉得,靳氏心狠手辣,为了谋夺世子之位,竟敢杀人,一时气愤不过,才谎报死的是我,强行用我留下了这个世子之位!自始至终,你都只是为了自己考量。”
孟载仑被她点破,恼羞成怒:“那又如何?你进了大理寺,做成了你想做的事……”
“还没有。”孟濯缨抹去眼泪,“我的母亲和兄长枉死,她却还在佛堂,还活着。”
说完,推门便出去了。
孟沂等在雨花亭下,就见不多片刻,他那兄长从雨水中从容步出,方才的错乱与悲情全然不见,精致如玉琢的脸上,只有不容忽视的冷意与坚韧。
他那个薄情的爹啊,又不知怎么惹着了她。
她那表情,一天一天更可怕了——就好像,迟早有一天,要把他们一家三口摁死在雨水里。
第90章 低我一等 ...
孟沂见了她这副脸色, 都有些发憷, 原本想趁她没过来就先避开。没料到风雨中孟濯缨淡淡一抬眉, 眼神十分准确的定在他脸上。
她是一眼就看进了他眼睛里。
孟沂觉得像被她定住了一般,动也动不了, 眼睁睁看她过来了。
孟濯缨站在了他面前。
孟沂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嗝,低下头问兄长安。也谈不上情愿不情愿,毕竟长兄有序、嫡庶有别,他一贯在孟载仑面前表现惯了,倒十分顺手。
可今日低下头,才发觉,自己好像又长高了一大截,这么低头行礼, 还比兄长要高上一点。
她也太矮了点,不看那可怕的眼神,真是生的娇娇弱弱。
一看眼神, 就是霜寒雪冷了。让人再也不敢小觑。
孟濯缨伸出冰凉的手, 按在他后脑勺上, 猛地把他往下一拉, 足足比她矮上了一大截:
“既然见礼,就乖乖的做好。记住,这一辈子, 你都要低我一等。”
孟沂摸了摸湿漉漉的发髻,沾满了她手心的雨水:“为什么?孟沂向来恭敬,到底哪里惹的兄长容不下我?”
孟濯缨不屑和他说话, 只是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孟沂渐渐低下了头。
他怎么会真的不知道?
母亲做的那些事,他心知肚明,不过是装作不懂。
“母亲已经知错了!兄长还要如何?真要让镇国公府,从此散了不成?这个家里,也只剩下我们几个。兄长,就是再不愿意承认,我们血脉相连,这是事实……”
孟濯缨轻笑一声:“孟沂,你说这种话之前,我可一直觉得,你还算不错。因为,你至少还有廉耻。可今天么,我才知道了,龙生龙,凤生凤,什么种都是错不了的。”
“你明明知道,你母亲做过什么,还要我对你如一般兄弟?这样想,是不是也太不要脸了?”
孟沂觉得脸上被人用大刀背横七竖八的拍过,那一点粉饰太平的脸皮,早就已经荡然无存。
孟濯缨回到房中,换了衣裳,慢慢用帕子擦着头发,突然拉响铜铃,请哑叔过来。
哑叔刚要说话,孟濯缨便道:“哑叔,再查一遍燕夫人。”
哑叔露出疑惑:怎么要查她了?
孟濯缨道:“燕衡对我的恨意,也太古怪了。原先哑叔查过燕衡,却并没有捕捉到什么端倪。起初,我以为是燕衡不喜欢我,对婚事不满……”
哑叔激动的打断她:小姐这么好,哪里会有不喜欢小姐的人?
孟濯缨:“……你说的也是事实。咳,不过,现在看来,似乎别有隐情。燕夫人今天的神情,太古怪了。我母亲在时,她对我,对我兄长,那可是掏心窝子的喜欢。至少,我是看不出有什么不妥。呵……挚友去世,她见了我,理当更为心疼才是,怎么会是今天这种反应?”
哑叔点点头:我这就去查查燕夫人。
哑叔急着出去办正事,倒把一件要紧事给忘了。等走出两条街,才想起来。
谢家那小子,越发登徒子了,见小姐失魂落魄的回府,竟然一路暗中跟着回来了。怕被他发现,还鬼鬼祟祟的藏在树上。哑叔摸摸下巴,算了,就让他挂在上面吹吹冷风吧!
谢无咎还真挂在树上不短时间,开春之后,草木复苏,草庐这课梧桐树枝叶扶疏,恰好藏身。从翠绿的枝叶间往下探看,正好能看见孟濯缨的窗子。
运气好的话,便能见她坐在窗前,眉间微蹙,思量深深。
孟濯缨回府之后,又去见了孟载仑,他也不知道孟濯缨说了什么。只知道,孟濯缨从见过燕衡之后,就失魂落魄,难道,她所说的喜欢的人,果真是燕衡?
谢无咎慢慢思索,孟濯缨的性情自来灼烈,泾渭分明。既然与燕衡早已断绝,便不会牵扯勾连。
可燕衡又为了受了伤。何况……她毕竟是个女孩子,情之一事也从来不由理智而行。
谢无咎深觉头秃,又忆及二人毕竟是青梅竹马,若是她一时难以忘情,也属人之常情。
孟濯缨淋了一场小雨,心绪已经平静下来,慢慢拆着头发,思索着该如何制造时机,让太后彻底放弃靳师师。
相反,挂在树上的谢无咎,却是反复无常,一时觉得她对燕衡旧情难忘,一时又觉得,凭她的性情,万万不会再吃回头草,何况,还是燕衡这种阴沉沉的,一看就难吃的很的回头草。
如此思索了良久,谢无咎才从梧桐树上直接跳出了镇国公府的外墙。
爬下来的时候,他突然莫名其妙的心酸——这已经是他第二次为了孟濯缨上树了,至于翻墙越院,已经不知道第多少回了。
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名正言顺呢?
不过,眼下,倒有一件让他格外在意的事情。那就是燕夫人。
不论她怎样掩饰,她今日对孟濯缨的怨恨和愤怒,也不是因燕衡挡伤一事而起。
而是积怨已久,蓄恨已深。
燕府也是一片兵荒马乱。
燕衡唯恐燕夫人伤害孟濯缨,忍痛起来,伤势又再次裂开。不出半个时辰,再次发起高热,迷迷糊糊,水米都不进。
蓬莱县主绞着帕子着急,不止将公主府的府医都一并叫来,连太医院院判都叫来两个。
燕夫人又岂敢让蓬莱县主在此久留?连忙劝说她先回去,二更时分,高热总算退了。燕衡清醒了些,也觉得有些饿了,吃了半碗粳米粥。
几个大夫都是大喜,病人觉得饿,就是好事,能吃东西,精气神养起来,也就能扛得住了。
凌晨燕衡再次醒来,就见母亲手臂支在额间,稍作歇息。
看来,她是一宿没睡。
燕衡刚发出一点声响,燕夫人就惊醒了,试了试他的额头,总算松了口气。
“总算不热了。虽然大夫说,不会有大碍了,我却总是格外担心。”
燕衡涩声道:“是儿不孝。”
燕夫人一笑:“胡说什么?可有什么想吃的?我去吩咐厨房,先把清粥端来。”
燕衡叫住她:“母亲!您就没有什么药问的?儿子为她受伤,母亲……不怨我吗?您也不问问我,为什么吗?”
燕夫人无奈道:“自然生气,我也奇怪,可你都这样了,什么话,等你好了再说吧。何况,祸不及妻儿,那人都已经死了,我再迁怒一个孩子,又有什么用?”
燕衡听母亲这么说,暗自松了口气,笑意更温顺和真挚了些:“我知道母亲不喜欢她,以后……不会和她多来往。”
燕夫人淡淡一笑,转身出去了。
燕衡躺在床上,突然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颓丧和后悔。这两日伤情反复,整个人如死去活来一般。
那时候,那孩子才十三岁,痛失两位至亲,自己也在生死边缘徘徊。最是需要人的时候。
可自己那时候在做什么?
不过因母亲讥讽了他一句耽溺女色,他就刻意没去探病,还故意和别的女孩来往密切。
她一病半个多月,究竟是怎样熬过来?
难怪,她连表面交好都不愿意了。那孩子挣扎在生死边缘时,该有多怨恨他?
燕夫人不动声色,转身就将燕衡随侍的几人都叫来身边,事无巨细的亲自问过。
都说知子莫若母,半点不假。
燕衡是她生的,他自小就不喜欢孟家那一双过于耀眼的双生子,这次却破天荒的,从人家长孙家的西院翻墙过去,跑到东院,还不留神恰好碰到孟濯缨遇袭,他竟还敢替她挡了?!
一定有什么缘由,让他变了。
燕夫人问过话,得知燕衡与孟府世子如今是相看生厌。这也正常。
毕竟,那时候孟濯缨落水,燕衡也称病不出,连一次都没去看过。
孟濯缨心头岂能没有怨气?
至于别的,也并无异常。
又过了几日,燕衡伤势好多了,燕夫人回山中清养时偶尔提到此事。
燕衡略一思忖,露出苦笑:“其实儿子当时并不是要挡,而是拉了孟濯缨一把,不过脚下一滑,这才受伤了。”
燕夫人揉了揉眉心,道:“都是同朝为官,借此契机,你和她来往一二,也无所谓。反正,那罪魁祸首,也早就死了。母亲最恨,也恨得是她,与这孩子也没有多大干系。不然,当初,怎会让你与泓儿那孩子定亲呢?衡儿,你做自己的事便是,不必太顾虑我。”
“我也早已是山中幽客了。山外之事,我早不理会了。”
燕衡果然大喜。
燕夫人瞧在眼里,恨在心中,暗中让人盯紧燕衡,试图找出蛛丝马迹来。
唐秀在床上躺了几天,就彻底躺不住了,拄着拐棍跟着几人到处溜达。有时候跟着晏奇去停尸间,一瘸一拐还非要递东西,被晏奇嫌弃的撵出来。
唐秀做不成“废物”,就不肯乖乖瘫着,又跟着徐妙锦去抓贼追赃。
大理寺和京畿府都接了悬赏,是一富商被人扒走大量宝石后发下的,徐妙锦站在高处左顾右盼,硬是找不到,急得推了瘸子一把:“你别碍手碍脚的,去那边喝茶去,乖……”
唐秀:“……嘿,你这才叫卸磨杀驴。以往我好的时候,一口一个唐大哥的求我办事,现在我不就伤了条腿,就是个没用的死瘸子了?”
唐秀顺手捏起一个茶杯,瞄准人群中一个形容猥琐的老头儿:“丫头,你等着,赏金我也不分你的,只要你以后,别一口一个人渣,还有,不论,用不用得着我,都得叫我一声唐—大—哥!”
说完,茶杯丢出,正中猥琐“老头”脊背处穴位。老头哎哟一声,跪倒在地,半天都起不来。
徐妙锦大喜拍手:“瘸子,神勇啊!”
唐秀:“……唐大哥!谢谢,好么?”
第91章 满儿 ...